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逢也是愣了下,没想到天吉可汗竟会说出这种话。但他马上明白了,天吉可汗这样做,可不是有意撮合双方,而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玩弄下双方。
一直以来,北荒都是属于朝廷重点防备的对象。为了压制虏骑,不让其犯上作乱,朝廷在这里布设下众多耳目,霍轰更是频繁前来。重重压制,各种框框条条,让天吉可汗和虏骑上下都是倍感压抑。虽然很想揭竿而起,却又苦于实力不足,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倒好,这个天下变了,霍轰与朝廷打得水深火热的,原本是被视为准乱臣贼子的虏骑,现在倒成为双方争相拉拢的对象。
大好机会在前,天吉可汗怎么能不借机玩弄双方一把,好好出一口气呢?
两大使者团都是聪明人,但对天吉可汗的这个提议,反应却是截然不同。董洁等三人哈哈大笑,举杯道:“确实机会难得,来,我们喝一杯。”
萧隆等人却不举杯,只是冷冷看着对面人。
气氛顿时更加僵了,空气仿佛要凝滞一般。周琥愣了下,回头看了双方使者一眼,又继续自得其乐地品酒观舞。
“来,萧大人,人家敬酒,你们怎么能不喝呢?”天吉可汗见萧隆等人不动杯,眉头皱了皱,说道。
“骑主请见谅,我们不与乱臣贼子共饮。”萧隆回头向天吉可汗抱拳说道。
天吉可汗“哦”了一声,“萧大人,你这乱臣贼子说的是谁啊?”他声音骤然低沉下来,眉头也皱起来。萧隆意识到自己的话,触到天吉可汗内心敏感部位了,忙指着董洁说道:“当然是他们了!”
天吉可汗眉头渐渐舒展起来,笑了笑:“原来是霍轰殿下的三位使者啊,我还以为你们说的是我呢!”
“骑主乃我朝北疆顶天栋梁,架海金梁,我等岂敢说出这种话呢?”萧隆吓了一跳,急忙解释道。
天吉可汗哈哈大笑,道:“不是最好!我可是有耳闻,现在很多人在骂我是反贼呢。”
“世上流言蜚语那么多,有几个能理会骑主的用心良苦呢?骑主不用理会他们就是。”萧隆忙笑着说道。天吉可汗大笑起来:“没错,没错!现在这个天下,确实乱得很。整个北荒、西荒和天荒,到处都是盗寇,伤民劫财,无恶不作,都乱套了。我们虏骑,也是为了抵御寇盗祸世,才不得不和天荒联合起来,以为朝廷维持这北荒和西荒、天荒的安定。但总有人不怀好意,把我们的意图曲解,害得我们听了,都是脊背发寒,深感罪恶深重。”
“骑主放心,就算外头流言再多,朝廷也是能知晓骑主的一片赤诚之心的。”萧隆忙说道。
天吉可汗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今天能得朝廷特使这一句话,我可算是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下来。不然这些天来,始终心头憋得发慌,只恨这世上无知己,没人能懂我们的苦衷。”
“这个老贼,拿腔作态,还真是一把好手!”周逢听得浑身鸡皮疙瘩迭起,不得不佩服天吉可汗的厚颜无耻,居然能够说出这等假话来。
萧隆点点头,道:“骑主大可放心。朝廷不但对骑主的忠诚不怀疑,对骑主的做法没意见,还要仰仗骑主您,为朝廷荡平一些大的盗寇与反贼呢。”
说完,萧隆冷冷瞥了董洁等人,目光里透着几分得意。从天吉可汗的话来看,目前情况无疑对他们有利。
董洁三人只是微笑着将酒杯放下,似乎天吉可汗的话,对他们并无任何的影响。
天吉可汗却是对萧隆的话头颇为感兴趣,笑着说道:“能为朝廷分忧,是我虏骑的荣幸,但不知朝廷需要我们荡平什么大的盗寇与反贼呢?”
