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再见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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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触景生情》 (3)

“哥哥会做这样的事?”鲁敏华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中,哥哥绝对是个手脚干净的人,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说你哥哥会做那种事吗?”田慧姑朝女儿看看,跟着眼睛有些湿润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拖着生病的身体第二天就去了南京。见到你哥哥问了情况,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哥哥放学时在外面捡到一支钢笔,因为年幼不懂事,没有及时交给你姨父就自己拿来用了。你也知道,因为以前家里条件很差,你这酒水糊涂的爸爸又不肯出钱给他买铅笔,所以他写字一直捡人家扔掉的铅笔头,然后上面套上笔套再用。在那里捡到这么一支钢笔,当然如获至宝的留下自己用了。你姨父知道后,不问情由的就说他是偷的,不但把他毒打了一顿,而且还没收了这支钢笔。”

“姨父这么凶狠啊?”鲁敏华吓了一跳。

“人穷,所以被人家看不起啊!其实他们是嫌你哥哥住在他家里是一个累赘,所以千方百计的要赶他回来。”田慧姑又重重的叹息一声,喉咙嘶哑的说道,“当时我逼着你姨父把那支钢笔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支相当昂贵的金笔。这种市面上根本见不到的金笔,要偷,九岁的他还得有本事和有地方下手呢!我和你姨妈、姨父当场理论起来。要他们拿出你哥哥偷钢笔的证据。他们当然拿不出。再看看你哥哥手臂上,大腿上都是被皮带抽打的伤痕,我在她们家不要说是吃饭,甚至连水都没喝一口,立刻抱着你哥哥回了浦江。”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了,豆大的泪水从悲哀的眼睛里无声的淌落在苍老的脸上。

“难怪哥哥这么恨他们。”鲁敏华轻声应了一句,很有同感的嘀咕道,“换了我,我也不会理睬他们的。”看见母亲默默的抹眼泪,懂事的她赶紧安慰母亲道,“妈,你别伤心。现在好了,哥哥不是很争气吗?已经成了一个著名的画家,还赚那么多的钱,连房子都翻造了。他对爸爸又好,爸爸现在对他也很好。我们一家过的很开心很甜蜜的。他们看到后一定会很眼红,这不是件好事吗?”说着,赶紧掏出手帕给母亲擦眼泪。

“是啊!”田慧姑应着,抹去泪水后,脸上又露出幸福的微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们要来就让她们来吧,让他们看看你哥哥是怎么为他自己争的气。嗯,那天把你哥哥带回来后,我就和她们断绝了来往,从此再也没有联系过。真快啊,眼睛一眨,竟有十六、七年了。”

“那她们这次怎么忽然想到会来浦江的?”推磨推累的鲁敏华喘在粗气问,顺便抬手拢了一下额前的短发,疑惑的说道,“姨妈还知道哥哥现在是个出了名的画家呢?谁告诉她们的?”

“休息一下吧小敏。”田慧姑疼爱的吩咐着女儿,“别累着你了,这糯米粉晚一点磨好没关系的,汤圆要明天下午才包呢。是谁告诉她们的?总归有人的吧,否则千里迢迢之外的她们怎么可能知道?”她嘴巴上没说出是谁,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明白的。她的妹夫叫薛嘉仁,而薛嘉仁的妹妹薛嘉怡也生活在浦江。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儿子现在这么的出名,谁能保证不会传到薛嘉怡的耳朵里去?而薛嘉怡和南京的哥哥薛嘉仁一直是来往的,当然她会把晓华的事情告诉她哥哥。否则,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知道现在的晓华画名远扬呢?只是因为薛嘉怡和她鲁家也从不来往,所以她也从来没在儿女面前说过在浦江还有着这么一个勉强算是搭上一点边的所谓远亲。

薛嘉怡一家虽然和田慧姑同在浦江,但两家形同陌路。因为薛嘉怡的丈夫凌志豪是一家企业的副厂长,住在单位分配的两室户大公房里。她本身则是另外一家企业的车间主任,工资相应的都比较高,加上只有两个女儿,和她南京的哥哥薛嘉仁一样,家里的经济条件自然是相当的富裕。鲁家本身很穷,鲁真林又是个没有半点文化的人,和她家又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所以她们根本看不起鲁家,也就更加谈不上什么彼此走动了。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穷在闹市无胞亲,富在深山有远戚。

由此可见,人是不能穷的,一穷就被人家看不起,包括自己的兄弟姐妹也往往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的!

