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一剑净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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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四、采石<五>

只听辛无枪又嘟囔一句:“太傅府,很了不起么!”之后语锋一转,开始谈论起武功。什么“这一路枪法实战很强”、“那一套拳我已练得纯熟”、“大砍刀适合马战”等等,全不涉及水金玉一事。

三人听得无趣,渐渐收回心思,去看街景。

此时街上车水马龙,摊贩叫卖,更加热闹。

看了一阵,忽见前面狮子牌楼下方,有百十人围成圈子,正观看一名汉子练武。那汉子手持一柄长杆大刀,舞得团团乱转。招式虽平常,却有些臂力,不时引来采声。

舞了一趟,那汉子放下大刀,取出面铜锣,敲了几下,高声道:“各位老少乡亲容禀:小人来自辽东,要去南面访一位朋友。只因盘缠带的少,这几日囊中羞涩。小人此地又无亲友,不得已,只好将一些粗浅武艺耍来,略博一笑。倘若练得不好,不要嫌弃;倘若觉得好,还望帮衬一二。”言罢,将铜锣翻过来,挨个向周围人讨钱。

尚未讨到几文,只听东北角有人喝道:“哪儿来的汉狗,敢在皇城之中卖弄武艺!”话音未落,冲出一帮衙役,个个似凶神恶煞。

一个看似当头的冲那汉子道:“快滚!否则把你抓入大牢,问一个叛乱之罪!”

那汉子一惊,强笑道:“老爷真会说笑。天子脚下,无凭无据,怎么说小人是叛党?”

那当头的叫道:“好,你说没证据。来人,将这汉狗带走,给他找一找证据。”左右一拥而上,不顾那汉子喊冤,硬生生擒住。

围观之人一哄而散。

那汉子大急,死命挣扎,几乎将两名衙役推翻。

这帮人一声吆喝,拳脚齐往那汉子身上招呼。

那汉子掩住头脸,在地上蜷作一团。

沈珏看得火起,低声道:“众目睽睽之下,这些元人就如此蛮横?”

项甲怒道:“让我去教训教训这帮狗鞑子!”

况天道:“丞相府和太傅府的人都在,何必咱们多事?且看他们如何处置。”

话音未落,果听隔壁辛无枪狠狠一摔酒碗,骂道:“他自卖他的艺,干你们屁事!真是狗拿耗子,吃饱了撑得!”

辛无刀道:“真叛贼拿不着,只会拿寻常老百姓出气,算什么东西!咱们在外头辛苦打仗,你们在京中作威作福,我辛无刀第一个看不过去。老三,你能看得过去么?”

辛无剑小声道:“我也看不过。其实...我觉得老百姓造反,一大部分是他们这种人逼得。”

几人一齐道:“对!”这一下声音甚高,吓附近人一跳。

众衙役早已听到,当头那人挺胸戟指,对着楼上大骂:“好大狗胆,竟当众辱骂官军!今日若不将你们剥皮抽筋,誓不罢休。有种的现身!”

辛无枪喝道:“现身就现身,我怕你?”话音未落,绿影闪动,四兄弟接连从二楼跃出。

众衙役口中咒骂,拽兵刃便上。不料一眼瞥见四人腰牌,脸色大变,急忙刹住身子,齐刷刷跪地,磕头如捣蒜一般。

辛无刀走到当头那元人面前,道:“这位官爷,那汉子到底是不是叛党?还请您示下。”

那人面如土色,道:“小、小的不知。”

辛无刀故作惊讶,愕然道:“你难道没有凭据?”

那人慌道:“小的没有、没有凭据。”

辛无刀仰头打个哈哈,高声道:“好,大伙儿都听见了,咱们可没冤枉你。你胡乱抓人,自己说该受何惩罚。”

那人道:“自、自然是听凭大人处置。”

辛无枪跳上前去,左右开弓,扇了四记耳光,喝道:“让你自己说,没听见么?说!”

那元人武功粗浅,吃这几下,早脱落了七八枚牙齿,两颊肿得如同塞了馒头,哪还说得出话?

辛无刀道:“好,你虽然不说,但我兄弟一向仁厚,不肯胡乱打人。你们就自扇巴掌,扇到我满意好了。”

众衙役不敢不从,一面暗呼倒霉,一面照自己脸上抽打。

辛无刀、辛无枪在旁督促,一会儿道:“你,抽得太轻,加重些!”一会儿道:“唔,此人不错,实在心思。这手劲,这声响,我没话说!”一会儿又道:“别个顶个儿愁眉苦脸的,又不是要你们命,哭丧么?都给老子笑!”一会儿又道:“那个胖子,你就不必笑了,太瘆人!”

其实众衙役头脸均较平时肿了三圈,无一而非胖子。论气色,更堪比五虎大将关云长。论面相,也当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之誉。

围观之人指点议论,皆感快意。那卖艺汉子夹在当中,一时不知所措。

辛无刀道:“你还不走,等着吃官司么?”

