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再见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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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心思》 (1)

节日过完,自然就是继续上班。

走到工作室的门口,窝着一肚子火的焦丽淑默默对自己说到:“今天暂时不要理他。如果他醒悟过来,承认错误并讲出原因,那就委婉地批评他一顿算了。如果他为此真的不理睬我的话,我就决不迁就他。我下个星期出其不意的照样到他家里去,看他怎么办?哼,我还要在他妈妈面前好好告他的状,看他以后还敢这么为所欲为不?我想他肯定会难过的,会让道德鞭打自己的心灵。到那时候再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明道理,相信他会改变自己态度的。如果还顽固不化的话,哼哼,他是师兄,我不好意思打他,就叫师父来揍他这个不听话的混蛋臭小子!看他敢不敢连师父当话都敢违背?”

这么一想,她的心里稍许安定了下来,振足了一下精神后,推门走了进去。

此时的郑晓华,正坐在工作台前专心致志地临写唐人贺之章的草书字帖“孝经”,看见焦丽淑来了,他本能地抬头朝她看看,只见她唬着黑黑的俊脸,垂着眼帘看都不看他,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径直在她自己的工作台前坐下准备画画,他心里不由觉得老大没趣,一张白白的脸蛋霎时涨得通红,嘴巴嚅动了几下,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想了好长时间,才想到前几天她有些感冒发烧,也就没话找话地问到:“你来了,感冒好些了吗?”

“谢你的关心,我好得很!”没好气的焦丽淑勉强应了一声,依然搭拉着黝黑的俏脸看都不朝看他一眼。她换上工作服,戴好袖套,取出笔和墨块,在端砚上注上稍许的清水后开始磨墨。

最近领导交给焦丽淑一项绘画任务,要她为浦江古籍书店画十幅为一组的工笔重彩花鸟画,取名为“十友联袂”图。内容以花为主,配以十种不同的鸟类辅佐,以求静中取动,相映成趣之意。这“十友”分别是:韵友荼蘼,雅友茉莉,殊友瑞香,静友碧荷,仙友岩桂,名友海棠,佳友秋菊,艳友芍药,清友红梅,禅友栀子。她已经完成了六幅,目前第七幅的《惊仙chun梦》已经创作完毕并临摹在了熟宣上,淡墨也已经勾好。就等上各种底色和用别的颜色渲染了。

这创作好的由瑞香和伯劳鸟组成的《惊仙chun梦》画稿,题意取之于宋苏轼词《西江月•;真觉赏瑞香》中“领巾飘下瑞香风,惊起谪仙chun梦”句。虽然古人对瑞香的评价很高,如,宋张孝祥赞瑞香为“仙品只今推第一,清香元不是人间”;朱敦儒则叹瑞香可以使“江梅退步,幽兰偷眼”;而万俟咏更赞瑞香为“独占惹珠青光”等。焦丽淑原来想取意于刘景翔赞美瑞香词《念奴娇•;瑞香》中“甚情幻化,似流酥围暖,酣春娇寐”句中的“酣春娇寐”四字来作为本图的题名,但郑晓华觉得还是苏轼的这句词最有神韵,所以焦丽淑接受了他的建议,由“酣春娇寐”改为了现在的图名“惊仙chun梦”。

按焦丽淑的想法,郑晓华肯定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说话的。只是他尽管打招呼,她则尽管唬着脸不理他,由他轻声轻气的“师妹”、“小阿姐”的叫啊唤啊的哄她高兴。她要等自己的架子搭足、把他的傲气彻底挫灭后,再和颜悦色地和他谈话。

可是她偏偏想错了,今天的郑晓华忽然变了一个人,仅仅是刚才问了她一声身体后,从她执笔画画这一个多小时来,他再也没和她主动说过一句话,只是若无旁人地拼命临写着毛笔字,好像她根本不在他身边似的。

