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道教宫观文化概论
2528500000023

第23章 道教宫观文化的世俗化样态——道教庙会(6)

其实,在唐代东岳庙就纳入了国家正祀的体制。从《白云观志》中的《东岳庙志·碑志》中可以看出,元代的京师东岳庙已经具有非常明显的官方祭祀性质。明代的国家祀典分大、中、小三类,其中岳镇海渎属于中祀。洪武规定春秋二祭,天子也要在祭日行礼;此外,还有京师九庙之祭,其中就包括东岳庙,祭用太牢。清光绪《顺天府志》中,将东岳庙的祭祀列入《京师志·祠祀》部分中,而不在《京师志·寺观》中,可见其国家正祀的性质。明清两代在东岳庙所立之碑文,或为“敕修”、或为“御制”,或为高官显贵、上层人士所立。如东岳庙的“圣祖御制东岳庙碑文”,叙述康熙三十七年(1698)东岳庙不慎毁于大火,第二年,皇帝即敕建恢复新庙,可见朝廷对此的重视。其目的是“为苍生祈福祉也”,“以隆望秩之典”,“民亦遂其瞻仰”(《藏外道书》第20册第604页。)。而且,据台湾出版的民国二十八年(1939)《北平东岳庙调查》一书记载,清代政府规定东岳庙只能做“宫内道场,不许承应民间法事,国家给予年俸银米”(参见《北平东岳庙调查》,《东方文丛》第46册。),其国家正祀的性质可见一斑。

正因为其国家正祀的性质,决定了东岳庙庙会的隆重;同时,明清的道教庙会又是一个群众参与面广泛的民间活动。因此,可以这样来形容明清的东岳庙会(或者不独东岳庙会),即是在官方倡导下的民间化庙会,其国家正祀性质与民间活动相处融洽并相得益彰,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帝京景物略》记载:“(东岳庙)士女瞻礼者,月朔望日晨至,左右门无闲阈,座前拜席为燠,化楮钱缸,火相及,无暂熄。”(《帝京景物略》第64页。)“三月廿八日帝诞辰,都人陈鼓乐、旌帜、楼阁、亭彩,导仁圣帝游。帝之游所经,妇女满楼,士商满坊肆,行者满路,骈观之。帝游聿归,导者取醉松林,晚乃归。”(同上。)民间的祭祀活动规模之大由此可见。

民间香会组织活跃是明清庙会的一大特点。香会组织是由民间自发组织成香客集团,是庙会在民间的组织者和发起者。正是由于他们的积极组织和广泛参与,才带来了庙会的繁荣景象。东岳庙中碑文繁多,香会所立占十之八九。这些香会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为志同道合者的组织。他们不论阶级身份,凡信仰东岳大帝者即组成一会,共同祭祀祈祷。如明万历年间立碑的“长香圣会”,崇祯壬申年立碑的“常明海灯圣会”,清顺治五年立碑的“四季进贡白纸圣会”以及康熙十七年(1678)立碑的“路灯老会”等。第二种为同一职业或行业者的组织。如清康熙三十年(1691)立碑的“光禄司寿桃老会”,乾隆二十九年(1764)立碑的“元宝羊行老会”,乾隆十四年(1749)立碑的“马王圣会”以及嘉庆十七年(1812)立碑的“鲁班老会”等。第三种为地区组织,由某一地区的居民所组织的香会,如明天启七年(1627)立碑的“曹老虎观白纸圣会”,明崇祯二年(1629)立碑的“东安门公会”(施茶碑),康熙四十六年(1707)立碑的“东直门内□会”以及道光十七年(1847)立碑的山东掸尘老会。东岳庙碑铭上出现最早的香会的记录是嘉靖庚申年(1560)立的“岱庙行祠善会碑记”。有正式香会名目的碑文则为万历庚申年(1620)立的“长春圣会碑记”,可见东岳庙香会历史之悠久(以上碑记资料参见《北平东岳庙调查》,《东方文丛》第46册;《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这些碑文也是各个阶层、各个行业、各个地区的民众踊跃参加庙会活动的历史见证。

民间香会踊跃参加庙会活动的原因不仅是有朝廷的支持,以及“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的效应,还因为从东岳大帝崇拜中发展出来的许多其他民俗神仙信仰。从史料记载可知:“(东岳庙)有七十二司,司各有神主之”(《燕京岁时记》第58页。),“速报司之神为岳武穆,最著灵异。凡负屈含冤心迹不明者,率于此处设誓盟心,其报最速”(同上。);“后阁有梓潼帝君,亦著灵异,科举之年,祈祷相属。神座右有铜骡一匹,颇能愈人疾病”(同上。)。除此之外,东岳庙还供奉有各行业的祖师:“显化司,庙之西跨院有显化神祠三间,内供钟表行祖师朱真君”,“喜神殿,内祀梨园行祖师”以及“新旧鲁班殿”,“马王殿”等(《北平东岳庙调查》,《东方文丛》第46册。)。

综上所述,明至清初的东岳庙国家祭祀隆重,民间积极参与,庙会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

