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狗子刚把话音一收,“好!”“好,好!”的喝彩声响起,也闹不清大家是称赞沈友三的功夫好,还是称赞张文山的故事讲得好。丁老闆不知是什么时候钻了进来,伸着大拇指连声夸奖道:“真乃天下第一英雄也!今儿个,我也破天荒的敬沈三爷几杯酒,来伙计,给我也添只杯!”
沈友三见丁老闆要给自己敬酒,便先将酒杯举起端到张狗子面前谢道:“谢谢文山老弟夸奖,其实那天露脸的应该是你与善林哥俩,只不过是我太性急了点儿,也多亏了是你哥俩与我同去,否则我怎能那么胆壮?这杯酒是我敬你们二位的,嗳,善林!把酒杯斟满喽,我可先饮为敬了啊!”
说着,把嘴一张一仰脖将杯中酒倒下口中。这时,宛永顺宛八爷和杨双恩杨四爷俩老头将酒杯端了起来说道:“诸位,沈三儿打败了俄国大力士彼得什么来着?噢,骡夫!有出息,给咱们天桥‘吃阁念的老合朋友们’争了大脸,我们老哥俩也特高兴,打算与大家共同敬他一杯!怎么样?”
“不行!”沈友三气哼哼地说:“宛八爷杨四爷,您这是要折我的寿哇!您不想想,我是您什么人?我是您徒弟呀!我身上这玩艺儿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从你们那儿趸来的?什么,要给我敬酒?这不是把辈儿弄倒个了吗?不行,不行,坚决不行!这酒谁愿喝谁喝,反正我是不喝!”
杨四爷辩解道:“友三,咱爷俩说句心里话行不行?你要说‘行’,我就说说;你要说不行,我就不说啦,好不好?”
沈友三强笑道:“您可别真生气,我怕别人笑话我太过骄傲了,骄傲得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好!您老就说吧,我听着呐!”
“那好,我就说啦!”杨四爷接着说道:“民国后,我与宛永顺都没了铁杆儿庄稼(指没了官差),指望什么活着呢?他便教些徒弟摔跤,我只好开台在天桥褂点(指卖艺的褂子)卖艺,主要练些拳脚,偶有同道帮场,则表演摔跤,生意好时,就混顿饱饭;生意不好时,就饿一顿;总之,是有上顿没下顿。那天,我饿着肚子练了几趟拳,等到制杵时(向观者讨钱时)大家却一哄而散了,当时我就受不了了。你想想,我一个60多岁的人了,临末了竟落到如此地步,我是无论如何也。就在这功夫,你卖牛杂碎回来,看我蹲在地上流泪,便放下车问我:‘师傅您怎么了?’我悲痛得一言未发,只会摇头,眼泪却越发流得哗哗的。你看我伤心得说不出话来,就对我说:“师父别急,我去找几个兄弟给你老帮帮场,去去就来。”,果不其然,你不大一会儿功夫,找来几个平常与你在一块儿玩跤的小兄弟给我帮场子。你们一来,人也多了,场子也火了,热闹了,人们便纷纷围过来看,观众也高兴,稀里哗啦往场子里扔钱。打那儿开始,你沈三儿几乎天天来帮场,把你的牛杂碎车和货往边儿上一搁,就下场子撂跤。后来,你为了我,索性连牛杂碎也不卖了,咱爷俩就在这天桥一起搭伙混。一直到今天,如果没有你僽我这一把,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让人拿领破席头子,卷巴卷巴埋在那乱丧岗子里了。你说,我这杯酒该不该敬你呀?”
沈友三笑道:“师父,您这话说的是不是远了,咱爷俩能凑在一起,这是缘分。”
罗良君听了从中打圆场道:“我方才听清楚了,沈三爷是侠肝义胆,宛八爷杨四爷呐,是有情有义,再说回来,沈三爷在第一舞台打败了俄国大力士彼得洛夫,是为我们中国人露的脸、争的光,也正说明那宛八爷和杨四爷教的玩艺儿地道,这杯酒应该是我们大家同饮才是,别分那么清,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咱们大家伙儿的!诸位,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太对了!”丁老闆接口赞成的说。随之,回身对跑堂的伙计说道:“你去,给我一桌拿两盘肉来,全要‘磨裆’,算在我帐上,我请了!听见没有?”
伙计答应着去了。不大功夫端来六大盘羊肉片,每桌放了两盘。丁老闆又道:“诸位,看了没有?这是一顺儿的‘磨裆’!那肉嫩的能生吃,您信不信?”
说着,就拿筷子伸进盘子里夹了几片肉,往小料碗里一沾,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嚼吃,紧接着他把筷子狠劲儿往桌子上一撂,说道:“嚯,好鲜,真棒!来来来,都尝尝,尝尝!”
众人一看他生吃羊肉片,还连声说好,都赶忙照他的样子把羊肉片沾了小料生吃。就见玉三儿砸着嘴道:“真好,真好!这才是不吃不知道,一吃吓一跳,比吃熟的还好嚼!”
