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隔得远,但周逢还是发现,这一年来周琥变得太多了。记忆里那个胆小,有些羞涩的少年完全不见了,体型倒是迅猛杖大数倍,看起来臃肿得像颗球。而他那滚圆的脸上,则显得有些憔悴,耷拉的眉眼似乎还没睡醒。只是拿着酒杯,嘴角咧着,如痴如呆看着在洞中空地翩翩起舞的那些艳妆舞女。
“喝!各位远道而来,能够到此地还真不容易。今晚就让我和周琥殿下做东,请各位不醉不归。”天吉可汗举着酒杯,向着下首坐着的那四个锦袍汉子哈哈大笑,豪气逼人。
听他这么一说,周琥这才回过神来,也是虚举了举酒杯,又继续望着那些貌美舞女。
“多谢骑主,还有周琥殿下!”四个锦袍汉子受宠若惊,同时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放下酒杯,哈哈大笑起来。
随着距离拉近,周逢渐渐看清楚那四个锦袍汉子。从装束和举止来看,他们当是东荒来客无疑,甚至应该都是有官阶之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
其中,为首的是个面容清秀的中年男子,下颌留着三绺长须。他放下酒杯来,笑道:“我在巩太师座上为宾客的时候,常听太师说起骑主来。哈,太师可是满怀敬意,说骑主您乃北荒雄主,天下豪杰。要不是您在北地领导有方,镇住场面,又焉有这神州胜朝一直以来的安定?”、
“哈哈,巩太师真是谬赞了。”天吉可汗听得心头高兴,笑道:“我就十来岁的时候,随父亲入朝觐见先皇的时候,见过一次巩太师,当时他已经是朝中股肱了。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那时候太师的音容笑貌,至今还可以清晰出现在我眼前。印象太深刻了。能让我如此印象深刻的人,也就太师一人而已。”
中年男子笑道:“这事儿我也听太师说起过,太师对骑主也是记忆深刻。他时常对我们说,当时一眼,他就看出骑主是有王霸之气的人。看来,太师全然没看走眼。”
双方互相吹捧,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周逢听得分明,心中暗自诧异不已。原来那四个锦袍汉子竟是巩太师的使者。看来,在这番斗法上,巩太师又占上风了。
沉吟间,守在洞口的两个卫士各自伸出一只手,挡在周逢面前:“站住!”两股逼人来的精神气,向周逢压来。
这是两个逆力修为达到第四重境的高手!
周逢急忙把自身的精神气再往内压一番,躬身抱拳道:“秘宫入口守卫奥托,有事要禀告骑主。”
“什么事?”天吉可汗耳朵很尖,在载歌载舞的洞室里头,还是听见了周逢的声音。
两个守卫手一放,周逢忙跑进洞里,在天吉可汗面前单膝跪地,大声道:“启禀骑主,外头传报,有人连夜想见骑主,说情况紧急!”
“嗯?”天吉可汗愣了下,那四个锦袍大汉也是一愣,旋即露出惊恐不安的表情来。
好片刻,天吉可汗挥了挥手,道:“嗯,让他们进来吧。”
“是!”周逢转身匆匆离开,飞奔向秘宫入口处。
很快,秘宫入口处便出现在眼前。在那里,重重防卫之外,立着三个穿着青衫的汉子,正袖手而立,静等消息。
“骑主有令,请来宾入内谈话!”周逢怕秘宫守卫发现他的不对劲之处,因此并没有走到秘宫入口处,而是在里头远远站住,大声招手着。
入口处的守卫还以为奥托有事被留下来,出来传话的这人是里头骑主的亲兵里,毫不在意挥挥手,放那三名青衫汉子入内。
“跟我来吧!”周逢淡淡扫了那三名青衫汉子一眼,发现他们都是文士打扮,身上装束一清二楚,看样子不像带着武器——当然,如果有武器,也早被外头层层守卫给缴了。
三名青衫汉子看起来都是深沉镇定之人,进入龙潭虎穴般的虏骑营宫里,他们脸上都是波澜不惊。此刻,再往营宫地下走去,三人依旧神色淡然,没有丝毫诧异。
这三人是谁?难道是……
周逢心想着,却没有发问。他深知以现在自己这身穿着所代表的身份,是没有资格提问过于敏感的问题的。而三个青衫汉子同样沉默,目光直直向前,似乎只是走在普通的马路上,而不是穿行于颇为神秘的虏骑秘宫里。
周逢不由心中暗暗佩服。
不多久,那宽阔的洞室又出现在眼前。周逢带着三个青衫汉子进入洞里后,向天吉可汗躬身说了句“启禀骑主,客人带到”后,就退到洞室入口处,站在那里不动。
没人注意到周逢这个小举动,因为所有人的目光一起停在那三个青衫汉子身上。
而那三个青衫汉子扫了一眼洞里的情景后,同时举步上前,在天吉可汗和周琥面前丈外处单膝跪地,齐声说道:“董洁、杨科、史进,奉霍轰殿下之命前来,拜见骑主及周琥殿下!”