萧隆目光一转,指着董洁三人道:“他们的主子,霍轰便是朝廷大反贼。”
董洁三人也不恼,都是露出不屑的笑容来。好片刻,董洁才抱拳道:“谁为这神州胜朝的正宗,想来骑主比我们谁都清楚。外姓家奴,欺主擅权,这是整个胜朝人尽皆知的事实。霍轰殿下让我们前来,就是希望骑主您,能够举全族之力,助殿下以雷霆之威,扫荡弥漫在昊京之上的奸臣妖氛。殿下说了,如果能扫除奸臣,北荒虏骑,将是胜朝中兴第一功臣。殿下愿意将北荒疆域,再向西、向东、向南各延伸五百里。”
这话说得很直接,如果虏骑肯帮霍轰扫荡巩太师这些乱臣贼子,霍轰将裂土酬谢虏骑,让虏骑的地盘向西、南、东各个方向都扩大五百里。
这可是一块巨大的土地。周逢心中暗暗吃惊,霍轰这回手笔好大。不过仔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如果霍轰拜了,那丢失的将是整个霍家江山。与整个江山比起来,许诺给虏骑的这个空头条约里的土地实在算不得什么。
萧隆四人都是神色一变,万万没想到,董洁等人也不跟他们废话,一上来就是利诱天吉可汗。
这源自于霍轰对天吉可汗这人的了解。你跟他说再多的大道理,用再华丽的辞藻来表达,都不如赤裸裸的利益许诺来得有效。因为天吉可汗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个逐利之夫,唯有利益才能打动他的心,其外神马都是浮云。
果然,天吉可汗刚开始对董洁的话漫不经心的,但听到后面,开始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来。董洁话一说完,他便点点头,说道:“霍轰殿下的话,似乎有点道理。”
“骑主,霍轰可是朝廷反贼,他所说的裂土条件,根本只是一派空言,因为他根本做不了这个主!”萧隆急忙说道。
天吉可汗“哦”了一声,露出疑惑的神色:“萧大人,你是说霍轰殿下是反贼,但是我记得以前他可不是啊。在我看来,他应该是朝廷皇室里,最为勤奋的王子,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灭盗寇,抓反贼,忙里忙外的……怎么现在他成为反贼了?”
萧隆没想到,天吉可汗一转眼,竟开始为霍轰说起话来,心中暗怒,却还是强忍着,笑道: “骑主您那是被霍轰给蒙蔽了!您有所不知,霍轰这人,外忠内奸,最会做表面功夫了!这些年来,他似乎一直带兵在为胜朝国事驱驰不停,实则是借机染指军队,培植亲信,以为他所用。他原想武力篡夺帝位,没想到阴谋败露,只能逃出昊京。这不,现在还贼心不死,妄想起兵造反,逆篡天下呢!”
“原来如此!”天吉可汗点点头,望向董洁等人:“不知道萧大人等人所言是真是假?”
董洁微微一笑:“世上之人,往往为了一己目的,说些混淆视听的话,做些黑白颠倒的事。从而让人一叶障目,难见森林。不过,董洁相信,谣言止于智者。只要是智者,自能分辨个中曲折来。现在的霍轰殿下,背上被人扣的黑锅已经够多了,很多人也都信以为真。但我相信骑主是个智者,一定能从重重迷雾之中,看透真相。”
“哈哈,董洁先生,你可真是高看了我了。我现在确实是一头雾水呢。”
董洁笑道:“骑主只要看看现在的昊京,是由什么人把控,就能把真相猜个大半了。霍轰殿下乃天潢贵胄,皇室宗族,为什么要做那起兵反抗朝廷之事?除了外姓试图染指神器这种事出现,还有什么事能逼他行此下策呢?”
天吉可汗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嗯,这么说来好像还是有几分道理……”
“骑主,你可千万不要被他们蒙蔽住!”萧隆见天吉可汗竟有几分相信的样子,心头着急,急忙说道。
天吉可汗“哦”了一声,道:“是吗?萧大人有什么话说呢?”他这副模样,这种口气,分明是以法官自居,在居中调停两家的纷争。
萧隆等人对天吉可汗这副做派甚为不满,但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只能把朝廷钦差、特使这样的身份忘掉,忍气道:“孝文皇帝最近龙体欠安,一直卧病不起。但在我来的时候,他还是召见了我,让我把一些话转达给骑主。”
为了不让人有种这场纷争,是巩太师与霍家子弟之间的纷争的感觉,萧隆果断改口,抬出了孝文皇帝来。以说明己方的合法性。
天吉可汗诚惶诚恐起身,躬身道:“原来萧大人还带着皇上口谕,容我等行礼……”他作势要行礼,萧隆等人忙起身,道:“这只是个口谕而已,又不是圣旨,骑主无需多礼。”
天吉可汗也不客气,又坐了下来:“那请萧大人传达皇上的口谕吧。”
萧隆道:“皇上说,他如今圣体有恙,未能亲自主持朝纲,目前的局面,除了有劳巩太师操劳外,还请骑主,还有今天不在座的明尊二位国之栋梁,多加用心了。”
天吉可汗点点头,道:“皇上只管安心休养圣体,我和明尊忝列胜朝部族之首,在这个危难当头,自该为朝廷进献绵薄之力。”
萧隆道:“皇上也知道骑主和明尊对朝廷忠心耿耿。因此,皇上说了,如果骑主和明尊能够帮助朝廷,拿下霍轰这个大逆贼。朝廷将把西荒大地,赐予虏骑与天行者。”
这个许诺条件可别董洁等人刚才说的,大出不知多少倍!萧隆说完,不由得意地瞟了董洁等人一眼。却发现董洁等人露出古怪的笑容,冲他笑了笑。那笑意里分明带着浓重的嘲讽。
就是周逢,心中也是暗暗冷笑。
而天吉可汗听了,同样大笑起来:“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