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再见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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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桃花流水》(1)

最近几天,陈敬被借到市美术协会工作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焦丽淑和郑晓华师兄妹两人。郑晓华一天不和焦丽淑说几句与工作无关的话,只是闷着头不是绘制图案正式稿就是伏在案前搞自己的美术创作。

有一点使焦丽淑很感动,就是她在请教师兄某个绘画难题时,他总是很耐心地向她作解释,决不会嫌任何麻烦,也不怕浪费时间,诚恳地指出她画上的不足之处。为此,虽然师兄不和她多说话,但她还是很感谢他的。她想:也许师兄就是这么一个怪人吧。

这天吃过午饭,一个叫朱小囡的姑娘来找郑晓华。焦丽淑看见朱小囡把一方绣有“鸳鸯荷花”图案的漂亮手帕递给师兄。郑晓华也没推辞,道了谢后很随便把手帕塞进了抽屉。

朱小囡和焦丽淑同年,也是刚好二十一岁。她长得相当漂亮,模样端正,个儿苗条,文静娴雅,未语先笑。是个人人喜爱的姑娘。

自从师兄收了她的手帕后,焦丽淑就发现朱小囡变的爱串门了。没事就到她们的办公室里来串门,眼睛直朝郑晓华瞟啊瞟的。可郑晓华却是个一本正经的模样,顾着自己工作,一点也不理她。仿佛没她在办公室里似的,弄得人家老是狼狈而归。

这一切都被焦丽淑看在眼里,她很纳闷师兄的举动,到底是因为自己在他的面前而引起他那付清高自矜的虚伪模样呢,还是他真的是愚昧无知,不领人家的爱情?她估摸着师兄是个表面上一本正经、而暗中却是个轻浮浪荡的白脸小色鬼。你看他,只要是女性和他打招呼,他都显得比较客气,虽然最多说话不超过三句。可是男人呢?除了领导和师父陈敬外,他对别人都冷冷淡淡的,看见人家和他打招呼,他只是对人家微笑着点点头,道一声“你好!”便擦肩而过,基本上和人家没有第二句话。要他先和别人打招呼,那是相当困难的。至于那些没理想、没抱负的人,他更是不屑一顾的。有趣的是他有时也会毫不客气地让领导吃闭门羹。

焦丽淑记得很清楚,前几天厂团总支书记杜久明来找郑晓华,请他参加一次团支部举行的文娱活动。他微微一笑,虽然很客气、但又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吻说到:“对不起,杜书记,我对这不感兴趣,让你空走了一次。抱歉得很,我很忙,你请回吧。”然后便画自己的画,再也不理睬杜久明了,由他很尴尬地在一边站着。

还有一次,团支部副书记洪虹来找他,说公司团委要举行黑板报展览,请他利用业余时间帮忙出一期板报去参展,他欣然同意。洪虹接着又说希望他能打入团报告,并请他时常去参加团支部组织的各类活动,他却婉言谢绝了,并叫洪虹以后再也不要在他的面前提起参加什么文体活动,因为他对这些活动一点都不感兴趣。气得洪虹在他师父陈敬面前狠狠地告了他一状。师父也把他说了一通,要他多多参加团组织邀请的活动。郑晓华却对师父说到:“我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师父,厂里、团里的政治活动我哪次没参加?至于别的活动嘛,我可不感兴趣。把这玩的时间用到干的时间上去多少是好!”

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当然是郑晓华很想往的夙愿。可是他又想到团组织里有那么多的青年,鱼龙混杂,其中未必没有不知道他身世的人。万一被人家讽刺讥笑起来,那是多么大的耻辱啊!他是一个从小被人家欺负怕了的人,所以不愿和外人多打交道,免得遭受别人的白眼。残酷的环境养成了他封闭自己的个性。因此也就迟迟没写入团申请书。陈敬连批评带规劝,说了他好几次,他总是低头不语,保持沉默。陈敬见了,知道他在这方面是个钻牛角尖不拐弯的人,后来也就只得由他去了。

