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来箭,才发现箭是没有箭簇的。文支大怒,一把拽住崔显,就要砍杀,俱延却发现箭上还有一封信,于是阻止了文支,并出言安慰崔显。信是白布写成,俱延打开一看,里面的字再熟悉不过了,是刚刚离去的蒙逊写的,字迹却不像往日的洒脱轻灵,显得有些潦草,显然是写的很急迫:“老六老七,刚刚知道姚兴大军攻打乾归,为今不能和蒙逊纠缠太过,照锦囊中计策行事。兄褥檀。”俱延看后,心中颇有疑惑,而文支此时已经在和崔显寒暄上了,并连连致歉。俱延从文支处接过锦囊,看过后沉声对崔显说:“今我兄弟二人代替我二哥巡狩至此,不知蒙逊将军为何不出来迎接?”明明是兵临城下,却总可以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我主有微疾在身,恕不能恭迎,特命外臣来见过二位,聊表敬意,并奉上牛羊各三万头,以求与武威王(二人二哥,南凉国主秃发利鹿孤)永结盟好。并且我听说贵处颇多儒生甚多,我主仰慕汉家文化,愿意让爱子沮渠奚念留在乐都学习典籍,以成其才。”
俱延和文支都是一笑,果然被三哥料中,知道蒙逊会送人质求和。俱延微微一笑道:“我二哥也正有此意,早就知道蒙逊将军雅量高致,深愿与其结交,无奈双方都俗务缠身,无暇相聚。嗯,奚念将军乃贵主哲嗣,加上年龄尚小,万一照顾不周,我们可承担不起,我三哥对蒙逊将军之弟沮渠挐甚为仰慕,希望与之探讨天下大势,不知沮渠挐将军可否拨冗与我三哥一叙?”
崔显大惊,他显然没有想到对方回提出这么苛刻的条件,这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于是忙道:“外臣想沮渠挐将军自然愿意与车骑大将军(褥檀)结交,只是他此时公干在外,待外臣回去与我主商量,再做结论,不知二位将军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俱延道。由于情况的变化,俱延也不能漫天要价,此行威慑蒙逊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是最重要的。
“对了老七,你方才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俱延问道。
文支挠挠头,笑道:“话都被六哥你说了还要我说什么?再说明明要人质,你还和他说什么读汉家书,还有什么三哥想和沮渠挐结交,太胡扯了吧。汉人的书读多了,真是不行,以后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是死也不念的。”文支毕竟年轻,说话还时常有孩子气。俱延听了也只是含笑不语。
……
黄河岸边,如今已经傍晚,白天摩诃班猛攻一天,却死伤近千人,如今看来,显然此路大军一出,西秦便得到了消息,因此早就做了针对的布防。可是问题就来了,杜渐开始思考:究竟是保密不周致使被乾归的探子打探到,还是……有意泄露秘密那?自从杜渐加入军旅后,他就时常思考,整个人也变的沉默,和他同宿的几个士兵也没说上几句话。“如果是偶然泄密,那这等军机大事知之者必然甚少,那西秦的探子未免也太厉害了,很可能高层都已经被他们渗透了;如果是故意泄密以借刀杀人,那代价是6万最精锐的部队,未免也太大他不可思议了;而乾归如果是通过侦察兵野战侦察发现的话,黄河东岸一马平川,己方不可能不知道。究竟是……”杜渐忖道。“嗨,沐析,想什么那?是不是想小娘子了,哈哈。”周围响起一片哄笑,说话的是一个健壮的黑脸汉子,叫宋铁,也是京兆人,算起来和杜渐还是老乡,为人粗犷豪放,很讲义气,在军队已经混了几年,是沙场死尸堆里爬出来的主,很受新兵爱戴。
“哪能呢,我家娘子又黑又凶,老子才不想她!”在军队里,之乎者也是浑不开的,和那些来自底层的士兵,只有妈个巴子才能和他们很好沟通,展示自己的才情会让他们崇拜,但也会敬而远之。
“铁哥,啥时候让我们也尝尝女人的滋味,俺活这么大,还不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呢?”说话的是一个瘦的像猴子的小兵,高平人叫刘平,平素甚为机灵,加上年龄尚小,深得诸人喜爱。
