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一壶清茶伴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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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近水楼台更得月

“别别,别!我去,我去,我自己走!”

罗良君摇着手笑道。迈开大步出了福兴居大门,一看,拉着洋车的两个车夫正是玉三和杨八两人。罗良君马上客气的与玉三和杨八两人打了声招呼,一行三人仍旧坐洋车同满宝珍等人一道就来到了东来顺。

东来顺已不比往年那般寒酸光景了,原来那草席搭的粥棚现都已改成了平房,在平房北侧又盖起了二层小楼,楼外头上上下下又新粉刷了大红油漆,门脸儿看上去煞是鲜艳夺目。老闆丁子清满面春风地与沈友三站在门前台阶上,恭敬的眼光扫视着马路上过往的洋车,见罗良君从杨八的洋车上走了下来,丁老闆赶忙拱手迎道:“罗爷您了吉祥!您大驾光临敝小店,遂使敝店篷荜生辉!”

沈友三也抱拳当胸笑道:“罗爷,您是了不起的君子,兄弟我沈三儿仰慕已久,我愿结交您这个江湖朋友,特在东来顺备下水酒一杯,以示我等之敬意!”

罗良君也拱手道:“岂敢,岂敢!罗某有何德能受您如此青睐?又惹您破费?”

寒喧毕,在丁老闆的引领下,一行九人顺墙边楼梯直上二楼,二楼设一大两小三间雅间,沈三爷包了那宽大的一间,进屋一看,那屋里成三角型摆了三张八仙桌子,每桌儿上架起一炉九孔伙锅。居中那桌子迎面正当中座位上坐着两名老者,其余两桌也坐有二十多人,他们见丁老闆引领罗爷等人进屋便都自动的站了起来。罗爷因总去跤场看玩艺儿,认得那两位老者是宛永顺宛八爷和杨双恩杨四爷,便赶快紧走两步上前拉住两位老师夫的手亲热的问道:“您二老可好?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快坐,快坐!”

这时沈友三拍了一下张狗子和宝三俩人的肩膀说道:“文山(张狗子大号叫张文山),你坐那桌,与你那帮弟兄一起热闹;善林(宝三儿大号叫宝善林),你坐那桌,也与你那帮弟兄一起热闹;我跟宝珍(指满八爷)陪师父和罗爷他们三位在这桌儿,等会儿你们再过来敬酒!”

说着,他拉着满宝珍坐在了宛八爷和杨四爷的下首,让罗良君坐在了宛八爷和杨四爷的上首位置上,便吩咐伙计上酒。皇甫剑和诊所伙计二人与玉三和杨八两人俱打横坐了。宛八爷让丁老闆同坐,丁老闆推说“忙。”,便借此离开。

罗良君抬眼观那旁边两桌坐的人时,见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还有的虽觉得面善,但一时叫不上名字来。其中与他有过一两面之交的王小孩、孙傻子、刘四宝、徐俊清等十多位跤手,都举杯与他打了招呼。他就与宛八爷、杨四爷、沈三爷、满八爷喝了起来。宛八爷道:“我听沈三儿和满老八说,罗爷不仅医术高超,而且侠肝义胆,您竟治好了宝珍媳妇的半身不遂,不但没要钱白搭上功夫不说,还拿出你家祖传最好的膏药给弟兄们治伤,我这里先敬您一杯,表示一下我这当师父的谢意!”

杨四爷也道:“沈三儿和满老八他们,自打与我戳这个跤场以来,我就把他们当成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同甘共苦生死与共。您既然那么看得起我们,我也就不拿您当外人啦,咱同在江湖,全凭一个义字,您义薄云天实是可敬,我也敬您一杯,权当作众弟兄对您的一片心意!”

满宝珍道:“宛八爷原来是前清善扑营天坛扑户的总管,那善扑营甭看只有几百号人,可都是全国摔跤名手。我打七、八岁时,每天天一抹亮,卖豆腐脑的哥哥就用担子挑着我,从天桥赶到红庙,把我往庙里的石碑座上一搁,看宛八爷教跤,以后跤场移到天坛的小松树林子里,那时我就给爷爷们儿哥们儿看衣服堆。你看,这多少年了!那时候宛八爷喜欢小孩,有时也跟我比划几下子。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跟师父练开了摔跤。我们虽是师徒,但情同父子!”

罗良君笑道:“满八爷,你看,你都给我说过几遍了,不用再说。那宛八爷和杨四爷这么高抬我,这杯酒我哪能不喝吗?只是我听说他陪光绪帝摔跤,护驾有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杨双恩接过话题说道:“这是千真万确的,就是在光绪皇帝闹变法那阵子’,有两名狗崽子窜到颐和园刺杀皇上,那天正赶上宛八爷值星,那两名刺客身藏毒刃连蹿带蹦就要贴近皇上,可宛八爷哪能容他靠前?别看宛八爷是赤手空拳,‘呼呼呼’几个‘插闪’全叫宛八爷给撩趴下了,当时就被卫士戚里喀叉都给捆上了。事后,皇上还赏了八爷黄马褂呐!那阵儿,善扑营的弟兄可都觉着荣耀!”

沈友三也插言道:“清代哪朝皇帝不重视摔跤?那“善扑营。”,实际上就是宫廷里布下的徒手护卫。善扑营共分左右两翼(训练场所),东营在今交道口南大街大佛寺内,西营在西北边儿小护国寺内,凡跤手统称为‘布库’,那布库分头等、二等、三等、四等,咱宛八爷和杨四爷都属头等。”

罗良君听了抱拳当胸笑道:“就凭这个,咱们也得共同干一个,千古留名啊!来,诸位把杯都满上,干!”

