独孤仪龙少不得再瞧瞧湘贵妃,她只得回道:“贤妃姐姐的好意,妹妹我自是心领了,每日里常有涂抹的,倒也甚是清凉!”湘贵妃身旁一直不语的入画听了,眉头很是皱了一皱,她自是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她脑子里明亮起来,去年她在玉澜堂当值时,也曾跌了一跤,当时,藤儿也送过自己一瓶跌打损伤药膏,横竖自己没有用完,还留着呢?怎么自己倒是忘了?她看了看湘贵妃,心中又是一阵儿愧悔又是一阵儿难过。
独孤仪龙听了湘贵妃此言,便对了贤妃说道:“爱妃做的很好!我看这后宫诸事,爱妃还是要帮着协理协理!”贤妃听了皇上此言,心中好一阵激动,她连连道:“臣妾真是谢过皇上了!”独孤仪龙又对了俭妃说道:“爱妃自己需好好反省一下儿!这宫中协理之事,暂时停了,由贤妃代理罢!”俭妃听了这话,大是不悦,她大声说道:“皇上!凭什么,明明是湘贵妃的错儿,怎么都报应在了臣妾的头上!臣妾不服!臣妾有冤!”说着,竟跪了下来。独孤仪龙淡淡说道:“俭妃,湘贵妃的事儿,朕自会对她做出处决!你不可越俎代庖!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骄纵自大!”独孤仪龙这番话说完,俭妃的脸色儿便越发变得乌青了。俭妃心中得了意,心情大好,不由说道:“好了!咱们都是好姐妹儿,能进了这宫里,一处伺候着皇上,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俭妃妹妹该好好珍惜才是!”说着,上前携住俭妃的手儿,笑意盈盈地劝解。
红豆便道:“俭妃姐姐,不要生气了罢!你们都是我的好姐姐儿!我可不希望你们互不理睬的!还是和为贵嘛!”独孤仪龙想着也不能责罚太过,横竖独孤信还在前线呢,便温言对了俭妃说道:“爱妃,起来罢!将你的协理之职停了,也是为你好,这阵子,爱妃你的身子骨也不是很好!一日三次药的!不如就暂且歇息!将身子调理好了,朕再恢复你的协理之职,你看如何?”独孤仪龙这一番话,说的俭妃心头倒是暖暖的,身子不由也站了起来。独孤仪龙继而又严肃道:“俭妃,你进宫也好几年了,你也知道你进宫的职责,可爱妃这身子骨一点动静也是没有……还是多想想这上面罢!朕到现在可还未听见这后宫中,有婴孩的哭啼呢!”这番话是大有深意,不禁俭妃听了肃了目,贤妃听了,也紧张不已!毕竟她们二人,俱已进宫数年,况贤妃还比俭妃年长,却都是未替独孤仪龙生下一男半女!这岂非才是大大的过失!
一时俭妃和贤妃都唬怔住了,独孤仪龙遂又道:“好了!倒也不必害怕了!朕知道,此事本就是天意,也怨不得你们!今日是为打醮而来,你们还是赶快去寺里还愿去罢!”俭妃和贤妃听了,都道了声“是”,便各自带了各自的宫女嬷嬷们,往前去了。红豆便也对了一旁不语的湘贵妃道:“茱萸姐姐,咱们也跟了去罢!到了寺里头,上香祈愿!”湘贵妃这厢点了头,岂料,独孤仪龙听了,止住道:“红豆儿,你快跟了你俭妃和贤妃姐姐去罢!湘贵妃留下和朕叙话!”红豆一听,不免拿同情的神色瞧了瞧湘贵妃,那无奈的眼神好像在说:“茱萸姐姐,我也是无能为了,你好自为之罢!”只得携了采儿撷儿跟了在贤妃后面。
一时,俭妃贤妃和红豆都到了空寂院里,跟着湘贵妃的入画和伺墨,见皇上要和湘贵妃单独说话,二人只得远远地躲避在一旁,并不敢上前去。独孤仪龙问道:“你真的是不想好好儿的在这宫里呆了?”茱萸点点头,说道:“皇上,你留的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何况,你已经看到了真相,还要留着我干什么么?”独孤仪龙听了这话,心中苦涩,遂道:“如果朕和你交换条件呢?”茱萸听了,心中一动,问道:“什么条件?”独孤仪龙便朗声而道:“只要你湘贵妃在朕这宫里一日,朕就保你郦国一日,你什么时候离了宫里,朕就什么攻打郦国!”东方茱萸听了,半响不做声,沉思了一会,方道:“皇上,你这是在威胁我么?你明明知道,早晚郦国都是你的口中之物,你真能做到,卧榻之旁,能容他人酣睡么?”独孤仪龙冷冷道:“朕不是在和你论条件吗?只要你能做到,朕也就能做到!”茱萸听了,苦涩笑道:“为什么?我正如皇上你所说的,是个残花败柳之身!再说我的容貌也甚是平凡!何况我的父亲,在皇上眼里,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皇上你何苦这样做呢?”独孤仪龙听了这话,倒是讥讽起来,口中笑道:“怎么在朕听来,你倒是觉得朕看上了似的?当真是可笑!朕只不过想这样,将你和北安王分离,日日看着你不痛快而已!你辜负了朕,朕自当给你处罚!若是放了你出宫,或是将你打入冷宫,倒是真的遂了你的心了!”说罢,冷冷而去。
东方茱萸看着独孤仪龙冷漠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剧痛,难道今生今世,自己要在这虢国深宫,受尽一辈子的折磨么?可是在后头的入画和伺墨又跟了上来,东方茱萸只得忍住眼泪。强颜欢笑对二人说:“咱们也跟着去罢!”入画心中愧悔,可一时半会的,也不能即刻说出,便和伺墨携了她道:“娘娘!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娘娘此时只需好好忍耐!奴婢不信像娘娘这样好的人,会没有福报?”伺墨也插嘴道:“是啊!公道自在人心!虽然咱们现在日子难过,谁说以后保不定就走远了呢!”茱萸听了,苦笑了一声:“你们都知道些什么?横竖都跟了我多长时间?”伺墨笑道:“咱们跟着娘娘的时间虽不长,可是奴婢们还是看出来儿了,皇上待娘娘的心不坏!”
