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再见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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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触景生情》 (2)

“这是车站名字,我问的是‘晶莹溪’这个地方。”田爱姑哭笑不得的解释。

“你脚下站着的地方就是‘晶莹溪’啊!”鲁宾华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觉得有趣极了。

“浦江郊区的乡下小鬼头怎么这么坏?”田爱姑恨恨的嘀咕道,“这么小的小赤佬都会捉弄人,简直是个没教养的小乡巴佬!”

“姨妈,你骂人啊?”鲁宾华一下子急了,到底人小火气大,顿时忘记了哥哥在电话中的嘱咐,停下自行车瞪着她哼道,“谁没教养?你骂人才没教养呢!哼,过一会我告诉我妈妈说你骂我,叫她把我哥哥带回来准备给你们吃的苹果都收起来,一片都不让你们吃!让你们馋得满嘴的哈啦子一滴一滴淌下来!”

“‘姨妈’?”田爱姑愣了一下,听他这么一说,她心里顿时明白了,这准是姐姐的小儿子。“你、你是谁?叫什么?”说来也太不象话,她只知道姐姐的大儿子叫郑晓华,另外两个孩子的名字她就叫不出了。

“我是谁?”鲁宾华对她耸耸鼻子,不客气的回答道,“我是我爸爸妈妈的儿子,是我哥哥姐姐的弟弟。你管我叫什么名字?”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缓缓在车站上停了下来。郑晓华从上面跳了下来。

“哥,姨妈开口就骂人。”看见郑晓华到了,鲁宾华赶紧告状诉苦。

郑晓华一听这话就来了气。他从小就受够了别人的欺负,所以特别疼爱弟弟和妹妹,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们。只要知道谁欺负了自己的弟弟或妹妹,那他就会闯上对方的家里去评理,非要对方给弟弟妹妹赔礼道歉才算完事。现在的他不但已经是个大人了,而且还是个大名鼎鼎的画家,谁会欺负鲁宾华和鲁敏华?谁又敢欺负他们?再说,左邻右舍之间很少有什么切身的利益冲突,所以基本上都相处的很好。所以,在他的印象中,弟弟妹妹从来没被别人无缘无故的欺负过,除非弟弟小时候顽皮不懂事先去惹人家是个例外。

他沉下脸没好气的斜了田爱姑一眼,耐着火气问弟弟到:“姨妈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骂你吧,准是你在哪方面先得罪她了,所以她才出口不逊的。”

“哪里啊?”鲁宾华大呼小叫的嚷嚷道,“她问我‘晶莹溪’在哪里?我回答她说这里就是。她就说我在捉弄她,骂我是没有教养的小乡巴佬!”

“好了好了,晓华别多问了,赶快回家吧。”田爱姑尴尬的在一边说道,“我们都冻得快支持不住了。嗯,叫他先把小溪骑到你家里去,然后再出来接我们吧。小鬼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鲁宾华。”鲁宾华没好气的回答。

“你看他这骑车的模样,他可能驮着人走吗?”郑晓华窝着火没好气的答道,“看你行李重,我是叫他来帮忙驮你包裹的。你家小溪会骑车带人的话,那就叫他把你的东西搁在书包架上,让小宾坐在前面的三角架上由他骑回去!我家小宾是个没教养的乡巴佬,你就不怕他使坏,骑着你有教养的儿子想办法把他掀到河浜里去洗个冰水澡?”

看见郑晓华铁青着脸,而且这话说得也极难听,田爱姑心里觉得老大没趣。但反过来想想,自己确实不对,无缘无故的骂人家是个没教养的小乡巴佬,也难怪郑晓华要生气。所以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强笑来。

郑晓华把田爱姑的行李在自行车的书包架上扎好,对鲁宾华说到:“好了,你骑回去吧,跟妈妈说一声,姨妈到了。”

“哥,我放好东西就赶紧再过来接你们。”鲁宾华毕竟年幼不懂事,刚才姨妈指责他没教养的话他转眼就忘记了,所以眨巴着眼睛对郑晓华这么说。在他的记忆中,哥哥是个很厉害的大力士,一个人用自行车一次可以带上好几个人回家,他还想让哥哥露这么一手。

他记得很清楚,上次哥哥带他、萧翊、陈折梅和许墨菊四个小家伙去市里看美术展览,当时就把自行车锁在车站边。回来时,他岔开双腿骑在哥哥的头颈上,前面的三角架上坐着胖不溜秋的许墨菊,后面的书包架上则挤着两根瘦竹竿儿陈折梅和萧翊。那形状啊,和杂技团表演骑车节目的动作没什么两样!哥哥就这么把他们四个人从车站笃悠悠的一直骑到溪里的家门口才停下车子,让他们下来各自回家。所以鲁宾华最佩服哥哥了,觉得他是个无所不能的大人物!

