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人道:“没有要求,只说叩请丞相万福金安。”
后一人道:“嗯,难得他一片孝心,我定当禀报丞相。设宴招待来使,打点些赏钱。”
前一人道:“是。”跟着又念了一些。
那姓何的随口安排了,问道:“还有么?”
前一人道:“其他的便是一些不入流的进奉,要么礼物粗陋,要么主家身份太低。”
姓何的道:“有什么特别的?”
前一人道:“有一人自称苗王,叫做杨通贯的,也进献礼物来。”
姓何的道:“苗王?杨通贯?哪里人?”
前一人道:“湖南人。”
姓何的哈哈大笑,道:“老管,你瞧,什么样人都敢称王,真以为这天下是他们的不成?”
前一人道:“那卑职如何答复使者?”
姓何的道:“如何答复?这等刁民,乱棍打出去就是。你看一看,还有没有特殊人物?我得早些向相爷回禀。”
况天等人正听得无味,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只听前一人翻动拜帖,口中道:“烫金、烫银的帖子,卑职反复看了三遍。这些寻常帖子,历来不曾有大人物用的。”话音未落,便“啊哟”了一声,似乎看到了什么重要物事。
姓何的椅子一动,起身道:“什么?”
前一人结结巴巴的道:“这、这、这是脱...太傅大人的拜帖!怎么、怎么用这么寒酸的帖子?”
姓何的一把夺过,扫了两眼,急道:“你好粗心大意,此人的拜帖也敢耽搁着?”
前一人慌忙跪下磕头,连声道:“卑职...卑职...没想到...”
姓何的道:“回来再找你算账。”言罢命人挑起灯笼,取了那封拜帖,径朝内院疾行。
行了一阵,来至一座偏厅。姓何的跟厅前侍者说了几句,那侍者转身入内。不多时,出来传姓何的进去。
况天三人纵上屋顶,见后窗外修着一大堆假山,当下匿身其间,去听偏厅中说话。
只听一人高声道:“父亲,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前些时日,儿子折了十万大军,也没见你皱一皱眉。如今一个脱脱帖木儿,就把你吓成这样?只要你一声令下,儿子率五百家将,今夜便荡平太傅府,活捉他来你脚下。”
他一开口,况天三人便听出是塔世帖木儿。
另一人道:“你有家将,他便没有家将?休要只逞勇力,须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最下攻城。你带人闯他府邸,何异攻城?那是最下乘手段。”
塔世帖木儿道:“父亲总是心慈手软,那你说怎么办?”
另一人道:“他久不在京城,一干亲朋故旧死的死,迁的迁,又能成什么气候?不过此人极富智计,又素得皇帝赏识,你我父子不得不防。从明日起,你须束勒部下,凡事谨慎小心,不可如以往那般怠慢招摇。京中防务,也得着意整治。”
听二人对答,此人便是当朝丞相别儿怯不花。
塔世帖木儿道:“是,父亲放心。这些小事,不消说,儿子也理会的。”
别儿怯不花道:“如此甚好。何总管,你有什么事?”
姓何的急忙上前,道:“太傅府送来拜帖,并一批贵重礼物,请相爷过目。”窗户上人影一长,似是递上拜帖。
别儿怯不花不接,冷哼一声道:“太傅给我送礼?好啊,你也整治一批礼物,只许比他的贵重。再选一名能言善辩之人,明日送至太傅府,务必申明本相殷忱之意。”
姓何的道:“是,相爷。此外尚有云南王等进献礼物,祝相爷万福金安。”
别儿怯不花一挥手,姓何的连忙闭口,躬身退了出去。
塔世帖木儿道:“父亲,脱脱给你送礼,你又给他送礼,这是怎么回事?”
别儿怯不花道:“尔虞我诈,口蜜腹剑罢了。”
塔世帖木儿恍然道:“原来如此。”
二人又说起闲话,无非是如何巩固权势、拉拢朋党、排挤政敌之类,与水金玉一丝无关。聊到半夜,各去休息。
况天等大感无奈,悄悄绕了几圈,实在找不出线索。
项甲道:“要不抓一个人问问?”