皇甫剑见这帮老少爷们儿都能豪饮,便不敢多喝,就故意把喝酒的话头往沈三爷身上引。于是举杯说道:“诸位老少爷们儿,兄弟我见报纸上登了沈三爷的新闻,说沈三爷在“第一舞台。”打败了俄国大力士彼得洛夫,这事已轰动了整个北京城,现在大姑娘小媳妇满胡同嚷嚷,沈三爷这脸可就露大了,可惜没让我亲眼赶上!哪位哥们儿亲眼所见来着?,受累给我们学舌学舌,我等也来个近水楼台更得月!”

张狗子忽地站起,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撂,把右腿一抬脚踏在椅子上,遂将袖口一挽道:“这段我来!那天是由我和善林同友三一起去的‘第一舞台’是这么回事:

那‘第一舞台’就座落在珠市口西街的抱角上。平时,北京的京剧与梆子等大小戏班都在这里轮番演出。去年(民国十年)的年根儿前儿,这家戏园大门外忽然贴出了一张海报,说‘俄国大力士彼得洛夫威震中华,天下无匹,莅临献艺为期三天。’那海报上还画着那洋力士的半身裸体像,嚯!肌肉隆隆,傲视一切,显得出一副无与匹敌的样子。这件事儿传遍了四九城,弄得家喻户晓尽人皆知。

消息传来传去就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就同善林一起去西市场东街合意轩落子馆后身儿找友三。可正赶上他与杨四爷在场子里亮托(表演)硬气功,只见他侧卧在地,头枕一摞新砖,在太阳穴上再放一摞砖,杨四爷手持铁锤照那砖上猛力一击,把他头枕的那摞砖头都击得粉碎,而他却一跃而起,浑身上下毫无损伤。我趁杨四爷制杵(要钱)的功夫,把那‘第一舞台’的事跟他一说,他马上拿上三四块大洋跟我们一起就直奔那‘第一舞台’。

为了观察这位洋力士的功底,我们花了三块大洋买了三张前排的雅座票。我们进去找到座位后,见那彼得洛夫在台上用双手托起一个黑乎乎的大铁球,围着台绕了三圈儿,而后又举起一副白花花的杠铃,连续做了几个下蹲动作,又卷弯了一根钢条,仅这两下子,就把台下一帮观众唬得目瞪口呆,都以为是大饱了眼福。殊不知这是‘癞蛤蟆掉井里了没见过大世面’。俗话说,‘行家看门道,力本儿(外行)看热闹’,在我们眼中彼得洛夫不过是一只有拙力的笨熊。

那天正是三九,天气邪门的冷,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但是第一舞台里却是人声鼎沸,热气腾腾。闹了半天原来是彼得洛夫为期三天的演出,今天是最后一场。台下的观众因为连边‘加座’票都买不到,就只好在戏园里的三面‘贴大墙’站着,那人黑压压的,观众显然比前两天多了许多。这时,舞台上彼得洛夫随着音乐的节拍洋洋得意地用单臂举起一个大号的‘石锁’,然后竟转身对坐在台上的舞台翻译嘟噜了几句。只见那翻译立即冲着台下阴阳怪气地嚷道:‘彼得洛夫先生刚才说啦,石锁本是中国武术家练功的玩艺儿,台下哪位武林高手如不服气,欢迎上台来练练试试!’我一听,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就把褂子脱了,我要上台去把他拿下!忽然身边‘唰’地一闪,一个人影蹿到台上。原来是友三艺高胆大,也是按捺不住心头怒火,比我先上去了一步。就见他脱去身上长袍,露出贴身的‘褡裢’,对着那彼得洛夫愤然说道:‘我堂堂中华,素有武德十戒。彼得洛夫狂妄虚夸,自夸天下第一,斗狠逞强,横行不轨,且高抬票价,大有奸商铜臭之气。如此犯我武林戒律,理应除之!众位朋友,看我沈三儿的!’说完,他顺手操起石锁提梁,轻轻一抖腕子,‘飕’地一声抛至空中,刹那间使了个‘张飞骗马’,随之又接了个‘苏秦背剑’,‘啪’,见那石锁腾空而起,他立马右手一撑,使了个‘天王托塔’接住了石锁。嚯!此时满堂喝采之声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聋,那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再看那彼得洛夫,先是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继而恼羞成怒,突然间,他象只恶熊拼命地向友三扑来。沈三爷一看,道声:‘来得好!’他毫无惧色,将手中石锁趁势抛出,随即纵跳矫捷,弹指间绕到对方身后,飞起一脚,正踢中彼得洛夫腰下“命门。”处。彼得洛夫‘嘣’地中脚踉踉跄跄地往后就退,半天竟没回过气来。沈三爷看出了他的破绽,猛然进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左拳佯击敌手面颊,发右拳猛击其胸口,左右两拳,犹如二龙出水这一招还是杨四爷教他的拿手绝活,是既刁又狠。打得彼得洛夫懵头转向。沈三爷趁着敌手连招架的方寸也已乱套之时,猝然将右腿插其档中,来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跪腿得合乐’,彼得洛夫再也站不住了,恰似塌了一面山墙,‘扑通’一声跌倒在台上。哈!自恃力大无穷、天下无匹的彼得洛夫,臊得满脸发紫,只好在一片喧嚣声中狼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