“你还想自讨没趣的找骂?”郑晓华瞪了他一眼,话中有话的斥道,“看你为了等姨妈她们,把鼻子冻得通红也就算了,可她还要骂你没教养!你说你还来干什么?去了就不要再过来了,赶紧到家里找个地方暖手去!”

鲁宾华嗅了嗅鼻子,本想说他还想骑车子,但见郑晓华脸色很难看,所以一缩脑袋一转身,赶紧乖乖的蹬起车子闷声不响的一溜烟走了。

“姨妈,我们走吧。”看着抓住自行车龙头、两条小腿一蹬一蹬踩着踏板的鲁宾华渐渐消失的身影,郑晓华用不屑一顾的目光瞟了田爱姑一眼,然后带着她们缓缓的朝村里走去。

田爱姑虽然被郑晓华有意无意的呛了好几句难听的话,但又没法发作,只好闷在肚子里窝着,带着三个孩子跟着他一边跟他走,一边没话找话的问他:“晓华,你在哪个单位工作?听说你现在成了著名的画家,是这么回事吗?不要隐瞒,要老实告诉姨妈。”

“我在图案设计厂上班。”郑晓华闪烁其辞的答道,“因为工作原因,一直从事绘画是真的。但所谓‘著名的画家’这顶大帽子就不敢戴了。姨妈你想啊,我才几岁,就能成为著名的画家?人家画了四、五十年的老画家还未必能戴上‘著名’这两字组成的桂冠呢,何况我这么个没有任何经验和画历的年轻人?刚才在车站上就对你说了,那是人家对我的故意奉承,你不能当成真的事实来听。”

“唔。”田爱姑听了直点头,觉得郑晓华的话很有道理。是啊,人家许多老画家都确实称不上“著名”两字,他这个胎毛刚褪的小家伙凭什么获得如此之重的名气?肯定是薛嘉怡在哪里听错了话搞错了人,来了个张冠李戴,把眼前这个她一向看不起的外甥说成了美术界中的天之骄子。哼哼,就凭他鲁家这么个身份背景和这么的贫穷困苦,哪个有身份有名望的画家愿意收他当徒弟啊?他画之所以画的比较好,只是因为专职工作的缘故罢了!这么说来,他家重新翻造房子也肯定是误传的了。

这么一想,她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那么无精打采起来。

田爱姑原本没想到浦江来过年,只是三个孩子在南京呆久了,为解寂寞图热闹,所以一定要借放寒假的机会到浦江来玩。当时薛嘉仁写信给妹妹薛嘉怡,说田爱姑春节前带三个孩子到她们家里做客,要她做好准备。对此薛嘉怡很无所谓,侄子侄女来浦江度假也是应该的,就像她们一家,在女儿暑假或寒假之际也时常到南京去住上一段时间的。

但薛嘉怡的丈夫凌志豪却很反对她们来家里做客。因为薛家的阿三头薛小溪是一个上房能拆屋顶、下地会掘墙砖的顽皮大王,以前在他家里经常做出些别人想象不到的坏事来,比如趁他们大人不在时,把抽水马桶里的水球拆下来拿出去当皮球踢,把精白细盐和味精调和在一起,让他们烧菜时无法掌握味道,至于什么酱油里放点醋啦、用小刀把西瓜剖开一个三角形,用条羹挖了肉吃后再往里面塞点盐和味精进去啦如此等等,更是数不胜数的家常便饭了,总之,实在是顽劣得很,看到他的人没有一个是不摇头的。

因此,凌志豪他要老婆回信给她哥哥和嫂子,撒谎说今年春节他们全家正好要去他的家乡探亲,所以没法接待她们。另外,他还听说现在嫂子的姐姐——也就是田爱姑——仅仅是“听说”而已:由于郑晓华成了著名画家,现在经济条件变得相当富裕了。家里不但买了全部的新家具,还添置了昂贵的缝纫机、无线电甚至是自行车,而且以前泥糊的草棚房也全部彻底翻新成砖墙瓦房并增加了建筑面积,所以建议她们去她姐姐家过年,回南京之前给他们打个电话,到时候他们抽空请她们到薛家去吃顿饭,也算是为她们母子四人饯行。

喘着粗气的鲁宾华把自行车停在了门口。

看见自行车上放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裹,田慧姑连忙出来,帮着解开带子后拎进客堂间,并奇怪的喃喃自语:“不是要晓华带她们乘出租车回来的吗,怎么还是乘了公共汽车?嗯,”她转脸问鲁宾华道,“小宾,你在哪儿碰到你哥哥的?”