以前,陈敬的绘画桌放在工作室的最里面,郑晓华的放在中间,焦丽淑的则摆在最后。后来陈敬走了,领导把他的桌子也就搬走了,偌大的工作室里就剩下了他们师兄妹俩。为了不影响彼此的工作,他们的桌子依然一前一后的摆放,郑晓华的绘画桌摆在前面,焦丽淑的放在后面,平时干活时焦丽淑看到的只是郑晓华的背影。

忍不住的焦丽淑恼火地瞪着低头写字的郑晓华他那背影,心里暗暗寻思着怎么找他的碴惹他说话。正巧郑晓华写罢字也转过脑袋抬头看她,一脸不安惭愧的表情。她索性沉着脸,睁着一对大而圆的凤眼眨也不眨,就像不认识他般的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看见师兄在自己灼灼逼人的目光下迅速低下了头,而且他的脖子竟好像僵化了,怎么也转不过去。从他无意之中流露出来的表情来分析,他的内心是痛苦的。也许他是在受着精神上的折磨和煎熬吧?

见他在自己那冷漠和蔑视的目光下露出一种惴惴不安的尴尬神态,焦丽淑立刻乘虚而入,故意冷冷地哼了一声,看他有什么反应?谁知头也没抬的郑晓华“腾”的一下跳了起来,随即竟一下子慌作一团地逃出了工作室。

她看了真是只有摇头的份了,忍不住用袖子捂住嘴巴咯咯地偷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天下竟有这样难以形容的大男人哦,也算是彻底开了眼界!你敢不承认错,我就给你来个雨打芭蕉,点点滴滴闹着你;泪洒斑竹,晰晰沥

隔了一会,郑晓华低垂着脑袋走了进来。他已经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收拾掉桌子上的字帖,换上画到一半的作品继续开始作画。但他的脑袋始终没转过,眼睛更没敢向焦丽淑看一下瞟一眼。

焦丽淑知道他脸皮很薄,现在可能还不好意思给自己认错,便耐着性子静静的等。无所谓的很啊,半天不行就一天,一天不行就两天,反正师兄他是逃不了这一关的,哈哈,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而已。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又变得开朗起来,没有了要郑晓华立时三刻就给她认错的想法,自己也静下心来开始作画。

画了一阵后,她便稍稍休息,一下子也忘记了对面郑晓华的存在。她一手捧着清香扑鼻的茉莉花茶悠悠地品着,一边眯起眼睛朝用花青色铺染完毕绿叶底色的作品审视着,看着或是含苞待放、或是迎风招展的瑞香花在叶子的衬托下已经显示出娇美幽静的气质,觉得很是满意。

画画能够使人心平气和,沉醉于艺术之中而除去心中所有的烦恼,这是焦丽淑最大的感受。现在的她,也不是几年前的她了。她的作品也已经在本市的美术界中有了小小的名气。

这时的她,已经忘却了对郑晓华的不快。看着花儿在风中摇曳的飘逸神态,她舒眉展目,不禁得意的摇头晃脑哼起小调来。谁知这小调一哼,不留神中,手中的茶杯一斜,里面的茶水一下子泼在了宣纸上。

“哇——!”叫苦不迭的她发出一声本能的大叫来,呆呆地看着画稿一下子傻眼了。因为是上底色,她没在颜料中搀明矾,所以刚才画好的叶子底色都随着这半烫的茶水渗透到了其它干净的位置。这意味着这张已经画了一半的作品算是作废了。

听到焦丽淑这声尖叫,坐在前面的郑晓华顿时吓了一跳。他赶紧扭头看她,只见她桌子上的宣纸上到处是水汪汪的一片,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赶紧起身拿了一刀旧宣纸放在作品上吸水,一边摇着头苦着脸没好气地说到:“有火可以对我发,何必拿这画了一半的作品出气?值得吗?”

“谁拿画儿出气了?”焦丽淑对他翻着白眼,嘟着嘴委曲地嚷道,“我自己辛辛苦苦创作出来的东西我不心疼?哼,还不是被你气出来的?”

