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第二日吴亚卓并未等到木一名。
木一名发来短信说同行的郝姑娘感冒了,正在山脚下山民的家中小住,他们用土办法给郝姑娘治疗感冒。吴亚卓用短信问:你是和我结婚旅行还是和她结婚旅行?木一名回答:同路不失伴儿,明日的明日一定归来,请再耐心等待一天。
吴亚卓得到短信之后,她竟然想到,人类要是没有短信,世界将会怎样?短信除了能记录时间它还能做什么?它只能证明某些经历曾经存在过。科技和性欲总是捆绑在一起,并向死亡发展。
吴亚卓开始多次回忆起初次登山的晚上他和木一名投宿的情形。“那户山民会把郝姑娘安排在哪里住呢?既然山民上次已经把木一
名和我安排住在了一个房间,那么,这次就一定不会再把郝姑娘和木一名安排在一个房间了!”吴亚卓思忖着,“但是,木一名和郝姑娘一定会住上次的那户人家吗?如果没住上次的那户人家,木一名是怎么知道她已经安全下山呢?”
吴亚卓思绪万千,无穷的问题困扰着她,心烦意乱。
同时,吴亚卓的脑子里也涌出些“庸人自扰之”的宽慰话,她觉得更应该看重这次旅行本身,看重在旅行的过程中,她是否真的一无所获。
于是这一日,吴亚卓把昨天在快男服务生餐厅吃饭的经历和按摩足
底的经历以及调戏小服务生的经历再次同样地重做了一遍,然后就独自一个人在宾馆看电视了。值得一提的是:快男服务生第二次在夜晚送夜宵时,他十分配合吴亚卓的吻,有了几许缠绵的样子,但是,吴亚卓果断地终止了它。吴亚卓对服务生说,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店里去了,你还小,我不能让你学坏。于是,服务生意犹未尽地走了,吴亚卓也再没去那家餐厅吃饭。
此时此刻,新一天的生活再次开始。
电视节目《艺术星空》使吴亚卓感到时间一下拉快了。电视节目中午两点结束之后,吴亚卓重又寂寞和烦闷起来。在这个陌生的弹丸之地,她现在能想起的只有两个人:快男式的服务生和出租车司机魏强。
吴亚卓给魏强发了一条短信问他在做什么,魏强说正无聊地在车站附近趴活儿,明天一早就要去接木一名和郝姑娘。吴亚卓说,大热的天儿,别趴活儿了,来宾馆坐坐吧,她有话吩咐他。
魏强对吴亚卓有好感,有怜悯,有爱意,有欲望。他立即答应了吴亚卓的请求。
宾馆里很凉爽。吴亚卓有意把空调的冷气开得很足,魏强一定被外面的天气闷坏了。一会儿,房间的温度降下来之后,吴亚卓又把空调关掉了。魏强身材魁梧,而且和所有当地的人一样性情淳朴,这深得吴亚卓欢喜。
他们一起坐在床沿儿上,像两根鞭炮随时等着被点燃。
吴亚卓问魏强:“你多大?”
魏强说:“二十七。”
吴亚卓在脑子里回想:“二十七岁的时候,我自己在哪里、在干什
么呢?”然后她说:“外面太热,你去冲一下澡吧。”魏强应和着说:“这两天温度最高,像夏天提前到了,今天是今春温度的最高纪录:三十一度。”他说着把自己脱了一个精光,只剩一个裤衩,快速晃进了卫生间里。
吴亚卓继续看电视,快速搜索到稍微能观赏的节目;她要以这种方式快速沉稳下来。
很快,魏强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擦干了身上的水。穿着裤衩,还裹着浴巾。他极不自然地坐在床沿的另一面看电视。吴亚卓叫魏强躺在床上看电视,她要和他一边看电视一边好好聊聊。
于是,魏强把浴巾摘了,拉长身体用手撑着床垫,滑到床的靠背上。
吴亚卓趟过去,给他拿了枕头靠在背上。她躺在他的左边,很大方地挽了他的手臂,握了他的手。
魏强的身体很僵硬,手掌也很僵硬。他甚至连看电视的视线都是僵硬的。
但是,他是发自肺腑地和吴亚卓在聊天。“你有女朋友吗?”吴亚卓问。
“有,”魏强迎合了吴亚卓的温存,握了她的手,“她在另一个城市工作。”
“你们关系好吗?”“还可以,经常打电话。”“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不想待在小城市,这里太小待着没有前途。”
吴亚卓坐了起来,双手捧着魏强的脸,微笑着说:“人在年轻的时候,挣钱不是第一位,更重要的是经历,对将来有益的那些经历。”
“我觉得待在这里,我不会有进步。”“你想做什么呢?说说有什么打算?”