不过,田慧姑更是个铁骨铮铮的女性。她人虽穷但志气不穷,靠着丈夫那么一点工资,靠着自己灵巧的双手给人家绣花做裁缝挣钱。含着泪咬着牙,硬是含辛茹苦把三个孩子渐渐抚养成了人,从来没想到问条件富裕的妹妹借一分钱,至于那个所谓的亲戚、也就是妹夫薛嘉仁的妹妹薛嘉怡家,她更加没有想到过有什么来往。所以十几年来,她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自己有这么个妹妹。在她的心目中,这个如此虐待晓华的妹妹早已不存在了。因此,断交十几年的妹妹这次忽然来信说要带着三个孩子到浦江来看望她,这是她晚上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事情。

虽然心中早已消失了这个胞妹的身影,但田爱姑那长达五页、一味认错的信让她看了还是怦然心动,思绪万千。

“血毕竟浓于水”。

这是田爱姑信中的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终于让田慧姑产生了同意让她们来家里过年的念头。同时,她要让妹妹看看自己这个已经今非昔比的家,也好扬一下眉吐几口气,更让妹妹明白这么一个道理:天下没有永远穷的穷人,也不可能有永远不穷的富人。

郑晓华带着田爱姑和三个表弟妹在回家的小路上走着。这路的一侧,就是宽约三米、深约两米的晶莹溪。靠近溪畔两侧的地方有一层薄薄的冰霜,中间还没冻结的地方则流水清澈。两边还残留着枯黄的芦苇和其它的水生植物,在寒风的吹拂下瑟瑟的发着抖,并摇出一阵阵轻微的响声。

在闹市中长住的薛家三姐弟看到景色优美的晶莹溪,心里真是充满了无限的快乐。她们又蹦又跳,尽情欣赏着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冬日妙景。

看见她们这么活泼欢闹,郑晓华的脸上不由露出一缕浅浅的苦笑:她们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是多么的幸福!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尽情享受着应该得到的疼爱。可他自己的童年和少年呢?

“姨妈,时间过的真快。”他看着三个表弟妹感叹的对田爱姑说道,“眼睛一眨,她们三个人都这么大了。我离开南京的时候,大表妹还没个影呢。想不到现在竟这么大了。呵,时间真如悄悄而逝的流水啊!”他仔细端详着两位表妹脸白腮红、清秀漂亮的脸庞,觉得她俩很像眼前的田爱姑,于是又说道,“姨妈,晶晶和莹莹姐妹俩和你长得挺像,一个比一个长的漂亮,都是典型的美人胎子。”

田爱姑和她姐姐田慧姑的性格截然不同,她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中年女性,只想听人家的奉承话。要是说点她听了不中意的话,她那张脸啊,拉的可以和驴脸比长短,而且表情立刻就会像锅底下的饭焦那么难看。

听了郑晓华的话,她顿时变得眉开眼笑起来,一对俊美的大眼眯得变成了两条弯弯的月牙儿。她乐呵呵的应到:“我们那里的前邻后居都夸她们是花容月貌呢,有着天仙般的俏丽模样。”

见她一下子变得神采飞扬起来,郑晓华暗中不由哑然失笑。心想你两个女儿确实是漂亮,但你也用不着这么得意吧?哼,你很得意是不是?把以前如何虐待我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忘了,我可没忘!给你几句话尝尝味道,也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种瓜得瓜,种豆的豆”!因此他嘿嘿一笑,点着头刻薄的嘲笑到:“漂亮是漂亮,就像我们这晶莹溪里姑娘绣出来的一对绣花枕头,以后和姨妈你的福气一样好!”

田爱姑细细一品味,还真悟出了他的言外之音,不觉把个雪白的脸立时羞得通红。

田爱姑和她姐姐田慧姑是没法比的。她虽然长的漂亮,但年轻时却是个又懒又馋的姑娘。

她十六岁时,南京人薛嘉仁跟着他父亲到浦江纱厂来做布匹生意,他们在南京开着一家很大的布庄,是到浦江来进货的。当时年龄二十岁的薛嘉仁长的很是英俊潇洒,可谓是仪表堂堂,而且天生会做生意,所以他的父亲一直带着他到处跑码头,让他在实践中掌握经验,以便以后把这“薛记布庄”传给他。

当时,薛嘉仁看中了在纱厂旁边一家绣花店上班的田爱姑。田爱姑长的亭亭玉立,漂亮妩媚。

虽然她懒于学艺,所以花绣的不好,但她能说会道,待客热情,不但讨顾客的喜欢,而且还讨薛嘉仁父亲的欢喜。时间一长,薛嘉仁和田爱姑也就自然而然的认识了。薛父知道儿子喜欢这个姑娘,又见她像个勤俭持家的小家碧玉,所以也在暗中不反对儿子对她的追求。

