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一壶清茶伴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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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先生救命

三人进了西便门,右拐左拐,不大功夫就到了清德堂药店门口,皇甫剑邀毕仲三进店坐一会儿,连仲三道:“今日天晚,就不进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皇甫剑问:“家在何处,离此可远?”

“就从这儿往南插过去,穿过赵锥子胡同,天坛那儿,红庙32号,改日见了您哪!”

说完,连仲三冲李三、皇甫剑作了个揖,扭头钻进胡同里不见了。

自从过完年,药铺生意特别的好,尤其是天桥那几位朋友,象“云里飞。”白宝山的青子汉(即刀伤药)、“大兵黄。”黄才贵的罕子汉(指药糖)、“独眼龙。”刘七的招汉(指眼药)、“黄脸婆。”赵老蔫的顿子汉(咳嗽药)、“佟歪嘴。”的炉啃汉(指膏药)、“冯呵吧。”的柴吊汉(指牙疼药)、“李傻子。”的将汉(指大力丸)、“弹弓郝。”的粒粒汉(指仁丹)及“眼镜陈。”的熏子汉(指闻药、避瘟散)等,都由铺子里‘攥弄’(指加工),一般当他们自己“挑冒。”了(指自己卖完了)时,都到铺子里来提货。这样,加上铺子里的日常买卖,平均来看,每天柜上,总有五六十块大洋的进兴。皇甫剑更是闲不住,除了坐堂给病人看病外,有时还得出诊,接待客户等。

一天傍晚,老闆沈友三刚刚与两个江湖朋友谈过生意,要去饭店招待喝酒,沈友三招呼皇甫剑一起来坐陪,正待要出门的功夫,就见有一妇女匆匆忙忙进得店来,说家有病人,望先生能去她家出诊看看。皇甫剑见一时走不开,便向那两个江湖朋友好言致歉,将他们客客气气送出店门,同沈友三喝酒去了。

皇甫剑回来后,就急急忙忙收拾好出诊药箱,同那求诊女人一起走出店门。问及那病人住在何处时,那妇女却吱吱唔唔,只说在西城根儿不远处。正说着,见李三同钟志诚和辛再勤采购药品回来,李三道:“天快黑了,我同你们一起去吧!无论多晚,总得有个伴儿!”

说着,李三拦下了两辆洋车,让那妇女乘第一辆洋车头前带路,他与皇甫剑跳上第二辆洋车紧跟在其后,顺珠市口大街,朝骡马市方向直奔而去。

皇甫剑见那头一辆洋车过了报国寺,出了广安门,天已经黑了下来,刚打算问问是怎么回事,就看头前那辆洋车往右一拐,顺着核桃园的小路跑了下去。

“噢!可不?这儿正是西城根儿,不过是外城根,这家人家怎么住在这里?这里全是庄稼地啊!”皇甫剑心里疑惑。

忽见那头一辆洋车上的妇女,让把车停在了一间园地边上的土丕房门前,她下了车,也摆手叫第二辆车也停在这里,并说道:“到了,就在这下车吧!”

然后,她忙着掏兜,付给两个车夫一块现大洋车费。这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两个车夫拉着两个空车摸黑走了,皇甫剑在黑暗中,看他掏出钥匙来,去开那房门上的锁。就听“咣啷。”一响,那锁开了,锁上连着一串铁链子,她把门开开,嘴里说道:“牛哥,是我回来了!来,把灯点上!”

那黑洞洞的原野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灯光。那房门边传出了那个女人的声音:“二位先生,请进屋里来!”

皇甫剑一步跨到了门边,刚想低头钻进到屋里,突然,一股腥臭腥臭的难闻气味扑鼻而来。他本能的用鼻子嗅了嗅那气味,发现那气味中,除了有腐肉的味道外,还加杂着尿臊味和汗臭味。

他借着微弱的灯光向屋里看去,靠左边的炕上歪歪扭扭地躺着一个黑糊糊的身影,炕边上就是那放油灯碗的桌子。可能是李三也进了屋子,那妇人把屋门关上的缘故,一股微风将油灯吹得呼闪了两下。就听那妇人操着典型的东北口音说道:“请先生就坐在炕上那嘎吧,家里连个板凳都没有!”

这时,皇甫剑才看清,这屋里除了那大炕和那桌子,还有靠墙边上的那个尿盆之外,其余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北京人管这叫“四个旮旯空。”。

那妇人轻轻的爬上了炕,她使劲抱着那男人的腰,让他靠在她的怀里。那男人忽地“啊!”了一声,在灯光下,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头顶上滴在了脸颊上。那妇人安慰道:“很疼吧?忍一忍!先让大夫看看。”

说着,用手扒开盖在他身上的棉被,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胸膛。李三走过去,把桌上的灯碗端起,靠近他的胸前,仔细看去,“哎唷!”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那伤口有酒杯样大小,四周的肉象开花般地向外翻番着,一侧的肉又似烧焦了一般,伤口中心还在向外渗血。

“啊,枪伤!他一直就是这样昏睡吗?”皇甫剑惊呼道。

“嗯!”