二、清末及民国的衰微态势与完全民间化

清末至民国,随着道教的世俗化以及政局的动荡,东岳庙会逐渐衰微。从东岳庙保存的各个朝代香会所立的碑记的数量上就可以看出。明代:嘉靖碑一座,万历碑十座,天启碑二座,崇祯碑八座;清代:顺治碑七座,康熙碑二十七座,雍正碑二座,乾隆碑十八座,嘉庆碑三座,道光碑三座,同治碑四座,光绪碑八座(同上。)。其中明碑以万历、崇祯两朝为最多,大约其时诸会方兴。清代庙会活动民众参与性更强,尤其是康熙乾隆两代,香会活动最为繁多。盖时承太平,国富民丰,有钱有闲的阶层人数较多,故庙会香会都达到鼎盛。而光绪年间亦多,大概与慈禧太后好大喜功、********有关。之后则香会活动日渐减少,庙会整个呈下降态势。

进入民国后,庙会活动急剧萎缩。其主要原因是改朝换代,且政局不稳,民生凋敝,东岳庙的国祀取消,政府完全退出了东岳庙的祭祀舞台,宫观本身即面临严峻的生存问题。“自清代以来,国家给予年俸银米,不待募化,供给全庙道众尚可有余。……民国以来,官差既取消,本庙乃出而承应法事,并将西院一部分出赁”(《北平东岳庙调查》,《东方文丛》第46册。),如此才可勉强维持。庙中司掌香火的人员也面临着四分五裂的局面,“(东岳)庙中无职分道士谓之道众,国家指派若干家世袭,司庙中香火为庙户,由官给钱粮,与其它在官人役相同。民国以来,官俸取消,庙户之制仍在。彼等各谋职业,加之死亡零散,所存不过十余家,开庙日多由家中老稚妇女承差”(同上。)。而且,庙产部分被政府征用,“庙中房屋,北平市警察第一队借用为宿舍者计有前院东跨院全部,西跨院无私门内一部分,偃月门内北平台三间及第二院西浴堂,最后院中有市立东岳庙简易小学,利用一部分为校舍,计后院西间三间,北面四间,东面三间”(同上。)。

虽然东岳庙光景如此惨淡,民间却仍然保持了参加庙会的传统。除了一般信众,依然有一些香会捧场,但香会的数量,活动的内容,以及资金、人力的投入皆大不如前清。“五月九日(农历三月二十八日),天齐大圣诞辰正日,庙中热闹非常,正殿有本庙修吉祥道场,道士十一;众在殿中唪经,殿前大月台上东西面各有喜字玻璃棚一座,东棚为帐房,专司收各施主送来香资,棚中坐本庙道士及临时帮忙人多位,分别执事”(《北平东岳庙调查》,《东方文丛》第46册。),有“道士十一人”便称“热闹非常”,可见当时整个北平的社会状况之一斑。民国二十八年(1939),学者叶郭、立诚率六人在东岳庙庙会期间(农历三月十五日至廿八日)进行实地考察。其间采访“众善掸尘会”茶把杨君,交谈中道出与清朝相比民国庙会香会之衰落。“众善掸尘会”为玉器行业香会,民国廿八年此会与“万善白纸帐会”合设一神堂,因节约开销未搭棚,未放生。据杨君言:此会在清末民初物力阜足之时,每年此日子,“在庙中擒禽献供,用活猪一口,当时在殿前宰杀开剥……实时上供。……放生时拌四云童一白猿,在高台上手捧弹簧木制蟠桃一枚,内盛禽鸟,由中军把乐奏,按簧桃裂,鸟皆飞出,放生遂了”。而“万善白纸神帐会”为前清宫中诸太监所组织,“财力雄厚,力极奢华”,所献物品均是上好之物……放生会每年进献一次,文具笔砚多系珍物,自民国以后,会中人渐凋零,即由“众善掸尘会”承办,一切“力求节缩”,只能维持而已。而整个东岳庙庙会的香会仅剩五个:净炉会、白纸献花会、万善掸尘会、众善掸尘会以及攒香放生会。民国东岳庙庙会衰微由此可见(同上。)。

虽然东岳庙庙会急剧萎缩,但是每年的庙会仍然吸引了不少信众和游客,从而聚集了大量的人气。每年庙会周边市场都会因东岳庙开庙而形成庙市,成为庙会的大赢家:“每年夏历三月十五日起开庙半月,至四月初一日止,平市民众进香者、报赛者、乞求者、熙熙攘攘不绝于途。朝阳门内外诸商肆生意顿形繁荣。一年生意之费,泰半出于此十五日中。”(《北平东岳庙调查》,《东方文丛》第46册。)

综上所述,东岳庙会在道教庙会的发展史上具有比较典型的意义,从极盛到衰微,从官方到民间,从皇室到百姓,其中既反映出道教和民俗的发展,也折射出不同时代的社会情况。

新中国成立后,东岳庙曾一度被一些单位占用,1957年被政府宣布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9年东岳庙开庙,在新修缮后的第一个春节举行了庙会,据北京文物事业管理局规划,将把东岳庙建成一座民俗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