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好哇,好哇!”艺铸和承森连声称赞,多喝了几杯。
当晚尽欢而散,曹艺铸和王承森下炕穿鞋,摸着肚皮嚷嚷着要走,皇老太太也不挽留,只嘱咐艺铸让二丫头抽空过来住几天,艺铸应喏,皇老太太与皇甫劲松娘儿俩直送出门外方回。
回到屋里,皇甫劲松问他妈皇老太太道:“妈,我见承森表哥管您叫舅妈,看来咱家与他家好象是姑舅亲,我爸与我姑妈应是哥俩才对,可咱家复姓皇甫,我姑妈却姓朱,这哪跟哪呀?全对不上号啊!我心里实在闹不明白,老在疑惑这门亲戚有岔头,到底咱两家是怎么个亲戚?确又走得那么近!现在我长大了,家里的事该有个小九九了,您给我掰齿掰齿,免得叫我心里老是悬着个问题,总觉不踏实!”
“噢!那我得跟你仔细说说。俗话说,‘姑舅亲。辈辈亲,砸断了骨头连着筋!’,正附和咱家的情况,一点儿都不假,为什么呢?这得从你爸那辈儿谈起。”皇老太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接着说道:“你爸他与你二姑妈不是亲兄妹,是表亲。你爸管你二姑妈称二表妹,你二姑妈管你爸称大表兄。”
“二姑妈?怎么回事?”
“要不我怎么说非得跟你仔细说呢?这里还绕着扣呐,我得把这个扣给你慢慢解开!解开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噢,您说吧,我能明白!”
“你现在这个姑妈,是你二姑妈?她上面还有个姐姐,那是你的大姑妈?她家本姓刘,不姓朱,民国初年靠在天桥卖艺为生。当时非常有名,叫‘花枪刘’刘鹏,那时我还没有嫁给你们皇家呐,这都是听你爸说的。”
“噢!我也听我爸说过这一段。‘大桃红’和‘小桃红’的故事,就是刘彩凤与刘玉凤姐妹俩在北京天桥卖艺的事您接着说。”
“那年月,‘花枪刘’带着俩闺女在天桥卖艺,风险很大,得罪了江湖权贵,便改名换姓回到安定门里北锣鼓巷他岳父家,可他岳父早在小桃红她娘死之前全家就都搬走了,怎么办?可‘花枪刘’他岳母的娘家本复姓皇甫,祖籍是昌平县城里的,来北平后,始终就住在绒线胡同,那时已是七八口子一大家子人家,由你‘二奶奶’掌家,带着五男一女一大帮孩子在一起过。刘鹏带着他俩闺女彩凤和玉凤搬到绒线胡同后,见他们同院里有闲房,就把那空房租下来了单住,爷儿仨平日也就与你‘二奶奶’一大家人一起过生活,‘花枪刘’他岳父家姓朱,‘花枪刘’为避祸就随他岳父家的姓,改名叫朱鹏,那大姑娘则改名叫朱彩凤,二闺女则改名叫朱玉凤。其实,论起来,朱玉凤的姥姥家姓皇甫,虽跟你爸是表亲,但这‘表’字,已是两个‘表’了,也就是说,她是你爸的表表妹,要论到你这儿的话,就是三个表字了,也就是说,承森是你的表表表兄。刚才我不说了吗?‘姑舅亲。辈辈亲,砸断了骨头连着筋!’,这话用在咱家,正附和咱的情况,‘砸断了骨头连着筋!’一点儿都不假,哈哈哈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但咱们两家怎么来的武萍镇的呢?”皇甫劲松仍刨根问底的说。
“哦,孩子!自我嫁到皇甫家以后,你‘二奶奶’就把治家的大权就交到了我的手上,那时我正年轻,一大家子人的事我管起来不躇头,你二姑妈、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四叔、四婶和你五叔,都称我为大姐,家里家外的事都得听我的调遣。凡是男人挣钱回家,都得交家里,兄弟媳妇们也不能吃闲饭,每天都得给我捡煤核儿,捡劈柴或捡烂纸卖。在早,你二爷爷有个拜把子兄弟,姓王,是个缝鞋匠,他儿子在斌庆科班学戏,叫王斌珍,出科后,因有这么个干亲的缘由,就把你二姑妈许配给他了。日本时期,北平戏园子里不好找事做,你二姑父就跑到武萍镇来唱戏。后来,你爸也从北平来到了这里,他哥俩就都在园子的后台上一起搭伙睡觉。再以后,我与你二姑妈从北平一起来这儿,找到你爸和你二姑父后,两家就分开住了,但一直走动的特别近,因为这儿只有我们这两家亲戚,别无依靠。这就是咱们这两家表亲的始末根由。”
“哦,这么复杂!我如不问清楚,谁能说的明白?”皇甫劲松自言自语地道。
“喔!我困了,有什么疑问,明儿再说吧!”
