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号长!这‘白钱’是指专在白天偷的,夜内不作活;这‘黑钱’是指专在夜内偷的,白天不作活;‘轮子钱’是指专吃火车、电车的,也叫‘吃大轮’的;可这‘朋友钱’和‘攒子钱’是指干什么的?”
“哈哈哈完了吧!连这个都不懂,你还自称神偷呐?神偷个屁!那‘朋友钱’,专指吃半熟脸的人,而‘攒子钱’是专指在市场、庙会等处绺窃的‘老荣’,你慢慢学去吧,早着呐!哈哈哈。”
他边笑边照这“小屁孩。”的后脑勺轻轻地拍了一巴掌。接着又指着身旁的“二老五。”说道:“‘二老五’你还别牛逼,你那两下子,根本就算不上‘老千局’!哎,你懂什么叫‘老月’、‘黑红宝’吗?天津卫过去讲究耍腥赌,你知道袁文会吗?这人在解放初期就枪毙了,他于日伪时期,就在日租界里创办了所谓花会三十六门的赌局,当时盛极一时,只要你押中一门,‘花会’就会照本儿赔钱三十六倍,比眼下南方盛及一时的‘六合彩’来说,厉害的多啦!要不?怎么称得起叫腥赌呢?啊?你牛什么牛?别再给我丢人现眼了!”
皇甫劲松这番有来道去的瞎呼悠,确实把这群社会渣滓都给镇住了,只见他们俱直着俩只狗眼,还在那里等待着他谈论江湖调侃的下文。其实,皇甫劲松肚子里面的这些春点,都是从连阔如写的那本《江湖丛谈》上面趸学来的,再加上他曾经惟妙惟肖地摹仿过《智取威虎山》戏里里杨子荣的那段土匪作派,更加显得精彩。主要是,他把这段戏,安放在此时此刻来演出,绝对是特别的合适。这就是他为什么身陷囹圄逆境之中那么长时间,而能灵活自如的保全了个人安危的根本所在。
“16号!皇甫劲松,收拾东西,跟我去前面。”
裴管教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哗呤呤。”地边开着牢门的大铁锁边向牢门里喊道。这喊声通常是犯人要走出这看守所的信号。同牢房的人听到这喊声都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对面牢房的铁栅栏门也同时露出几个向这里张望的身影。这时,在皇甫劲松旁边的“小屁孩。”悄悄地对他说道:“号长,你要出去了!”
皇甫劲松默默地看了看他,随手将当成枕头的小白布包提起,夹在腋下,那包里有佟玉凤去年给他送来的几件衣物。然后,他拿眼又瞅了瞅炕里面自己叠得那床四四方方的旧棉被,提起右手指着它对“小屁孩。”说道:“小子,这被沃就留给你了,这是老号长临走时送给我的。”
说完,头也不抬的迈腿走出了牢门,身后“咣铛。”一声,那是裴管教又把牢门锁上了的声音。
他跟裴管教走出了长长的擦得锃亮的水泥走廊,两旁牢门的铁栅栏里,同样露出那一群群贪婪而渴望的目光。他俩走到大院子里,皇甫劲松看了看三面高墙上扎着的铁丝网和荷枪实弹来往游动着的岗哨,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裴管教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钱,笑着对他说:“这是你家里派人送来给你的生活费,这些日子我一直为你保存着,花的还剩500元,今天就物归原主吧!”
“谢谢!”
皇甫劲松把钱接了过来,裴管教扭回身,将院子大门下的小铁门门锁打开,顺手推开门说道:“快走吧,有人在外面等着你呐!”
“那,我走啦!”
皇甫劲松低着头猫着腰从那扇小门里钻了出来,刚直起腰来,就见离岗楼不远处站着三个人,那是特意接他回家的佟玉凤、郑菊红和工商银行的副行长周永甫。他顿时眼睛一亮,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郑菊红走上前搂着他脊背,用手指敲着他后腰,轻轻地说道:“兄弟,什么都别说了,先上车吧!”
于是,他与郑菊红先上了奔驰轿,随后周永甫和佟玉凤也跟着钻进了后面的皇冠轿车内。两辆车飞速地沿着环城马路,很快就走出了临金县城地界,拐上了与国道相连接的高速公路上。郑菊红开车的技术显得异常闲熟,皇甫劲松只觉高速路两侧的金属拦网及防护林木向后一排排倒了下去。一上车就一直沉默不语的郑菊红忽然问道:“皇甫兄弟,咱们开往哪儿吃饭去?登赢楼?还是全聚德?”
“不,我吃不下!咱先回家吧,我爸妈早想死我了!”
郑菊红仍然聚精会神地开她的车,她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话,脸上也没有显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她知道,他这问题很难让她回答,因为他太了解他了,他是个非常重情重理的孝顺孩子,他自小对他的爸妈非常的崇敬,崇敬得简直胜过天下任何神灵。如果现在突然地叫他知道了他的爸妈,早已双双地脱离人世离他而去的话,那他该是个什么样子?他不心疼的肝肠寸断才怪呢?那时,她能为他做些什么呢?所以,她没有别的什么其他好的办法,她只能拖,只能采取这种往后拖延时间的笨办法。在她来讲,能拖过一时算一时,能拖到哪儿就算哪儿,实在拖不下去了,就来个慢慢渗透,步步为营,无论怎样,绝不能叫他为这事而受刺激过大。
又过了一会儿,皇甫劲松又问她道:“表姐,我爸妈好吗?”