况天道:“寻常人物,抓来也无用。咱们尚有些时间,今日且回去,明晚再来。”
当下仍按原路离开相府,回到客栈。
转过天来,三人查探了周边地形,还去那家酒楼饮酒。入夜之后,再至相府察查消息,如此一连数日。
店家见他们总深夜才回,又不似巨商豪客,心中起疑。
况天假意道:“乔老爷若不给两钱银子一月,这么远的路,晚生是说什么也不教得了。”
沈珏暗笑,帮衬道:“老爷,若不教课,恐怕连房钱都付不起了。”
况天叹道:“也罢,姑且再去几日。”
店家一听,生怕他们没钱,忙道:“老爷坐馆授学,造福本地,再迟些回也不妨事,不妨事。”
三人进房偷乐。
到了第五日头上,双龙山送来书信,信中道:
双龙山四百八十一名弟兄共议,既有宏图远志之士,念双龙山地处京畿,难舒鹏翼。天地高远,大可遨游。复有慷慨赴敌之辈,思国恨家仇,痛若切肤;一日不雪,寝食皆废。鄙处虽小,然独尊宏图远志而抑慷慨赴敌乎?须知子胥离国,终成霸业。项羽不渡,也称英雄。或去或留,皆磊落男儿也。小可等念古人事,将众弟兄一分为二。愿留者,由张再兴统御。愿去者,随赵德胜率领。此后各奔前程,互不干涉。
落款是:张再兴、赵德胜携全体弟兄再拜。笔致潦草,一挥而就。
项甲不解其意,问道:“写的什么?”
况天缓缓摇头,道:“张再兴固执己见,不肯离山。”
项甲道:“好小子,倒是一把硬骨头。那个姓赵的呢?”
况天道:“赵德胜会带一部分人走。”
项甲道:“去哪里?”
况天道:“信中未提,依我看,他八成会来找咱们。这两日,白天且不出门罢。”
项甲闻言便往外走。
沈珏奇道:“二哥去哪儿?”
项甲头也不回的道:“既不能出门,我买些酒回来喝。”言罢自去。
不料等了一日,却不见有人来。晚间天气突变,雷声骤响,下起滂沱大雨。三月时节,乍暖还寒,街上行人一个也无。
沈珏正望着窗外出神,忽听“哗啦”一声,大风将客栈门前的圆灯笼吹断。屋顶上水气弥漫,扑面卷来,那雨一发下的大了。
况天从一旁过来,放下窗户,道:“今晚去不成了,早点休息吧。”
项甲一手执杯,一手比划拳势,道:“没拿着矿石,这酒喝着也不爽快。沈珏,你在想什么?过来陪我喝两杯。”
沈珏道:“我在想师父,不知他那里什么天气。”
况天道:“岭南常年多雨,但却不似北方这般寒冷。”
沈珏忽道:“况大哥,若一直查不到水金玉线索,咱们就这样等下去么?”
况天道:“若真如此,只好冒险抓个人问问。”
项甲一听来了精神,道:“好,依我说,就抓那个姓何的管家,他一定知道水金玉藏处。”
况天道:“知道未必能拿到,抓就抓大的。”
项甲喜道:“大的是谁?”
况天道:“别儿怯不花,要取矿石,终究得着落在此人身上。前几日未熟悉地形,也不知相府布置,不宜下手。如今则不同,咱们先将人擒住,拿到矿石后,或用毒、或施内劲,令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便可从容离去。”
项甲道:“若矿石一点不剩,那怎么办?”
况天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一点不剩,那也无可奈何。”
沈珏道:“双龙山的人怎么办?”
况天沉吟道:“我留一封书信,他们来时,自然见着。”
三人计议妥当,各回房休息。
岂知那雨下了一夜,仍未停歇,街上积水盈尺。客栈中旅人滞留,嘈嘈闹闹,十分混乱。
况天等起身后,催了半日早饭,仍不见送来。
项甲大怒,抓住一个伙计,喝道:“这么久不送饭来,想让大爷饿死?”
伙计委屈道:“爷们不知。昨日大雨,小店一下来了许多客人。他们原是要今早离去的,可这雨不停,一个也走不了,饭菜便也备不及。爷们不如去大堂等,或许上得快些。”
三人无奈,随那伙计来在大堂,找了一张空桌坐下。也未吩咐,便有人送来一大碗热汤、一大盘牛肉、两盘热菜、两壶酒。
店家连连致歉,说道:“今日食材不足,三位爷担待一二。”
况天摆摆手,让他退下,自与项、沈二人用饭。
正吃着,邻桌一个胖子道:“老张,你打山东来,不知那面太平否?兄弟有趟买卖,要路过山东。”
对面一个秃顶道:“这世道哪里太平?唉,遍地是贼。哥哥劝你一句,去哪儿,都不如在家待着。”
胖子道:“话虽这样说,但生意不能不做。东面不行,我就往西走。”
旁边一个花白胡须老者冷笑道:“京西双龙山就有一伙儿强人聚集,你敢走西门,胆子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