他习惯地用手摸了摸他头,那头滚烫滚烫的,显然是在发着高烧。他摸下脉去,脉象沉细绵软。复又观那伤口,见有塌陷处,知胸骨已折。便问道:“大嫂,此伤透过后背了没有?”

“没有,先生,您看这该怎么办?”

皇甫剑摇了摇头道:“情况不妙!最要紧的,是他失血过多,急须输血;另外,看他的枪伤,大半子弹还留在体内,得赶快进城,须去帅府园美国协和医学院动手术,先得把子弹头取出来,看伤到内脏没有;现伤口已化脓,且高烧不退,恐感染厉害了,命有所不保!”

那女人听了,慌作一团,将那男人轻放在一边,就在炕上给皇甫剑磕头道:“先生救命,先生救命,先生救命!”

皇甫剑将她扶起,道:“不必如此,我只是一个中医坐堂大夫,原也干过骨科,平日里药箱带得一些眼前西药,勉强能给他清理包扎一下伤口,再给他服些退烧止痛的药来,这只能管得了一时,却给他动不得手术,你还是早早把他送去协和医院动手术为好!”

说着,打开药箱,拿出一瓶酒精来和一卷绷带来,边清理伤口边道:“能否取些水来,好给他服药!”

那女人见问,就桌下取出一个壶来,晃了晃道:“昨天,我寻点儿水来,早就喝光了也,今这半夜,四外全是庄稼,哪里去寻?”

说罢抽泣起来。燕子李三最看不过女人哭泣,遂一把夺过壶来,说道:“等着,我去寻来!”

转眼功夫,已走出门外。那女人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就帮着皇甫剑给他男人包扎伤口。伤口包好,皇甫剑又将退烧止痛的药片找了出来,此时,就见李三手提水壶出现在面前,将水递给皇甫剑,道:“寻了半壶水,够用了吗?”

皇甫剑边招呼那女人帮扶他服药,边答道:“够了,足够,你跑得好快呀!”

李三道:“救命如救火,哪能慢腾腾的?”

只见那女人“噗嗵。”一声跪在地下说道:“先生,大爷,救救我们夫妻俩吧,你们是好人,你们是大好人,我们走投无路了呀!我求求你们了!”

皇甫剑忙道:“起来,起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李三上前将那女人搀扶起来,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你男人是怎么受的枪伤?”

那女人擦干眼泪,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是好人,事到如今,我只好实话实说罢!”

随之,她就把他们俩的身世,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遍。

原来,那个受伤的男人,名叫鲁牛子,那个女人名叫刘黑姑,他们俩都是吉黑民众自卫军的小头领,关东大侠驼龙的亲随马弁。驼龙真名叫张素贞,辽宁辽阳人。自幼贫寒,母死后,被卖到宽城子福顺班青楼里做头牌姑娘,花名翠喜儿,时年16岁。三年后,被在摩天岭占山为王,自称“仁义军。”报号“大龙。”的王福棠赎身,两人结为夫妻,作了压寨夫人。

张素贞生性好强,骨子里充满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野性,吸引王福棠的不仅仅是张素贞出彩儿的长相,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她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泼辣性格。二人相好不久,王福棠就托二龙王福强(二当家)给她送去了定情信物两枝崭新的德国造大镜面“快慢机。”驳壳枪。

按说,一介女流原本不该操枪弄炮,而张素贞则不然,不仅没有对舞刀弄枪的男人把戏流露出丝毫的惊惧之色,反而对这两把冷冰冰的闪着死亡光芒的漂亮的杀人武器爱不释手。王福棠教她绺规黑话、教她骑马打枪,教她为匪的一切技能。这女人好像对骑射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很快,她便练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好枪法和超群的马上功夫,令同道中人无不为之刮目相看。

在之后的那段血雨腥风的日子里,张素贞骑在一匹白马之上,腰插双枪呼啸山林,出没于江湖之中,显得英姿飒爽极有风采。“大龙。”在驼龙的协助下,三年间,将只有八百多人的“仁义军。”队伍,发展为两千多条枪的‘吉黑民众自卫军’。

一次,“大龙。”因为轻敌,只率领三十名手下攻打长春县纪家大院,竟遭到敌人重兵埋伏,险些全军复没,“大龙。”身负重伤,被鲁牛子背着逃到乱石山才死的。随后,张素贞被推为首领,自号“驼龙。”,发誓要为夫报仇血恨。

“驼龙。”惯使双抢,经常出没于关东山野,骁勇善战。她曾化妆成平民,重返“玉春堂。”妓院,击毙恶老鸨和齐二少;又装扮成老百姓抢当铺、劫富豪、大闹长春城。此后,驼龙率两千人在五常、榆树、双城等地,屡次挫败围剿的官兵,整整活动了六年,名震关东。去年队伍被张作霖部下李杜的两万军队包围击溃,张素贞命部下分散撤离,他俩奉命逃往关内隐藏。他俩千辛万苦逃进北京,遂落脚于公主坟一远房亲戚家,没想到事情不密反遭歹人告密,二人侥幸逃出,无处投奔,胡跑乱闯,鲁牛子又受重伤,只好呆在核桃园农家小屋暂且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