“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
“这还用问,你突然被那帮逮进去了,他们老公母俩,能不心疼吗?”
郑菊红突然改变了策略,她觉得,她应该借机来个“以攻为守。”,因为只有这样,她的那个“步步为营。”策略,才能得以实现。
“他们有病了?”
他接着问她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郑菊红装模作样地反问道。
“姐,你忘了,咱俩在家临去坛花村前,我妈就埋怨我道:‘这些日子你去坛花村,你爸就闹了两回眩儿,血压高到180,万一有个好歹,找不到你该怎么办?’记得吗?”
“唉!皇甫兄弟。”郑菊红叹了一口气说道:“情况比这要严重的多呐!”
“难道我爸他住院了?”
皇甫劲松忧心忡忡地问。郑菊红见时机已到,便一边加快行车速度一边慢慢说道:“何止是住院,起初是我送你爸进的医院,医生诊断你爸是脑出血,需要立即动手术抢救,你妈说什么都不肯,说你爸那么大岁数了,就不想在脑袋上再给他开上一刀,于是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得马上口服中药安宫牛黄丸,可医院里药房没有准备那个药,得让家属自己到外面去讨唤。我立即掏出十万块钱托人托路子,买了十副安宫牛黄丸,还没等给他老人家服呐,忽然你妈也不行了,她得的是脑血管梗塞,在医院里抢救半截时就没气了,我回过头来再看你爸时,你爸他,他。”
这时,车已开到皇甫劲松的家门口,郑菊红将车停在院外墙边,她已泣不成声,再看皇甫劲松时,见他在车座上抱头失声大哭。后面那辆车上的佟玉凤和周永甫也把车停好后,急跑到奔驰车前,打开车门将皇甫劲松从车内拉了出来。四个人你拖我拽地进了家门之后,皇甫劲松见迎面灵桌上供着二老的遗像和骨灰盒,便一步跨上前去,抱起骨灰盒跪地放声大哭起来。郑菊红和佟玉凤也忍不住陪着他又哭了一场。邻居尤娘和街坊小嫂子等,闻讯赶来,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皇甫劲松解劝了一番,然后又与周永甫、佟玉凤一齐将灵桌上的香烛供果等物品重新摆放整齐,随之又给皇甫劲松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孝服。这才商议起将二老下葬的后事来。
皇甫劲松听说他父母身前身后事体的料理,全仰饿仗着众亲友和邻里们跑前跑后不辞辛苦的帮忙处理,便跪地一一给大家磕头酬谢。众人也将郑菊红在其中的各项好处统统告诉给他,他便把郑菊红亲手按在椅子上坐下,自己规规矩矩地下跪在面前磕头说道:“表姐在我被难之时,竟出手无私援助,不知花了您多少钱,耽误了您多少宝贵的时间,您的大恩大德弟无以为报,唯有将姐的情谊仅记在心,您在此权切受小弟一拜!”
郑菊红再三谦让道:“想当初,我在造反队时,若不是兄弟你不怕得罪于我,诚意的帮我拿大主意,我早就中了坏人的暗算了,哪里会有今天?可见你是侠义之人,姐我自愧不如,怎当得起你这一拜?姐我将来还有用得着你时呐!兄弟快快请起,不要折了我的寿数!”
晚间,邻居众人都散了,各回各家。佟玉凤也与工商银行的周副行长一起告辞开车走了。皇甫劲松奇怪他俩的关系,便问及郑菊红与周副行长的情况。郑菊红便将他被逮进监狱之后,佟玉凤为了营救他出狱,怎么在万般无奈之下去求那工商银行的周副行长帮忙,又怎么与周副行长开车来她娱乐城找她,给她送信和拜年,以至周副行长在酒后怎么与佟玉凤发生了关系,以及事后她发现她已怀了他的身孕,在不得以的情况下才忍痛割爱,把自己嫁给了周永甫的一些经过,详详细细地给他讲了一遍。皇甫劲松听了很受震动,便歉疚地说道:“是我对不起佟玉凤,欠了她一世的恩情啊!”
没过几天,皇甫劲松又遍邀亲朋好友帮忙,在镇东新立陵园安葬了双亲二老,并摆了一桌酒席酬谢众友好的辛劳。席上,有同学姚喜儿说道:“皇甫同学,并非大家不肯帮忙救你出狱,实则众同学把腿都跑细了,上至县长局长,下至刑警队的警员和派出所的民警,连一些当前最具影响力的画家名人都托了出来,那钱当然是没少花,可效果并不怎么大,后来我们发现,原来那个姓宋的书记,竟是他们一伙儿的总后台,只要有他在位一天,他就能一手遮天,怎奈咱们这群小小老百姓有劲使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