这话一出,那四个锦袍汉子同时神色巨变,霍地站了起来,紧紧盯着那三个青衫汉子。
周逢则是暗自点头。诚如他所猜的,这三个人还真是霍轰派来的使者。即便巩太师在虏骑营宫外头布置的人马再多,也无法拦阻霍轰持续不断往天马原派使者。
想不到巩太师和霍轰的使者,竟然在同一个晚上,凑到天吉可汗面前。这事儿可真是越来越有趣!
即便是迟钝的周琥,也是嗅出空气中气氛的不对劲来,回头不安看着天吉可汗,低声道:“骑主,是霍轰……”从他那副模样可知,他对霍轰的害怕,到现在依旧印象深刻。
“周琥殿下莫怕,现在时代不同了。”天吉可汗哈哈一笑,安慰着周琥。回头又对那三个青衫道:“原来是霍轰殿下的使者,真让人想不到……来呀,给三位使者赐座。”
对这种的情景出现,天吉可汗丝毫不觉得奇怪,但是刚才还谈笑风生的那四个锦袍人,就脸色挂不住了,不由对视一眼。
很快,就有虏骑战士抬进桌椅来,与那四个锦袍汉子相向摆列,又摆上酒菜。
“三位贵使,请坐吧。”天吉可汗笑着说道。
“多谢骑主!”那三个青衫汉子同时一躬身,这才文质彬彬落座。他们能够感受到对面那四个锦袍人投来的目光里藏着不怀好意。但他们视若无睹,只是目光齐刷刷望向主座上的两人。
洞中空地上,舞女们依旧在翩翩起舞,丝竹绵柔,舞姿优美。谁能想到,这种生平局面之下,却是暗潮汹涌,危险一触即发。
周逢已经悄然把洞室内的情况估摸得差不多,确定这里头没有逆龙,只有四名逆力修为在四重境的高手,二十来名修为在第三重境、第二重境的好手,其他的都是普通虏骑战士。数量虽然很多,实则无足挂齿。
只要没有逆龙,那就没人能拦住他。周逢心中暗喜,本想突然发难,把这里闹个天翻地覆后,再劫走周琥扬长而去。但看到这么有趣的情况出现,忍不住按捺住心头的冲动,决定先看一场好戏。
这时候,天吉可汗笑着举杯对那三个青衫汉子说道:“来。三位远道而来是客,让我先敬三位一杯,为三位接风洗尘。”说完,他先一饮而尽。
“多谢骑主!”三个青衫汉子忙举杯,同时一饮而尽。
那四个锦袍汉子都不说话了,只是冷冷盯着那三个青衫汉子。显然,对方的突然出现,远超他们四人的预料。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跟天吉可汗说起此次来的目的,竞争者就出现了。
四个锦袍汉子恨不得把对方马上掐死掉。但是在天吉可汗面前,这种内心的愤怒只能无奈地压抑住。
天吉可汗瞟了那四个锦袍汉子一眼,笑道:“三位贵使来得恰好,我正在会客呢。给你们介绍下,这四位先生,是巩太师的使者。”
“这个老贼,手段果然老辣,够会折腾人的!”周逢见天吉可汗竟指着那四个锦袍汉子,向霍轰的三个使者,有板有眼介绍起来,心中又是好笑,又是佩服。果然是一代枭雄,掌控这种局面,轻车熟路。
从天吉可汗的介绍可知,那四个锦袍汉子中,为首的中年男子叫萧隆,其余三个分别叫李克飞、郁祖、成杰。
董洁、杨科、史进三个青衫汉子不愧是霍轰特选的使者。当天吉可汗介绍敌军使者时,他们不但没有横眉相待,反而是彬彬有礼地致意点头。
对于这种礼貌,萧隆四人只是冷哼一声,并无礼尚往来的意思。
三个青衫汉子也不以为逆。董洁似乎是他们的头领,但见他笑了笑,道:“没想到,巩太师的特使也在这里,真是幸会幸会。”
萧隆淡淡道:“有何好幸会的?我觉得你们该感到幸运,没想到竟能活着到这里来。”董洁微微一笑,道:“确实如此!这一路上来,真是杀机不断。幸而霍轰殿下英明,连派数路使者,前仆后继,替我等诱出埋伏,以血肉之躯为我们铺了条路。”
周逢暗自点头,现在他明白那五个从箱笼里面出来的杀手,在得手后为什么还一路直行,毫无遮挡。敢情即便他们,也只是些敢死队,目的是为了诱出埋伏,让后面的同袍能够顺利突破埋伏。
虽然这样,霍轰的使者晚来一步。但到底还是来了。他们的出现,让萧隆等四人倍感压力,因此四人立马不淡定了。
周琥对这些事没有什么兴趣,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那些翩翩舞女身上。而天吉可汗则是静静听着,此刻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们双方能来这里都很不容易。这样吧,你们双方,互相敬一杯如何?”
这个要求提得太突然了,两个使者团的人都是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