“现在,我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去我女朋友的城市,她让我过去,她的关系都在那里;另一个是去桶城闯荡,我想去你们桶城,那里一定有更多的机会。去桶城令我感到很艰难,但也更有欲望。”
“我觉得你应该去桶城,尽管它不是所有人都能待的地方。每个人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最容易矛盾和迷惘:总想尝试不同的职业,以此增加自己的阅历;加之有工作和爱情的双重压力,以及他们承受压力的能力又非常弱。的确,年轻时不同的工作经历,对将来综合能力的提高有好处。但是,体验式的职业尝试,应该尽早结束。人应该尽快找到擅长和有兴趣的工作。”
“我很想去桶城体验你说的这些!”“你有什么优势?”
“我对IT和网络比较熟悉,做司机也只是我厌倦了在这里工作。但是,我还不是IT领域不可替代的人;我想成为这样的人!”
“如果你真决心要去,回头你应在桶城的招聘网站发简历,多发简历,广种薄收。另外,我回到桶城,再托朋友也帮你找找。”
“很感谢你,你真好!”魏强的身体终于灵活了起来,他侧身拥抱了吴亚卓,“如果在桶城,我就能经常见到你了。”
“你愿意加入到我们的旅行队伍中来吗?”吴亚卓开始抚摸魏强的身体,他心跳得很快,身体依然有些不自然,她想吻他,给他一些宽慰,吴亚卓说,“去桶城,还比较遥远;目前,你愿意和我一起旅行吗?”
“你让我考虑一下。”
吴亚卓与魏强的快乐止于身体的抚摸,有节制和受了压制的抚摸。
魏强连亲吻都没有配合。他说,他很愿意和吴亚卓待在一起,待在同一个城市,每日拥抱在一起,他非常愿意。但是,他现在很矛盾,还没有做好准备,包括一起去旅行;他要好好考虑。
第二天中午,魏强载着木一名和郝姑娘来到吴亚卓的面前。四人相对,魏强涌起了非常复杂的感情。
一路上木一名谈笑风生,郝姑娘开朗活泼,但是,他们的分寸感拿捏得十分得当,让魏强作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无法有任何的想象。尽管,郝姑娘灵活妩媚,但是有吴亚卓的先入为主,魏强仅把她当作是一个不错的朋友而已。
魏强是一个很实际、很务实、很稳定、很专一的人。他容不下那些随着环境轻易就改变初衷的做法。到目前为止,他仍然在心里觉得,在另一个城市工作的女朋友才是他感情的重点,他的感情的变化是必须要向她交代的;吴亚卓是他感情和事业发展的预期,是他更高层次的追求。他喜欢吴亚卓的艺术家气质,喜欢她率真的感情表达的方式。他觉得他和吴亚卓可能是真正的一路人,因为他们都是无法接受感情莫名转变的人。他们俩现在都在饱受着感情的煎熬。
有了这些心理的因素,魏强载着木一名和郝姑娘来到吴亚卓的面前时,他觉得他和吴亚卓是那么的亲切,而和木一名和郝姑娘则充满了距离感和陌生感。
与此同时,魏强也一直在考虑一起旅行的事。
他知道吴亚卓他们还有接近五个月、三个目的地的旅行,从感情上讲,他不是很愿意花这么长的时间,去那么多他毫不了解的地方。他更愿意找一份好工作。他一个劲儿地想多挣钱,他像是掉进疯狂投入工作、赚取回报的怪圈——他是被别人的安逸和享乐冲击成这样的。“木
一名他们这些从桶城来的人可以这样生活,在背后没有充足的物质怎么行?”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木一名他们对旅行的狂热和偏见,导致了魏强不再喜欢旅行。
中午吃饭时他们去了一个环境优美的类似咖啡馆装潢的东北餐厅。
就餐时,木一名和吴亚卓坐在一起,魏强和郝姑娘坐在一起;木一名正对着郝姑娘,魏强正对着吴亚卓。魏强对角线地和木一名没完没了地聊天,吴亚卓和郝姑娘靠在椅背上,一旁见缝插针敲边鼓。
“木兄,”魏强为所有的人斟满茶,“你们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怎么讲呢,预定的目标总在发生变化,旅行的乐趣也正在于此;
在哪里灵魂能发生转变和惊吓,哪里就是我们真实的下一站。”木一名笑呵呵地说。
这时,吴亚卓对魏强说:“桃源镇,下一站我们是去桃源镇。”“桃源镇?是陶渊明编造的那个谎言吗?”郝姑娘侧头俏皮地问吴
亚卓,“那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们以前去过,或者了解过那个地方吗?”
“是个什么地方?鬼才知道,具体情况你问木一名吧,”吴亚卓漫不经心地用餐巾纸擦着碗碟准备用餐,她说,“木一名可能对这个地方,有丰富得多的想象和期待……”
“郝姑娘的意思是,应该做到对旅行景点有所了解,能够掌控。”
魏强说,“我本人,无法承受太多措手不及的意外。”郝姑娘问魏强:“连意外的惊喜也会让你措手不及吗?”魏强稍有停顿,咂了一下嘴,果断地说:“是的!”
