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她)们俩信马由淼南蚯白咦,向右拐过弯去朝正西就是火车站。忽见站前灯火通明,从这往前马路两边并排的搭了足有十来个木头戏台,每个戏台上面都高吊着大功率的高音喇叭,喇叭里哇啦哇啦地传出各式各样男男女女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就象是在吵架,你嚷我也嚷,你叫得凶我比你叫得还凶,真是此起彼伏,百家争鸣。每个台子前都站满了人,有的,在一帮一伙的乱喊口号,似乎是在给台上那个手拿麦可风讲话的人站脚助威;有的正在大伸着脖子与台上的人辩理,个个都急眉火眼的,太阳穴的青筋绷起多高,脸上的五官都挪了位;还有的,正蹬着砖头石块儿往台上爬,看那样子是要抢那台上正演讲那人手里的话筒。现场秩序一片乱七八糟。
皇甫劲松他(她)们俩先走到头一个台子前,站在围观群众的后面,掂起脚尖伸长脖颈向台上观瞧,见台上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在那儿成本大套的喊着什么。他觉乱哄哄的听不清楚,便绷住劲儿侧着上身递过耳朵仔细倾听,只见那长着个大瘪瘪脸的女学生唾沫星子乱飞地喊道:“广大的主持正义的革命群众同志们!《海瑞罢官》是怎样塑造海瑞的?虽然吴晗同志在序言中自称剧本‘改以除霸为主题’,但实际上冤狱是从占田开始,‘除霸’,‘平冤狱’的行动也是围绕着‘退田’进行于是海瑞一道号令,‘发出榜文,限令各家乡官,十日内把一应霸占良民田产,如数归还’。它说明了《海瑞罢官》并不是如作者所说的是写什么封建统治阶级的内部斗争,而是千方百计地为我们今天的观众塑造一个决定农民命运的英雄‘退田’之后,尖锐的阶级矛盾忽然都不起作用了。”
那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带着细框深度眼镜,嘴唇上留着小日本胡子的男生不等那女生讲完,便哽着大粗喇叭嗓子抢着吼叫道:“广大的主持正义的革命群众同志们!毛主席针对干部中不敢讲真话的问题,提倡学习海瑞‘刚正不阿,直言敢谏’的精神海瑞此议一出,朝野震荡,如同一池死水,投进一块巨石。这得罪了许多大官和官场腐败的既得利益者。对他的批评和赞扬沸沸扬扬,海瑞的死讯传出,无疑使北京负责人事的官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再也用不着去为。”
皇甫劲松听到这里便扭过身来,面朝着丁惠珠以讨论的口吻问道:“师姐!评《海瑞罢官》评来评去少说也有五年多了吧,到现在您说他(她)们双方辩论来辩论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是谁说的更对一些呢?”
“啊哈!师弟,你问这个问题可还是真有点儿意思!就目前情况来看,能恰如其分地回答好这个问题的人还真不太多!”
丁惠珠爽快地笑着说道。接着她把两只胳膊往身后一背潇洒地挺起胸脯说道:“这么着吧!我给你讲个寓言故事,里面寓意着很高深的哲学和社会心理学,当你把它的来龙去脉搞明白了,它起码就能使你闹懂一半儿个中奥妙,你觉如何?”
皇甫劲松很感兴趣地说:“师姐,您快说,愿闻其详!”
“好!那你就听我慢慢儿的道哇来!”
丁惠珠边跟着皇甫劲松慢悠悠地向第二个辩论台走去,边拿着京剧韵白的腔调一板一眼地念道。
“隋朝末年,山东临淄,即现在山东淄博市,有位秀才名叫房玄龄,他两次进长安城科考,均名落孙山榜上无名而归。那时大隋建都大兴,就是现在的长安。据史考证,中华科举制度自隋文帝杨坚始。那时科举制度并不很成熟。这一年朝庭又开科取士,房玄龄第三次进长安赶考,住在一个往年常住的店里。他在考试的前两天竟然做了三个梦,第一个梦是梦到自己在墙上种了许多白菜,第二个梦是在下大雨天,他头上戴着斗笠手里还打着雨伞,第三个梦是梦到跟心爱的表妹脱光了衣服背靠着背地躺在一起睡觉。梦后,房玄龄百思不得其解,知其中必有深意,第二天他就赶紧去找当时任司天监副的叶成龙算卦解梦。叶成龙一听,连拍大腿说:“你还是回家吧!你想想,高墙上种菜不是白费劲吗?戴斗笠打雨伞不是多此一举吗?跟表妹都脱光了睡在一张床上了,却背靠着背,不是没戏吗?”