因此,只要一有空闲,薛嘉仁就到绣花店去转悠,不是看中素色的旗袍后、指名道姓的要田爱姑在上面绣上大红大紫讨吉利的牡丹花,就是绣上福绿寿喜之类的吉祥图案。他对家里母亲和姐妹的服装尺寸都知道,反正有的是钱,所以就买上这专门定做的绣花旗袍回去讨她们的欢喜。而家里的母亲和姐妹们,对这漂亮的手工活也都赞不绝口,要他多买一点回来让她们穿。

要手工绣出那么些五彩缤纷的图案,不但相当费时间,而且价钱也很昂贵。对于这么一个时常来店光顾生意的小开,绣花店老板自然是相当欢迎的。其实田爱姑绣花的手艺相当差,可以说根本无法在高档旗袍上做生活的。但老板有老板的生财之道,凡是薛嘉仁要的高档旗袍,他都叫其他几位做活精致、经验丰富的绣娘去绣的,而田爱姑手中的活只是在店中搁着,看到薛嘉仁来了,她便装模作样的绣上几针摆摆样子而已。因为薛嘉仁一来,自然要叫她出去玩,她哪有时间绣花?所以老板对薛嘉仁说他薛府的活因为都是高档活,又等着要,而田爱姑又没空,所以名正言顺叫别的绣娘代劳了。

薛嘉仁当然是无所谓的。他本身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花是谁绣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让田爱姑陪他出去谈情说爱就行!他知道田爱姑嘴巴特别馋,就经常买零食给她吃,而且她喜欢吃什么他就买什么,再贵也不打回票。这么一吃两吃的就吃出了感情。一年后,田爱姑嫁给了薛嘉仁,高高兴兴的到南京做少奶奶享清福去了。

到了南京,薛府上下都以为这位新来的少奶奶有一手飞针走线的精湛手艺,所以婆婆特意精选了一块上好的布料到外面找高级缝纫过做了一件上衣,要新媳妇给她绣一件当年准备做五十大寿时穿的麻姑献桃的绣花对襟上衣,并要求钮扣要盘成蝙蝠的形状,到时候好让前来祝寿的客人开开眼界,也让她这个当婆婆的老脸上增些光添些采。

一般的旗袍和中装上,基本上盘的都是琵琶钮、蝴蝶钮或者是如意钮。而这蝙蝠钮,不要认为是简单的钮扣,却是中装中相当难盘的,包括好多做中装的裁缝都虽然会盘却又盘不好。为什么会如此,大概只有真正会盘的裁缝才明白其中的诀窍。

这一下可把田爱姑难住了:她哪会真正的绣花和盘钮扣?早知道这样,她就悄悄叫姐姐田慧姑事先帮忙绣一件这样的衣服了。以前田慧姑早就要教她盘好多式样繁难的钮扣了,但她觉得那种钮扣用场派的不多,而且又很难盘,所以只学了几种简单的盘钮,其它复杂的根本没有学,想不到现在吃起了后悔药。

看着眼前已经做好的衣服和画师精心绘制出来的彩色图案,在众目睽睽之下,田爱姑只能憋着心慌、硬着头皮扯起五色丝线绣起了花。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这几针扎下去,不论是从动作还是手势的自然表现,不论是从捻线还是劈丝的熟练程度,立刻被薛家精通绣花的姑娘看出了破绽:这哪里是一位精通刺绣的少奶奶,分明就是一个只知道拿着彩线在衣服上胡扎乱刺的外行嘛!气得她婆婆在暗中对她直翻白眼,很婉转的叫她不要再绣下去,免得把她这件心爱的衣服给糟蹋了,并笑呵呵的递给她一对很精致的绣花枕头,含蓄的说到:“爱姑啊,这是一对用砻糠塞成枕芯的枕头,夏天睡觉时最实用了。天快要热了,你拿去给嘉仁和你用吧,他就喜欢看上去很漂亮的绣花枕头。”

田爱姑听了,顿时羞得脸红耳赤,半天都抬不起头来。这活她虽然不会干,但这话意味着什么,她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

自从和田爱姑结婚后,薛嘉仁来浦江时不是住在岳父田家就是住在郑家。当时郑晓华才四岁,田家姐妹俩的关系很好。给老太太绣花出丑的这件事情,薛嘉仁来浦江时也就很随便的当成笑话说给大姨子夫妇田慧姑和郑居正听了。

大概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缘故吧,幼小的郑晓华竟把这个笑话深深的留在了记忆中。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但他没想到,今天还能借机会拿这件事来恶作剧的嘲讽姨妈田爱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