“汽车站啊!”鲁宾华一边锁着自行车一边回答。

“那你再辛苦一趟,这么冷的天,赶紧叫你哥哥用自行车上把她们分别骑回来。”田慧姑这么吩咐。

“哥哥叫我不要再去接她们,让她们慢慢的走进来。”鲁宾华走进客堂,脱下帽子、拉下手套搓着冰冷的手,对母亲哼哼唧唧的说道,“也难怪哥哥要生气不理她们,这个姨妈不是个好人,看到我就骂我是个没教养的小乡巴佬!要不是我估计里面有吃的东西,刚才我真想把她们的东西全部掀到晶莹溪里去!”他把见到田爱姑的情况对母亲仔细的说了一遍,最后嘀嘀咕咕的说道,“所以我不去了,让她们几个冻得耳朵上生上痒得挠都不好挠的冻疮我才高兴呢!”

田慧姑听了鲁宾华的话,心里顿时生起气来。她倒不是生小儿子的气,而是生妹妹的气,她自己这么没教养,偏偏还要说人家没教养!这个妹妹呀,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好,你去玩吧。”她皱着眉头坐回到石磨前,继续和女儿鲁敏华磨着糯米。

鲁宾华看看母亲,见她没注意到自己,他黑溜溜的眼珠一转,悄悄走到桌子前,把一个留给父亲的苹果藏起来,然后在另外两个苹果上分别不客气的用牙齿啃了几口,然后一甩脚丫子,捂着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的嘴巴赶紧逃出门外找小朋友玩去了。

背对着鲁宾华的田慧姑没看见他的恶作剧,但却被一直在磨粉的鲁敏华无意中瞅见了。但也在暗中生姨妈气的她只当没看见,她一边帮母亲干着活,一边和她说话聊天。

鲁敏华长得郑晓华大不一样。郑晓华长得白白净净,但她却和焦丽淑差不多,皮肤黑黝黝的,不过外貌还可以,一张圆圆的苹果脸,一对杏眼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笔挺的鼻梁,小巧玲珑的嘴巴。人也长的不矮,一米六左右的个头,并且生就了一付诚实娇憨的性格,既懂事又很会做家务。这一点,则是家里特定的环境把她熏陶出来的。

“妈,我看这个姨妈真的不懂礼貌,小宾虽然调皮,但又没说错什么,她怎么开口就骂人呢?”她心里也很生气的嘀咕道,“难怪哥哥也很不愿意她们到我家来。妈,哥哥为什么不愿意姨妈她们家里人来我家玩呢?”

田慧姑听了,皱起眉头,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叹口气说到:“怎么说呢?唉,丫头,家里好多以前伤心难受的事情我都没和你说过,所以你不知道。要不是她们来这封信,你还不知道你有这么个姨妈吧?”

鲁敏华点点头。是的,以前她从来没听到母亲说自己有什么兄弟姐妹过,更没说过有个妹妹住在南京。在她的印象中,父母双方都没有其他的亲人,所以她既没有伯伯叔叔和娘娘,也没有大小舅舅和姨妈。

“你哥哥小时候在你姨妈家里住过一段时间。”田慧姑对女儿说道,“你姨妈和姨父嫌我们家里穷,所以很看不起我们。对你哥哥很不好,没有一点骨肉情,动不动就打就骂。那时他才九岁,刚读三年级。这么小的年龄,你姨父姨妈就把他当成小佣人了,放学回家后什么事都要他干。”

“哥哥为什么要到姨妈家里去读书呢?”鲁敏华疑惑的问。

田慧姑沉默了。在女儿面前,她不想说丈夫以前是怎么虐待郑晓华而导致她实在没办法后才狠心把儿子送到妹妹家里,请她帮忙抚养外甥的事。免得给女儿幼小的心灵里对她父亲留下不好的印象。

看见母亲的脸上显出隐隐的悲哀,懂事的鲁敏华吓得一缩脑袋,再也不敢问下去了。父亲对哥哥不好的事,母亲虽然从来不说,但从小就耳闻目睹的事实她还是都历历在目的。

沉默片刻后,田慧姑并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话,而是继续说到:“你哥哥在他们家里一共呆了四个月零九天,我每个月在你爸爸发工资的第二天都按时寄五块钱的生活费给她们。那时她家的条件很好。因为她们还没孩子,两人同时又都有工作,生活过的相当富裕惬意,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五块钱的。在第四个月,因为我身体不好躺在床上起不来,没及时去邮局给他们寄钱,他们马上就来信说你哥哥开销很大,要我及时把钱寄过去。”

“哥哥才那么大,不至于要很大的开销吧?”鲁敏华这么说。

“唉——!”田慧姑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苦笑了一下后又缓缓说道,“我把钱刚寄出去没多久,他们又来了长途电话,说你哥哥偷人家的钢笔,要我立刻去南京把他带回来,免得牵连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