“小犊子,包在哥身上了,那女人啊,可真是水灵啊,妈的,我上次逮住一个宫女,苻坚宫里的宫女啊,那味啊,啧啧……”宋铁照旧在那里海吹,一帮新兵也围坐一旁聚精会神地听着,唯恐漏掉一个细节,杜渐心里自然是不以为然,他早就深尝滋味,所交往者如雅心,桓珠海有葛丝俱是国色,对于所谓的宫女自然没什么兴趣,当然在此环境下他还是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仔细的听着,顺便观察众人的神态,围听的七八个小兵大多听的是津津有味,但是。杜渐发现,有一个人,看起来似乎听得也很认真,可他的神态居然很像……像此时的杜渐。
他自称王全,孤儿出身,乞讨而长,到军队里混口饭吃。可是,他虽不苟言笑,对众人的闹腾表现的毫无兴趣,甚至露出一丝很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不屑,可以说话却是出口不凡;他时常对自己的陌刀擦了又擦,对自己的军服总是时常悄悄地弹去灰尘;他和大家一样吃饭时狼吞虎咽,可杜渐却潜意识的认为他吃饭的动作其实藏着一丝优雅。他的名字出身什么的在这个乱世根本靠不住,甚至他那没有任何吸引人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都可能是假的,就像杜渐,谁能想到杜渐是俊美如神的美少年呢?
杜渐正装作不经意的把目光投射向王泉,王全此时居然也把目光扫到杜渐的脸上,蓦地,灿然一笑,杜渐痴了。
杜渐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王全一定易过容,他本来一定很俊美。
但战局不允许杜渐再研究王全的秘密,因为天已经快黑了,摩诃班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强渡黄河,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挥霍。如果再被拦在河东,那么后秦的主力,主帅姚硕德的右翼将失去策应,况且姚硕德的铁甲骑兵虽然战斗力很强,但巩固占领地点还是要有步兵的呼应。分进合击的精髓是多路军队再统一时间精确的打击敌人,但弊端是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如今摩诃班被阻半天,在战略上已经是造成很大影响,如果不能及时南下,后果难料。另外,夜晚毕竟是敌人防御较薄弱的时候,此时突击,或有胜算。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偷袭。摩诃班的计策很简单,声东击西,两路夹击。大队人马在上午河最窄处擂鼓呐喊,吸引敌人注意,再派一支精干的小队延下游5里处的离石滩偷渡,建立浮桥,再像老鼠偷粮般,运过精锐的陌刀手和弓箭手,再延河岸回溯,攻敌侧翼,主力正面进攻,最终强渡。摩诃班估计对方恃险固守,兵力最多5千人,自己的计划还是有可行性的。
计划被迅速的传达下去,杜渐等人作为陌刀手自然是渡河突击军的成员。离石滩处河面陡然宽了,近50丈,但是和上游窄而湍急的河水相比,这里河面既宽,坡势稍缓,因而水流缓慢,对岸怪石嶙峋,因得名离石滩,怪石后是一片密林。此地河水刚刚到腰,完全可以涉渡,于是数百精兵手持利刃,快速下水,奇怪的是,此时居然没有阻挡,半渡击之,必胜之道,如果此时敌人万箭齐发,这数百抢占滩头的士兵将很难幸免。
河面并不宽,先遣队很快的过了河,怪石后也没有敌人隐藏,密林很大,不可能仔细搜索,于是简单清扫了了下外围,也没发现什么,不过,即使里面有埋伏,只要自己的主力快速渡河,也不怕他。快速的搜索一遍后,他们牢牢站住了滩头,一束火把迅速的被点燃,旋即熄灭,这是后续部队渡河的信号。
小队头目一声令下,杜渐等人开始渡河,身背巨大的陌刀,行动自然不够灵活,杜渐还好,连健壮的宋铁都有点吃力,更别说瘦小的刘平了,可那王全却也毫不吃力,杜渐不由又对此人加了分注意。
很快,陌刀手就全过了河,接着是长枪队,然后是投枪手,弓箭手因为要掩护部队,最后过河,探头地方并不宽阔,因此众人显得很拥挤,就当弓箭手半渡之时,密林中响起一声悠长清越的号角声!
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