焦丽淑不但观察到师兄不愿和外人多打交道的孤僻性格,而且还注意到了他另一个特点,那就是他老喜欢盯住人家的脸看。并且对女性尤甚。就像一个花痴似的。甚至连她这个师妹也不放过。他总喜欢拿一种探索别人内心奥秘的眼光来打量她,甚至是一眼不眨地凝视她。有一次,她被他偷看的实在忍不住了,索性面朝他,瞪着一对充满捉弄眼神的大凤眼让他看个够。直到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这才哼了一声,鼓起嘴巴向师兄翻了两下白眼,也不说话,扳着脸,耸着鼻子,咬着嘴唇向他做了个恼怒的表情。弄得这位师兄满脸通红,狼狈不堪,以后再也不敢在暗中偷看她了。

不过有一次更使她奇怪的是:师兄虽然爱打量女性,却从未见他流露过什么轻佻邪荡的神色和表情,总是睁着一对俊美秀气的星眼,纯洁无瑕的脸上露着思考的神情,呆呆地瞅着人家,甚至还挂着一些孩子般的天真余韵。这些怪僻行为使得她既好笑又纳闷。她联想起人家在师兄背后的议论来。说他自负清高,目中无人,孤芳自赏,傲气压众。放荡不羁外加白痴,是一个无人可理解和接近的怪物,一个少见的怪物!看着郑晓华,她不由从心里赞同那些人对师兄的评价。那些评论每一条都不过分。焦丽淑对他不理自己虽然也有点恼怒,有点敬而远之的念头,但心里总在思考着这么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会这样的怪僻?是什么原因造成他有如此不可理解的思想和行为?当然,此时的焦丽淑是一点也不理解她师兄的内心世界的。

这天上班时,焦丽淑经过厂门前的信报箱,看见有郑晓华的一封信放着,她知道师兄是不会到这里来的,便取过信顺便给他带去。

她随意看看信封,只有收信人的姓名,没有写信人的落款。不过字迹清晰秀丽,一看就知道是女性的笔迹。她暗暗猜测是有哪个姑娘在向师兄悄悄求爱了。师兄长得也实在是太秀气了些,要不是举手投足中显出男人的气概外,简直就是个美少女嘛!她笑着摇摇头,摸了摸信,相当的平整,里面差不多没有什么纸张。她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进了工作室,她把信交给了师兄,同时细心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和举动。

只见郑晓华拿着信封,呆呆地对上面的字瞅着,仿佛是在识别这是谁的笔迹。隔了好一阵,他才撕开信封,向里面一看,没有信纸。又倒过来抖了几下,才从里面晃悠悠地飘出一张粉红色的小纸片来,像蝴蝶一般翩翩地飘落在了桌面上。郑晓华拿起来看了一下,眼睛便朝她这儿睃来。

焦丽淑知道这张小纸片不是戏票就是电影票。那准是哪个姑娘寄给他约会的。哼,别看他这么的一本正经,却还会偷情呢!这么一想,不知怎的,她的脸竟红了起来,双腮就像盛开的两朵玫瑰,红中透紫,分外的漂亮妩媚。

也许,是这两颊的红晕引起了郑晓华的怀疑吧?她看见师兄用一双吃惊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自己,那眸子里闪动着疑惑的火花,怔怔地瞅着她眼睛也不眨一下。一开始,她还忍耐着,然而对方的目光竟变成了剑,使她难以接受。于是她撇撇嘴,很不高兴地咕噜到:“你这样盯着我看干什么呀?怎么这么的不礼貌?难道给你带信也带错了?”

只听郑晓华一声冷笑:“这是什么?恐怕不会吧?要不,你脸红干什么?”

焦丽淑听了,那脸红得更厉害了,就像秋天的枫叶一样紫中透艳。她不高兴地扭过脸,嘟着嘴说到:“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把信还给我,我立刻给你送回原处。”说罢,气鼓鼓地向他伸出手来。又委曲地说道,“不是带来是偷来的?”

郑晓华似乎一愣,用铅笔挠着头皮没吭声,露出一付深思的神情来。

焦丽淑气咻咻地往椅背上一靠,自言自语地咕噜到:“管天管地管世界,怎么还管起人家脸红不红的。真是的,脸红难道也该受你干涉?受你管吗?”