那汉子一叠声道谢,收拾罢兵刃、行李,头也不回的去了。

不多时,另一方马蹄声响,几乘快马踏着青石板,一阵风似奔来。

沈珏定目观瞧,只见来人之中,为首一名中年男子,身材魁伟,五官棱角分明。颔下一簇浓密短须,眼神如猎刀一般锋利。余者清一色侍从打扮,挟弓带剑,身手矫健。

众骑眨眼驰在近前,围观者一阵骚动,自行让出道路。不少人低声道:“是脱脱帖木儿大人,脱脱帖木儿大人来啦!”“太傅大人来啦!”

况、项、沈心中一凛,均想,原来此人便是脱脱帖木儿,便是当朝太傅。

只见侍从们纷纷下马,其中一个上前,将脱脱帖木儿的马辔揽住。

脱脱帖木儿翻身下来,缓缓踱进圈子。

辛氏兄弟面色骤变,低声交谈几句,赶上前来行礼。

脱脱帖木儿目光扫了扫全场,淡淡道:“四位是相爷手下,不必多礼,眼下发生了何事?”

辛无刀原原本本将事情讲述一遍。

此时,那名叫做裘正的带剑侍卫也从酒楼出来,站在一旁候命。

脱脱帖木儿听罢辛无刀讲述,冲裘正挥了挥手。

裘正急忙上前,答复了其中一些细节。

脱脱帖木儿听了几句,冲一名侍从点点头。

只见那侍从抽出长剑,纵身上前,一剑一个,将众衙役尽数杀死。他出剑甚快,每一剑必斩断一人喉咙,死者连惨叫声也没有。

辛氏兄弟立在一处,眼中惊疑不定。

脱脱帖木儿道:“这几人滥用职权,为害百姓,合该重罚。本官自会向有司通报。相爷之处,还请多多致意。告辞!”言罢翻身上马,又带人如飞而去。

四兄弟怔了半晌,自回相府。

又过片刻,有官差匆匆赶来收拾尸体、清理路面。处置毕,大街随即恢复熙攘。

况、项、沈三人望在眼里,前者道:“早听说脱脱帖木儿强直严厉、杀伐果断。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沈珏点头道:“他厉害些,就能与别儿怯不花斗得久些。朝廷再发兵征讨义军,便也要晚一些。”

项甲道:“那可难说,他跟手下对那四个小子都十分客气,没准有意辅佐别儿怯不花,共同对付天下豪杰。”

况天摇头道:“一山不容二虎,他们绝不会联手。脱脱帖木儿对辛氏兄弟客气,只是惑敌耳目。他离京数载,别儿怯不花也非等闲,早经营地树大根深。若不精心筹划便即发难,岂非自取灭亡?但话虽如此,眼下京城也不安稳,咱们还是早日拿到矿石,早日离开为妙。”

项、沈恍然大悟。

闲言少叙,单说三人直到戌牌时分,才结账出门。

借着月色,绕到相府东北角,看看周围无人,翻墙而入。只见前方正中一条青石大路,直通远处。两旁栽着花木,花木之后则是亭台楼榭,房舍厅堂。有几处亮着灯光,隐隐传来说话声。

况天指了指其中一处,当先潜到窗下,凝神探听。

只听一人道:“何大人,这几日拜谒相爷的帖子,卑职都已整理完毕,请您老过耳。”

另一人道:“念。”

前一人道:“是。”当下念了一些。

另一人道:“老管,你是老人了,该知道规矩。京中的这些,按照阶级,各备礼物回拜,不必再说。”

前一人道:“是,大人。”

后一人道:“地方上的有哪些?”

前一人道:“浙江行中书省平章李某某,拜献玉璧百枚、珊瑚百枝、玛瑙五十斛、珍珠五十斛、翡翠五十斛、黄金一万两、白银十万两,奏请相爷拔擢。”

后一人道:“礼物收下,让来人回去等候消息。”

前一人道:“是。山西道大同路宣慰司,连年水灾,民不聊生,奏请朝廷拨款救济,请相爷在朝上出言支持。”

后一人道:“可有孝敬?”

前一人道:“来人称,眼下所辖地面着实艰苦,拿不出东西。待明年秋后,得了钱粮,一并孝敬。”

后一人笑道:“岂有此理?没钱办什么事?速速将他赶走。”

前一人道:“是。云南王钟远图遣使者来见,拜献灵芝一千棵、老山参一千支、松茸五百斤、虫草五百斤、雪莲花五百斤、藏红花一千斤、普洱一千斤、玉器一千对、珍珠百斛、玛瑙百斛、祖母绿百斛、猫眼百斛,金银各一万两。”

后一人道:“云南王?他有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