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胥的命是爷爷给的,也是爷爷把他养大的,他的命生不由己。
不同于一般人,安胥记事很早,他最先接触的笔是毛笔,最先学写的字是毛笔字。
五岁那年,当别人学习生存本领时,他开始学习绘画。
八岁以前,安胥的绘画生涯也是多姿多彩的,去优美的风景区写生,看每一次日出日落,踏遍每一块他想去的土地。
那时候供他选择的画笔各种各样,随他选用的颜料也不下百种,可八岁以后,一切都变了。
笔只剩下一种,颜料也只是最基本的三原色,他必须用自己的力量来诠释整个世界的线条与色彩。
十七岁那年爷爷去世,留给他一盒七色颜料!
停笔时纸上已满是菊花,密密麻麻堆满整张宣纸,安胥把纸攒成团,扔到地上,然后又拿来一张宣纸接着画,接着又是一张……
安胥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他的怨恨发泄殆尽。
墨菊,他最常画的,自爷爷死后,他唯一画过的东西!
。。。。。。
景玉不困,所以安胥离开后,便走到卧室的阳台上看月亮,回想晚上发生的事。
想着想着,思绪渐渐偏离,从今晚想到几天前,从几天前想到和安胥初相遇,一直想到她和马兴鹏相遇、相知、相爱、相离!
突然,她好想那幅画!
。。。。。。
安胥站在阳台沉思,敏锐的听力让她第一时间发觉景玉的到来,脚步声止于新装的门前。
就在刚刚,安胥把海棠图贴在了门的那一侧,景玉能看到的那一侧。
安胥轻步走到门前,感受景玉近在咫尺的气息。
景玉没想到会看到海棠图,她只是在卧室待得憋闷,所以出来转转。
可是,当海棠图闯进她的视线,她走上前看它,和想看它的目的竟然南辕北辙毫无关系了!
“真水无香”四个字和花蕾一样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力,安胥的话一遍遍在景玉脑海徘徊,景玉不禁问自己,她对安胥说的告诫之类的话是否是她的真实想法?
原来,找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终究还是瞒不过她睹画思人的小心思,或许是时候该放下了,过好眼前的难关才是她最应该做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景玉抬手,敲响了两人中间唯一的阻隔物。
当当当!
安胥没有想到景玉会敲门,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回应时,景玉犹如天籁的声音隔着门板幽幽传来:“安胥,你在吗,我能进去吗?”
安胥深吸一口气,平复呼吸,然后慢慢拉开门,波澜不惊地问:“有事?”
“很晚了,你忙完了吗?”景玉看着安胥,声音有点儿小。
安胥越过景玉看向挂在客厅的钟表,脸色不由暗了下来,“你也知道晚,为什么还不睡?”
两点十分,她不知道熬夜对身体不好吗?
景玉低着头,不敢看安胥,“我……我睡不着,你陪我好吗?”
安胥的瞳孔骤然放大,紧握的拳头传来嘎嘣嘎嘣的声响,在这个沉睡而静谧的夜晚显得异常清脆。
“景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陪她?
她懂不懂陪她的意思是什么?
景玉抬头,笑靥如花,“我知道啊,你陪我回房吧!”
景玉的表情轻松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可垂在身体两侧,握成拳的手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安胥叹气,拉起景玉的手摊平手指,算是解救了景玉的掌心,“听话,很晚了,回去睡觉!”
景玉不肯,反手拽住安胥,依依不饶,“安胥,你跟我走吧!”
“点点陪你好不好,把他抱回卧室?”安胥建议。
景玉摇头,“不要,我要你陪。”
“不行。”安胥果断拒绝,挣脱景玉的手,把景玉推到门外,准备关门。
“什么要推开我?”景玉把脚伸进门内,抱着门框,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为什么?你明明很想,为什么要忍?既然要忍,又何必把我弄到这里?”
说着,泪水无声的滑落。
安胥无言以对,伸手把景玉搂在怀里。
“我一直在等你,每晚都在等你,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要我?”景玉失控地哭起来,如同第一个晚上求安胥放过她时那般,把安胥的心哭碎了!
“玉儿!”安胥搂着景玉,心痛无以加复。
他能怎么办,景玉还天真的以为他对她只是一时的兴起,只要他厌倦了她的身体,他们就不会再有交集,天知道他爱惨了她,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哪怕是不碰她,他也甘愿!
景玉低啜不止,安胥终是不忍,将景玉横抱起,安慰道:“我们回房!”
把景玉放在床上,安胥才转身就被景玉拉住。
“我去洗澡!”安胥柔声解释。
安胥第一次发现浴室是个暂避风头的好地方,告诉景玉实情还是继续隐瞒,他倍感头疼!
四天前,他尚有不爱作为借口给景玉希望,现在呢,倘若摊牌,景玉会怎样,绝望的滋味他尝过,他不想让景玉也经历。
那就这样吧,生来就不是一个坦荡荡的人,再卑鄙些又有何妨呢?
安胥回来时,景玉伸手把被子向上拉了拉,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着,就是不肯看向安胥。
“你若后悔还来得及,我出去!”安胥站在床边,做最后的努力。
“不,不……不用!”景玉磕磕绊绊地回答。
安胥放弃,掀开薄被,撑在景玉上方,手背轻轻滑过景玉的脸颊,低声承诺:“明天我会让丹丹回来,后天你就能见到她!”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不介意陪你演下去!
“我……”
与安胥四目相对,景玉想否认,可难道这不是她的目的吗?她这么做不是为了能让丹丹早些回来?也不是想早点离开安胥给的牢笼?
应该是,好像也不全是!
这一次安胥很小心,眼睛总是瞥向景玉的双手,到最后,他干脆和景玉十指交握,以免景玉再次摧残自己的掌心。
。。。。。。
安胥把景玉抱出浴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看着眼圈泛黑的景玉,安胥有些自责和心疼,“睡吧!”
他不该太放纵的。
景玉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缩在安胥的臂弯里没有说话。
“不舒服?”嗅着景玉发间的玫瑰香气,安胥极力压制自己的再次燃起的欲望。
“没有,我很好,只是不困。”
“那我陪你聊天,你想听什么?”
很长的沉默之后,景玉说:“我想听安胥给我讲故事,教我认星星……”
说到一半,景玉哽咽,一滴泪顺着眼角滴在安胥的手臂上。
安胥抱紧景玉,有口难言。
曾经也是在这里,他们天文地理、奇闻异事无所不谈,可现在,地方是对的,人也是对的,却再回不去了!
“对不起!”
“为什么是我,我们做朋友不好吗,做朋友才能一辈子啊!”景玉的声音不再悦耳,有气无力的哀怨,犹如一根根锐刺,扎进安胥的心口。
“朋友?”安胥反复回味,轻笑出声,景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又是否做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