大家一听一看,“嚯。”新鲜!都抢着来尝鲜儿,不大会儿那六大盘肉全进肚里了。宝善林吃得顺了口,便擦了擦嘴问丁老闆道:“丁掌柜的,这肉生吃是怎么回事?您给我们讲讲。”
丁老闆道:“这羊肉不全能生吃,只有当年生的黑头小尾寒羊的‘磨裆’最嫩,吃时得细细切成象纸那么薄的肉片最是讲究!我现在正琢磨着,今后进货只往店里进小尾寒羊的‘磨裆’,别的肉就不再进了。这么着,可以试着先把‘东来顺涮羊肉’这块牌子打出去!怎么样?能不能打响?”
宝善林道:“我看行,能一炮打响!这种吃法,比吃那乱七八糟的肉强多了,但就是贵了点儿!”
玉三儿砸着嘴道:“贵什么贵?只要东西好,贵也有人吃!天底下有钱人家多得是,只要名气一打出来,人家肯定都来吃一次,一吃说‘好’,一传十十传百,那人人争着来吃,抢着来吃,这不就发了!”
宝善林好奇的问丁老闆道:“丁掌柜的,你原来是卖粥的,怎么就改成了涮羊肉了呢?”
“嗨,一言难尽呐!”丁老闆摇着头说道:“我们兄弟三人原本是东直门外‘沙窝’村的农民,家里是一贫如洗,不怕你们笑话,屋里连根扁担也没有,只靠挖黄土进城叫卖来维持生活。时间长了,就学着城里人做生意。启初就在东安市场空地上摆个粥摊,有时也去‘赶庙会’,那时夜间还只能是和衣而睡,露宿街头。后来无意之间结识了小皇上(指溥仪)手下管马场的总管太监魏延,得到了一小块地盘和一些银子,才在市场(东安市场原是皇宫的马场)里搭起了个棚子,从此挂上‘东来顺’的幌子。宣统四年(即民国元年)正月十四日袁世凯突然发动兵变,溃兵抢掠东安市场,也把我东来顺的粥棚子抢掠一空。完了,全完了!怎么办?第二天是正月十五,那天没把我愁死!忽然,我想起了三国里诸葛亮空城记假撑门面的故事,心生一计,我就把黄土装满面粉袋,堆在店堂里,又把黄土搓成一百个铜板大小的泥条子,封上大红纸置于帐柜上,装出自己仍粮钱丰足的样子。又高价聘请了前门外正阳楼羊肉馆的肉案厨师白秉承,到我东来顺经营涮羊肉。这么一来,东来顺生意顿时火爆起来。有眼光的生意人纷纷上门找我入股合伙,那一天我就日进斗金,所以我一方面修建楼房,你看,内设雅座和宴会厅,要追赶时髦,另一方面还得仍旧开设粥棚,经营咱们那普通小吃,来满足一般的平民百姓,可以说是‘雅俗共赏’,上下皆得人心啊!”
丁子清一番话说得众人慨叹不已。宝善林似意犹未尽地道:“涮羊肉这种吃法确实不错,大部分人都喜欢这口味,您既是开店堂经营这涮羊肉,您也一定知道它初自何处,有个什么讲究或来自哪个典故吧!”
丁子清得意的说道:“当然!我若不知的话,如顾客问我的话,那我张口结舌该多尴尬!相传,当年成吉思汗之孙元世祖忽必烈统帅大军南下要统一天下。一日,人困马乏饥肠辘辘,猛想起家乡的菜肴清炖羊肉来了,立即吩咐部下点粪杀羊烧火。正当伙夫宰羊割肉时,发现有敌情。”
“等等,等等!”宝善林手指敲着桌面似十分迷惘地道:“忽必烈要吃饭,是点柴禾吧,怎么能点粪呢?那有多脏啊!”
丁子清道:“这你就不清楚啦!在大草原上做饭上哪儿找柴禾去?哈哈哈哈!他们习惯烧牛粪当柴。看来,你是从没出过远门吧?算了!我还接着说,厨师知道他正想吃羊肉,可时间不容人哪!于是急中生智,立刻用快刀切下几十片薄肉,放在沸水里搅拌几下,待肉色一变,马上捞入碗中,然后再撒下细盐。忽必烈一吃,嚯,真叫棒啊!辟里扑鲁连吃了好几大碗,吃饱了以后翻身上马迎敌,嗳唷!那叫厉害,忽必烈全仗着羊肉的爨劲儿和力量获得了胜利。等回到营房,在筹办庆功酒宴时,忽必烈就特别点了那道羊肉片的菜。御厨选了绵羊嫩肉,切成薄片,再配上各种作料,将帅们吃后都赞不绝口。厨师忙迎上前说:‘此菜尚无名称,请大汗赐名!’忽必烈哈哈大笑道:‘我看就叫涮羊肉吧!’从这儿起,涮羊肉这名就留在了世上。可实际上,那天在行军路上给忽必烈吃的涮羊肉,本是来自当年所生的黑头小尾寒羊。这才是正宗。哈哈!你们诸位什么时候再到我东来顺来。我给你们准备最正宗的涮羊肉,好不好?”
“好,好!”
大家连声说好。乘着兴劲儿,跑堂伙计又上了二十碟羊肉,三坛二锅头。众人边吃边喝边聊,就聊到了天桥生意上来。首先,宛永顺想起了在天桥久占把式场的好朋友“弹弓子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