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海棠树有了雏形,花蕾也染了红晕。
最后,他们拿起蘸过黑色墨汁的画笔在水中洇开,安胥用指尖轻捻笔尖,让每一根狼毫分离成为独立的个体,用它们在新绿的枝叶上,鲜艳的花蕾上点来点去,动作迅速让人应接不暇。
景玉茫然地看向安胥,只感觉手在剧烈地抖动。
而安胥,全神贯注地作画,没有发现景玉投来的目光。
景玉接触到的安胥没有工作中的,所以她不知道专注于某件事的安胥看起来是这么的——舒服。
任丹丹曾说,安胥是个能让人感觉到舒服的人,以前景玉懵懂,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眼睛再次有了焦距,景玉发现安胥正微笑地看着她,柔得如三月的春风。
原来在她不知神游何处时,眼睛还在死死盯着安胥。
景玉窘极了,抽出手,往左退了几步,低下头不敢去看安胥。
“怎么,画了这么久,不想看看效果?”安胥问,随即向右退了几步,给景玉留了足够的空间。
景玉抬头,只是不经意的一瞥,然后便近乎小跑地回到原位。
对于桌上已是成品的画作,景玉完全没有记忆。
印象中,他们的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国画讲究意象,而对景玉而言,本质就是想象,安胥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把海棠画得如此逼真?
景玉好像真的看到雪后原野上,一株海棠熠熠生辉,闪着生命的光彩,那花蕾和新叶上的点点雪粒就像才刚落上的一样,洁白无瑕,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晶莹剔透,漂亮极了!
“你怎么做到的?”墨渐渐干了,景玉伸手轻轻覆上花蕾。
安胥走上前,站在景玉身侧,拿起那支接近解体的狼毫,轻轻在砚台一蘸,各自为政的毫毛便又抱成一团。
“我想提几个字,可以吗?”
对于这种所问非所问的对话方式,景玉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微愣后,景玉明白安胥的意思,很自然地点点头。
得到景玉的首肯,安胥挥笔,在事先留白的区域写下“真水无香”四个字。
这是安胥才有的想法,本来他想把这块地方留给景玉,但完成时他也被画震撼了,真水无香四个字突然涌进脑海,挥之不去!
“景玉,很多人和事我们往往认为它是为了什么而来,可最后它却常常不是为其存在,忘了它的来由,它给得起你更好的意义!”
“安胥,谢谢你!”
景玉看着画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字笑了,或许她真的该释怀了,那段情殇是悲是喜全在她一念之间,换个角度去想,好像也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了!
安胥抿唇,淡然一笑,景玉不排斥就好。
。。。。。。
把画笔摊到一旁,安胥去洗手,景玉则趴在桌上欣赏海棠。
渐渐地,景玉被桌角的一堆用具吸引,型号一致的毛笔,颜色单调的颜料,还有遍布狼藉的调色盘。
调色盘上红绿颜料深浅不一,色块变化多端,景玉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视线便停在颜料上不能动弹。
颜料瓶呈一字状排列在玻璃制的盒子里,能轻易地看出颜料的使用情况,橙色和黄色已用去大半,红色和绿色仅一点点,而其他的没有动过的迹象。
也就是说,在画海棠之前,安胥只用过橙黄两种颜色,为什么?
“想什么呢?”安胥回来正好看到景玉盯着颜料瓶发呆。
“哦,有点奇怪为什么你只用一个型号的笔。”景玉没有提颜料,说不上理由,就是觉得不能说。
“习惯了!”锐利如安胥,怎么可能看不出景玉的一双大眼睛盯在颜料上,他也没深究,只是故作轻松地问:“接下来画什么?”
“还画?”景玉惊讶。
“当然,门有两面!”说着,安胥把用过的笔和调色盘丢进桌角的垃圾桶,又拿来一套新的。
“安胥,这次可不可以你说了算,画你想画的?”景玉想也没想地说道。
安胥的身形僵住,背对着景玉,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我没有想画的。”
触到逆鳞了,景玉懊恼,躲过第一次却没能逃过第二次!
可奇怪的是,笼罩在安胥周遭的并非愤怒而是忧伤,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很深很深的忧伤。
“对不起。”景玉道歉。
“不,是我不好,我刚刚语气不好,原谅我!”安胥转过身,面上波澜不惊,心内却早已泛滥成灾。
他的事景玉一无所知,所以他不能要求景玉和跟在他身边的女人一样不去触及他的禁区。
“我常画菊花,如果你喜欢,我画给你!”说着,安胥动作娴熟地拿出橙黄两色颜料。
“安胥!”景玉拉住安胥,阻止安胥把颜料倒出来,“对不起,安胥,对不起!”
安胥凝视景玉,景玉的眼中有歉疚有心疼,有他多日不曾见过的温暖,心有了丝丝安慰,安胥失控,一把抱住景玉,力道之强似乎要把景玉揉进骨髓,融为一体!
景玉痛得皱眉,但却一声没吭,只是任由安胥抱着。
时间在安胥渐渐放松的力道中过去,平静之后,安胥松开景玉,替景玉拢了拢有些乱的头发,温柔地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你呢?”话一出口景玉便后悔了,安胥该不会认为她在暗示什么吧!
安胥没有多想,只是淡淡说了句“还有文件要处理”,便半拥半推把景玉送回卧室。
安胥没有在卧室逗留,见景玉躺到床上,便逃也似地离开了,他的心烦躁慌乱至极,一门之隔的那边有能稳定他心神的人,他却不敢再动,他们的距离已经够远了,他不能了!
回到由景玉的客厅改成的书房,安胥又来到画桌前,桌上的海棠花蕾小巧灵动,仿佛随时都会绽放。
安胥把海棠图移向一边,抽出一张空纸,熟练地画起来。
景玉,你知道吗,今晚之前,我不喜欢画画,甚至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