一晃就是半月,丁惠珠与皇甫劲松带领着任宝茹、曹作嘉、郑文和、李德庆、仇振仪、高文瑞、张志民等人,把红色暴动团弄得挺红火,为了跟上形势发展变化,宣传组把红色暴动团的小报,出刊了近十期。那些工作组员和街道干部及老的四清工作队员都相安无事,几乎没有再发生过逮人捕人的事件。墙子街革命造反队也主动与红色暴动团搞好关系,光“郑大丫子。”本人就亲自到东六小学来过两次,每次都给捎来两箱苹果,两箱梨,以示慰问,第二次还把丁惠珠与皇甫劲松的“黑材料。”带了来,当着她俩的面点火烧成了灰。
这一天,曹作嘉刻完了蜡版,闲着没事,就与皇甫劲松聊起了他俩在部队搞社教时的新奇事情。一谈起来,就象回到了过去那个年月,心潮起伏澎湃,心情激动,竟把任宝茹、郑文和、李德庆、仇振仪、高文瑞、张志民、张明立等人给吸引了过来,大家围成一个圈儿,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就象听长篇评书一样。
那是在1964年的11月,他俩是在雁北专区的焦家庄相遇并认识的,那时他俩被分在一个四清工作队、一个专案组里,还分在同一个老乡家吃饭住宿,就象亲兄弟一个样。那时四清工作队讲究访贫问苦,扎根串联。那户老乡就是个贫农出身的饲养员,姓刘,村里人都称他刘老汉,其实他至多也超不过五十岁。在队上每天拿十分工,他老婆刘大婶儿,天天下地干活,因是女劳力,累死了也只拿六分工。
他俩在刘老汉家吃住,组织上规定每人每天给他家一斤全国粮票和五毛钱,一到吃饭时候,刘婶就端来一盆毛糕和一浅子蒸熟了的山药蛋,外加上一大碗又酸又苦的酸菜。他俩偧一听“毛糕。”二字,觉着新鲜,以为是象曹子糕之类的点心呐,待仔细品尝过后,那“毛糕。”原来是拿那没去掉麸粃的高梁面,和成了饦飥子,再把它上锅蒸熟了,吃起来不但里面有一种药味儿,而且进口后,卡在嗓子眼儿上难以下咽。当地人是以“毛糕。”加酸菜为主食的。但解大便时,竟拉不出屎来。若当费九牛二虎之力拉出屎来时,那屎竟粗得象杆面杖,上面还带着血丝丝,肯定是那屎把****胀裂了。原来,这还得感谢那吃那酸菜的功劳,如若怕酸怕苦没有吃那又酸又苦的酸菜,恐怕那“毛糕。”下肚以后,在肚子里积存起来就得把人胀死。
刘老汉家有俩孩子,一个八岁,一个九岁,都在村子大庙里上小学,因他家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一分钱,所以,他那俩孩子,自从出生以后,只是在供销社的玻璃柜台前面,隔着玻璃见过糖果,可从来没有尝过糖果的甜滋味。当他俩跟那俩孩子谈起糖果是甜的来时,就见那俩孩子馋得直往外淌口水。
那村子自古至今,只有一个老爷子是见过大市面的人。人都称他为郝老汉。他年轻时曾去过太原,见过火车,哈(喝)过大同的醋,说哈那里的醋不要钱,因他在那车站的饭馆里哈醋时,小二没找他要钱,只是把各个桌子上面摆着的醋瓶子,都收进了厨房屋的里间。郝老汉家里,每晚都堆满了听他“说书。”的村里人,听他讲那些世面上的奇事趣闻。当一谈到北京时,他就说,北京人住的房子就象应县的塔那么高,每天上班回家,要坐火车才能上得去。听他说书的那些小青年们,都曾发誓说:“我这辈子,一定要带着俺老汉上趟北京看看,否则誓不罢休!”。可是,也有个总上他那儿听书的甯老汉,却告诫小青年们说:“你们哪儿也别去!观景不如听景,哪儿也没有咱们村子好!”
四清工作队到地方上搞社教,主要是清经济,村里如有能人的话,这人便成了四清工作队“清经济。”的主要对象;如村里没有所谓能人,那队里的会计便成了“能人。”,得被查个底儿朝上。
四清工作队刚来到焦家庄时,成天的与那村长、生产队长、调解主任、民兵连长、妇女主任等一起开会,一开会就是大半夜。皇甫劲松与曹作嘉都是在那儿会上学会了抽烟的。凡一到开会时,炕上摆一盏二尺高的油灯台和盛满绵烟丝的烟盒子,大家人手一只骨头棒子做成的短烟袋,短烟袋前头镶一小小铜箍,算做是烟袋锅,铜箍里能盛下一小撮绵烟丝。人们便围坐在那二尺高的油灯台前,一边开会,一面抽烟。每逢抽那烟时,非得凑在那油灯台前的火来抽,只一吸便算一锅烟抽完,之后,就得将那烟袋锅里的烟灰向外吹净,然后再在炕上的烟盒子里捏上一撮绵烟丝,按在烟袋锅里继续抽。人们你一口我一口地轮流抽下去,品尝着绵烟丝里的情趣。抽得那黑乎乎的屋里,除了弥漫着燎绕着的烟雾之外,还不时闪动着人们在油灯台前轮流变换嘴和烟枪的投影。在开会的那几个小时里,不时还传来哪个人被烟咽呛的咳嗽声。那咳嗽声好比是一剂调节剂,缓解着人们半天沉默不语的尴尬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