郑晓华没有答话,只是朝她看看,撤去湿渌渌的旧宣纸,朝画芯仔细打量着,端详了好一会,才缓缓说到:“没事,这画稍稍修改一下就可以了。你看是重新画呢还是继续画下去?”

“我要你赔我的画。”没好气的焦丽淑立刻借机对他无理取闹起来,“你要帮我用描笔勾勒出一张全新的淡墨稿让我画,并且罚你把这张旧的继续画下去。要按你自己的思路去染色,不准步我后尘。”

郑晓华听了看看她没吱声,脸上稍稍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来。他按照她的话拿来有底稿的拷贝纸和新的熟宣垫在上面,撸平后用镇纸压上,也不用铅笔描绘,直接就用狼毫描笔在端砚中舔了淡淡的墨汁在宣纸上临摹。

焦丽淑一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没说话。一开始,她手里拿着一方手帕在指头上悠闲地转着消磨时间,时常朝坐在前面背对着自己的郑晓华瞅上一眼,心里很是幸灾乐祸。心想好啊,你不理我是不是?我有的是办法折腾你!嘻,谁让我是你的师妹呢?谁让你这么的对待我?你不给我认错啊,呵呵,有你的好果子吃呢!

时间一长,看见郑晓华始终没抬过头,一直在聚精会神地临摹着画稿,甚至连水都不喝一口,她的心里不由暗暗佩服:要是自己也像他这么的用功,大概也和他一样早就出名了吧?她吐了吐舌头,赶紧把手帕放好,开始构思起第八幅组画ju花和红头山雀《东篱掬醉》图的布局来。

郑晓华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一幅五尺开二的长条淡墨稿就完成了。

在这期间,焦丽淑不时朝他投去敬仰的目光,暗中着实佩服他如此专心致志,竟能在一个多小时中连水都不喝一口就把这幅画的底稿绘制完成。

“好了,给你。”郑晓华站起身,来到焦丽淑的面前把条幅交给她,搭拉着眼皮道,“你审一下,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好修改。”

“怎么啦,你开始不理我啦?”看见他脸沉似水,焦丽淑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唬着脸斥他道,“哼,我还没生气呢,你倒给我看起脸色来,真是莫名其妙的很!”

“没有啊。”郑晓华抬头看看她,脸上浮出一个感情复杂的笑来,“我一没不理你二没生气。是的,应该是你生我的气和给我看脸色的。谁让我惹你生了那么大的气呢?嗯,你别发火啊,我帮你把这张画补出来就是了。”说着,也不休息,接着又在那张留有茶渍的宣纸上开始用他的方法染起色来。

“哼!”焦丽淑哼了一声,顺便朝他翻了一下白眼,接过线条稿不再理他,顾着自己看起图来。

师兄的画技就是好,不论是枝叶还是花瓣,线条不但流畅,而且充分运用“十八描”中不同的线描在花卉上表现出不同的特点,生动地画出了立体感和空间感,让人看了他的作品后会产生一种这不是画,而是照片的逼真效果。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细细琢磨画幅中线条的焦丽淑看得眼睛有点酸了,她掏出手帕擦眼睛,同时抬腕看了一下小巧的手表,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她迟疑了一下,看看书架子上的碗筷,心想叫他一声呢还是自己一个人走路?以前吃饭时都是两个人一起去的,或者郑晓华忙的时候,她会给他把饭菜带到工作室来吃。现在叫他吧,面子上未免过不去;不叫吧,也不好。

正犹豫着,吃午饭的铃声响了。她看见沉浸在创作中的郑晓华没听见,暗中心疼他忘记吃饭会饿肚子。给他带回来吃吧,又实在是不愿意。想了一想,只好硬着头皮故意用一种不耐烦的声音叫到:“喂,吃饭了。”

谁知郑晓华头也不抬地回答到:“你一个人去吧,帮我带三只馒头回来就是了。这幅画颜色要一层一层的铺上去,够我画一阵子的。画完第一层晾在一边,然后明天再铺第二层颜色。我还要腾出时间画自己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