房玄龄一听,立马心灰意冷,回店后就收拾行理准备回家。店老板非常奇怪,问:“不是明天才考试吗,今天你怎么就要回乡了?”
房玄龄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店老板说:“袁天罡先生就住在旁边屋里,你把他请来一算便知。”
这袁天罡相传是江湖上摆卦摊算命的祖师爷,他听房玄龄讲了一遍这三个梦的内容以后,‘哈哈!’马上乐了:“哟,这梦作得好哇!我觉得你这次先不能走,一定要留下来。你想想,墙上种菜不是高中(种)吗?戴斗笠打伞不是告诉你这次有备无患吗?第三,跟你表妹脱光了背靠靠地躺在床上,不是说明你翻身的时候就要到了吗?只要一翻身不就成了吗?”
房玄龄一听,噢嗬!确有道理!于是他就精神振奋地参加了这次科举考试,最后居然高中进士。以后若干年,他又帮唐王李世民治理天下,立下不朽功勋,时至今日他流芳千古。你认真的想一想,此例不就是讲虽同一件事,遇到不同的人就会作出不同的解释,不一定那老百姓认可的就是错的。究竟是谁对谁错谁是谁非,最后还得通过实践来验证。对吧?”
皇甫劲松听了心中暗暗点头。心想:师姐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就是非同一般,在目前异常复杂的社会背景下,她回答或处理十分尖锐的,敏感的所谓‘大方向’问题,就如同讲故事一样,轻描淡写,轻松自如,以阴柔绵软巧之劲破钢硬强千钧,颇见功力。有一句话说什么来着?噢!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亭信步!这方面我不及也!今后须多学着点儿,不能老拿当兵的那一套,在老百姓环境中是吃不开的。
想着想着,他(她)们俩人已走过了第四个木头台子。只见马路上参加辩论的及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人潮如涌、车水马龙,远远望去人众如海,汽车、马车、三轮车,堵塞的都动弹不得。丁惠珠一看情况不妙,急领着皇甫劲松钻进道旁胡同口把角的一间门脸饭店。皇甫劲松就将自行车锁在墙根旮旯以后也跟了进屋去。
饭店虽小,桌椅板凳摆放的还算干净利落。丁惠珠靠里坐下后,她向老板娘要了两碟小菜,一斤内蒙烧卖,一壶衡水老白干,还有一大碗甩果汤。她见皇甫劲松也已坐在她对面,便趁着饭菜未上齐的挡口,就把皇甫劲松被分配到镇委街道部的事及前前后后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全都告诉了他。现在她事随心愿,心想事成;方才镇委组织部长祖籍海在会上公布了‘运动指导工作组’的分组名单,她们俩真的被分在了一个组里,她任组长,他为组员,成为镇委派往墙子街党委办事处的联络人员。
皇甫劲松听了心里如同吃了一颗‘嗦裸蜜’(一种棒棒糖),甜滋滋的。他想:甭管明天去的这个新的环境是多么的生疏多末的复杂,只要有师姐在前面挡着,就万无一失高枕无忧了。他美得脸上泛着红光,更显得精神焕发十分英俊。
这时,老板娘端来一壶酒和两盘下酒菜;一盘是凉拌麻蛤蛎,一盘是韭黄炒虾蝨。皇甫劲松赶忙把桌子上两只空杯斟满了酒,用双手端起一杯举在胸前,又恭恭敬敬地递与丁惠珠她的手上说:“师姐在上,受小弟美酒一杯,我当敬饮!”
说着,将另一杯酒也双手举过头顶后送到自己的嘴边,一仰脖大口咽下,然后右手持杯翻腕将酒杯底儿冲她一亮,两眼立时向她放射出兴致勃勃的光芒。丁惠珠也豪爽地将这杯酒一饮而尽,便顺手抄起筷子夹起一簇麻蛤蛎递到他的嘴边。皇甫劲松看到师姐还是象小时候那样那么疼爱他,便也乖乖地张开大嘴等待着姐姐喂他。在那酒菜进口,嘴巴轻轻闭上的瞬间,只见丁惠珠她将手中的筷子头慢慢的从他的口中撤出,俩人的眼中忽都饱含着亮晶晶的热泪。须臾,再须臾,两人终于忍不住了,眼泪从各自的眼皮下方自然而然地滴了下来,直洒向嘴角,然后他(她)俩都尝到了泪水的淡淡的清咸味儿。还是丁惠珠老诚,首先打破了这种只凄凄,不悲凉的激动局面,一边从桌子上拿起酒壶往杯中斟酒一边微笑着说道:“来!松弟!咱姐俩两年多未见,高兴才是!咱们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