东方茱萸听了,心中自是觉得可笑之极。她强打精神道:“都快走罢!否则,不知又要被嚼舌根了!”说罢,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一时进了空寂院,大家俱都按着品阶入座。湘贵妃靠在独孤仪龙右侧,位列比俭妃和贤妃都尊贵,她低了头,直觉得俭妃的一道丹凤吊骚眉,如一把利剑似的,冷冽地朝着自己射来。她恨不得此刻能飞出去,她只愿意离他们都远远儿的。独孤仪龙虽面向着了尘大师叙话,可是这目光却没有一丝半刻不留意她。他回了头,冷冷说道:“怎么,这一时半会的,竟不耐烦了么?”茱萸听了,只得按捺住性子。对面位置上的北安王和陶光,看了湘贵妃着实勉强痛苦的神情,都面露愁容。尤其是北安王,虽这样默默地喝着茶,即便和人谈话,这眼神儿也都深深留意着她。
独孤仪龙和了尘大师在空寂院说了会话之后,了尘便带着他们往各处庙宇,拜佛烧香。俭妃和贤妃对了那送子大佛是虔诚磕头不停。红豆便折到一幅观音大像前,燃了香,嘴里期期艾艾地不知说些什么。茱萸跟在她们后头,看着这肃穆的大佛,竟是一点儿也不跪拜。独孤仪龙见了,走到她跟前,问道:“奇了?你们郦国,不都是信佛之人吗?怎么到了这里,竟不参拜祈祷了呢!”东方茱萸心知自己已没了退路,便冷冷道:“不错,我郦国是信佛之国,我素来对那些和尚僧人也尊敬有加,可我不信佛。”独孤仪龙听了,不知可否道:“为何?”“佛赶不走苦,赶不走痛,带不来生,带不走死。因此我不信,我只信今生,我不信来世。”独孤仪龙听了,冷冷道:“看来,你是个异类!”说着,便不再理她。
独孤仪龙便命各妃在寺中参观游走,自己和了尘穿过一个长长的廊子,到了另一处满是芭蕉种植的斋房,了尘温言道:“过了这许多年,皇上心中还有郁结?”独孤仪龙叹口气道:“想来,朕的母妃,总是朕这一生挥之不去的痛!朕不能释怀!大师,烦你再超度超度朕的母妃,朕希望她在九泉永无忧惧!”了尘便执了念珠,念了句偈语,道:“皇上请随我来!”
因未过晌午,寺中还未用斋饭,茱萸心中郁闷,见这无相寺紧邻着后山,遂想着,不如就在这山中,四处走走。便命入画和伺墨不必跟着自己,一人出来散心。这无相寺呈回字形建筑,出了最里头的耳门,便能瞧见这后山之景了。此时这山中,满是高大的栗子树,一阵秋风拂过,这些毛茸茸的栗子便从树上吹落下来,倒是落了半山。茱萸想起自己在郦国宫中时,每到秋天,秋姑姑便会买些栗子来,剥洗干净,放在小炉上蒸熟了给她吃,要不就做些栗子糕给她解馋。如今茱萸正是堵物思情,她拾起一个毛茸茸的栗子,眺望着后山,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她想,既已经来了这里,不如就信步往山中走走罢!横竖这山不陡不险,人踏在这软绵绵的草皮上,只觉得更有气力,走了几步,再往山中看时,栗子树已然少了许多,一棵棵参天的松树直立在她眼前。她见四下无人,也走得累了,便寻了个枯朽的枝桠,坐在上面打算休息片刻。
她托着腮,对着迎面儿来的山风微微沉思着,心中忽地想起了秋姑姑,想起了自己的父皇,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这些时日,她在虢国宫中,每日精神都极度紧张压抑,生怕有一丝儿错漏,就会犯下大错。可是,如今自己的处境不但没有丝毫的改善,反而变得更加糟糕。她心中想到:不知此时的秋姑姑,是否每日都是望眼欲穿!是否自己的父皇,对自己还是眷念着!是否郦国的国势,还是一如既往的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