大概是焦丽淑的恼怒解除了郑晓华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怀疑和理解吧,他变得一声不吭了。朝焦丽淑投来畏怯的一瞥,沉默了好一阵后,他忽然说到:“好吧,算我错怪你了,向你赔礼道歉。这里有一张电影票送给你看。算是我对你表示歉意的一个具体行动。”说着,他把电影票放在了她的桌子上,接着又说道,“不过请你以后别给我带信……”

“以后小狗小猫才给你带任何东西!”焦丽淑匆匆地打断他的话,满腹委曲顿时披露在脸上。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片好心换来的竟是对方无理的责备。她眼睛不由湿润了,伸过手一下子撸去桌子上的电影票,伏在桌子上伤心地抽泣起来。

郑晓华捡起电影票,见焦丽淑哭了,他不由吓了一跳,失声喃喃自语到:“也许是我错怪了她,真的不是她给的吧?”原来,他以为这是焦丽淑送给他的电影票。

偏偏这自言自语让焦丽淑听到了。她一下子蹦跳了起来,捂着脸哭到:“呸,没脸没皮!我干什么要送电影票给你?就是我送,也会大大方方的送给你,根本用不着套个信封来故弄玄虚。你说这话也不脸红!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呜……”她哭的好不伤心,委曲的泪水成串成串地淌了下来。

郑晓华惊惶失措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才是。是呀,要真是她的电影票,她是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给自己的,没必要这样做。咳,这一下可好,弄得人家好不委曲和难堪。他连忙赔礼到:“我错了,我错了。向你赔礼道歉。快别哭了,要是等会儿被人进来看见了,像什么样子?快擦擦泪吧,我认错啦!哟,哟……有人来啦!”他故意叫了一声。

这一招还真管用,焦丽淑一下子止住了哭声。发觉没人进来,她这才抬起头抹着眼睛瞪了郑晓华一眼,抽抽噎噎地哼到:“还认错呢,这些话也好胡说八道乱赖人的?真是好心没好报!说话也不怕牙疼。等师父回来看我怎么告诉他说你欺负我!”

郑晓华咧了咧嘴,很不好意思地朝她鞠了一个大躬,诚恳地说到:“师妹大人,原谅我的鲁莽好不好?向你鞠躬致意,请你老人家宽宏大量,慈悲为怀。千万不要告诉师父,否则我会被他骂死的。”

焦丽淑被他那怪怪的模样逗得连泪水也来不及擦干净就憋不住地笑了起来。她抹去泪水,玉白的牙齿咬了一下鲜红的嘴唇,又好气又好笑地斜着他哼到:“哼,别来这一套。什么宽宏大量、慈悲为怀的,你倒是会嚼舌头啊!”

郑晓华见她心平气和了,也就放下了心。呆了一会,他又试探地问到:“小焦,你真的不知道这张电影票是谁送的?”

焦丽淑把头摇得像个拨郎鼓似的,一叠声地说到:“不知道,不知道,谁知道是谁送的。你当事人都不知道,我一个旁观者怎么会知道?糊涂油迷了你的心呢!”

听她这么说,郑晓华叹了口气,蹙着眉头说到:“那就不要怪我不懂道理了。”

焦丽淑听他这么说,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问到:“你要做什么?”

郑晓华也不回答,一扯手,电影票成了碎片,然后他回到自己的绘画桌前坐了下来。

见他如此举动,焦丽淑在暗中倒佩服起他的古怪脾气来。她看看地上的碎片,心想也许师兄他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种浪荡小子吧。要不的话,有人约他看电影,他还不欣喜若狂吗?