魏强说完这话时,大家都笑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关注这个陌生的司机了。
但是,魏强却一个劲儿地给木一名倒酒,碰杯。菜上来之后,他张罗着给大家分餐具,夹菜——特别是酱大骨这道菜上来之后,他热心地给每个人面前摆上一个碟子,给每人发了一个塑料膜的手套,给每人夹了一块带肉的大骨头。他说,大多数都市人肯定觉得啃骨头有辱斯文,他一定要帮忙让大家克服这一关。
只是,魏强不胜酒力,仅答应和木一名碰三杯。“感谢木兄到小城来玩,大哥您一行的到来,令咱们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蓬荜生辉!”魏强说,“另外,也祝贺大家从东岭凯旋归来!”
魏强说完连喝了三杯,之后就再没有喝酒。他解释说,他现在的职业是司机,最多只能喝三杯。
但是,事情远不止这样简单。两位女士用餐结束得比较早——吴亚卓和郝姑娘这时似乎有了女性的天生的亲密劲儿。女人不喜欢吃饭喝酒拖拖拉拉,但是,又无法阻止男人们喝酒的习惯。好在他们由于丢失了大量旅行装备,而下一站旅行迫在眉睫,她们必须去采购。吴亚卓和郝姑娘用餐完毕,在宾馆稍作休息之后,就默契地直奔当地的商场去了。
魏强在木一名的一再要求下,继续开始了以酒作乐的下午时光。
推杯换盏,絮言叨语。吴亚卓和郝姑娘两点离席,六点购完物疲倦归来,他们还在酒桌上神气活现。
在这个时间段里,吴亚卓加深了对郝姑娘的了解和认识。郝姑娘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单纯到在内心定势不介入男女感情的地步。同时,郝姑娘也是一个机智灵活的人,她总是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任何事。所以,吴亚卓意识到在东岭她的嫉妒和尖酸刻薄,完全属于多余。
吴亚卓多次向郝姑娘道歉:“当时是我想得太杂了,是我被整个事件的表象给弄懵了。”
但是,郝姑娘却说:“不可否认,我对木一名有好感,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
吴亚卓却笑了:“好感有什么呢?没有好感,我们大家能在一起吃饭吗?我对你也充满好感!”
于是,两个女人的戏到这里基本没什么疑难杂症了。这个世界可以这样假定:人与人之间,本是没有恶感的,是人身处了特殊的环境,才让我们有了爱恨情仇。
我们无法知道吴亚卓和郝姑娘在这之后到底会成为怎样的朋友或者敌人。
同时,在这段时间里,木一名和魏强也彼此有了更多的了解。
以至于,吴亚卓和郝姑娘购物回来之后,四个人俨然被分成了两个派别,以性别划分的两个派别:男人女人各自为阵,同时又宽容和理解着对方。木一名终归不胜酒力,在夜幕全部降临下来之时,他承认自己醉了,但是,是那种非常开心的醉。
木一名在醉意中双手握住魏强的手,他说:“兄弟,你知道大哥本是不爱喝酒的人,甚至是一个厌恶酗酒的人,但是今天是破例。人生在世,萍水相逢,坦诚相言的人不多;这个世界,男人越成熟,越有城府。几乎很少有人和自己的同类推心置腹。即便我是一个喜欢与人打交道的人,能对大多数人满怀宽容和坦诚,但是,我无时无刻不能窥见与我交流的人,他们充满了动机。但是,兄弟,你例外,你是一个有想法的人,有闯劲儿的人,一个热心肠的人,是一个正直有理想的人,这是你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
“不,木兄,一名大哥,我也充满动机,我的目的显而易见。”魏强也一直握着木一名的手,良久,再次为木一名斟茶,点起一根烟,他说,“我渴望去大城市,渴望去桶城闯荡,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至少希望现在不要待在这里。”
“你要去桶城很容易,我家就是你落脚的地方。慢慢来,先锻炼自
己,找到适合自己做的工作,一天天上进。桶城一半都是外地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支持你去桶城闯荡的想法,但是,你一定要有不怕输、能吃苦的决心!”
就这样,魏强铁定了要去桶城发展,铁定要认木一名做最铁的哥们儿,铁定要跟定木一名一起旅行;旅行之后一起去桶城。
那一晚,由于木一名和魏强喝酒太晚,吴亚卓和郝姑娘在宾馆休息。直到饭店催促要关门,两个酩酊的人困得不行,就在魏强的出租车里对付了一晚。
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们的木一名和吴亚卓的结婚旅行,发生了变化:旅行人数由两人变成了四人,由一男一女变成了两男两女;旅行时间也做了一点变动,因为魏强必须安排和处理一些家中的事务。
木一名一行四人再次在魏强的小城逗留了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