这么一想,她也变得心平气和了些,缓了口气说到:“何必把电影票撕掉?应该去走一趟,把票子还给人家才对。否则叫对方在电影院门口翘首以待空等着,这多不礼貌?”见师兄不理睬自己,她也自觉没趣,便唬起脸来不理他,顾着自己绘制起图案来。

下班前夕,焦丽淑接到通知,要她去过团组织生活会。这是她进厂后第二次过组织活动。走进会议室,人们已经到齐了,团总支书记杜久明便宣布开会。他谈了厂里的青年最近一段时间来的工作情况和思想情况,要求全体团员行动起来,认真积极地做好青年们的思想工作。特别要做好后进青年的思想工作,团结大多数的青年们,带动他们积极参加团支部开展的各项政治活动和文体活动。在党组织的领导下,把团的工作搞得更加朝气蓬勃,富有生气。

会上,还增补了焦丽淑为团支部副书记的决定,同时兼任文体委员。焦丽淑见推辞不掉,也就爽爽朗朗地答应了下来。她在讲话的时候,提到了郑晓华的怪脾气,问大家有什么好法子能设法让他以后来参加团支部组织的一些活动?一听说是“怪物”郑晓华,大家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苦笑,说这位姓郑的小哥软硬不吃,好坏不听。对他实在是爱莫能助。没有一个人在这方面是不碰他钉子的。

散会后,杜久明请洪虹和焦丽淑留下来,继续商量如何攻克这个全厂最难对付的小伙子。洪虹是早已泄了气,哼了一声没说话。认为那是一块定了型的砖。焦丽淑却笑着摆摆头,很自信地说到:“人有思想,毕竟不同于砖头。他也有感情的。只要能对症下药,我想不会没有不转变的可能。”

杜久明听了很高兴,就叫焦丽淑挑起这付重担来。焦丽淑腼腆地点点头,答应尽力而为。说自己和他是师兄妹,由于和他在一个绘画室工作,应该说做他的思想工作会比别人方便得多。

开完会,焦丽淑骑着自行车回家。经过“崂山电影院”的门口时,她意外地看见朱小囡在电影院门口徘徊,不时地东张西望,好像是在等什么人。见她的手中拿着一张粉红色的电影票,焦丽淑立刻明白是她寄给郑晓华的。想起她的满心欢喜一会儿就会变得失望难受,她的心里不由掠过一股怜爱她的感情。她瞟了朱小囡一眼后,赶紧加快速度骑走了。

师父陈敬一连两个星期没回厂,办公室里只有郑晓华和焦丽淑师兄妹两人。焦丽淑一边向郑晓华请教绘画技术,一边冥思苦索,如何来做师兄的思想工作。她是个勇敢泼辣的人,可不管师兄给自己吃闭门羹和看冷面孔。要说照说,想讲就讲,才不怕他呢!当然,对待这个怪人,如何利用正确的战略战术去打攻心战,还是需要考虑和研究的。只有摸清他的思想,才会不至于吃闭门羹。这正是焦丽淑所希望的事。她时时刻刻在研究着师兄的思想和性格,竭力通过交谈去挖掘他灵魂深处的隐衷和秘密。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焦丽淑惊奇地发现她以前对师兄的看法又错了。以前她认为师兄是个没有音乐细胞的人,所以老对她哼歌曲皱眉头。认为他生性是个惯于寂寞的人,所以不爱和人家打交道。现在她却看出:除了工作时间之外,师兄有时也会极偶尔地哼上几句流行的小调,而且还哼得相当不错。高兴的时候脚还会随着曲调的节奏快慢上下拍合。那付样子还蛮有意思的。

比如有时他画了一张好画,脸上便会流露出天真和欣慰的笑容。倒上一杯开水,慢慢地喝着,悠悠然地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还会把她叫来一齐欣赏,让她分享自己的欢乐。

这时,焦丽淑就会发现:高兴之中的师兄完全像一个欢乐活泼的小孩子,平时那种令人讨厌的怪僻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不但如此,这时的他还会情不自禁地唱起自己编的歌曲来:“我陶醉啊我陶醉,我陶醉在一个艺术世界里,这个世界真明媚,真明媚啊真明媚。它让我的艺术青春放光辉。嗨,放呀么放光辉。”瞧,手舞足蹈的,竟和小孩子没什么差别。这时的焦丽淑就不禁会暗暗发笑,觉得他完全不是一块定型的砖头。她决定摸准师兄爱好艺术的怪僻线路,制从侧面打开缺口。那样的话,师兄准会乖乖地跟着自己走的。不信?你就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