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云走进餐厅的时候,房天骄已经坐在那用餐了。
房天骄对凌云说:“上午我要去走访一下政府部门,顺便约一下开发区管委会的几个主任,中午或晚上一起吃个饭,沟通联络一下感情。如果约到了领导,希望你能够作陪。”凌云说:“没问题,只要你觉得有必要。”
凌云建议房天骄开一个工程专题会议,以便全面掌握项目的工程进展情况。房天骄回答说:“到了公司我就去找钱东商量,并确定开会时间。”
到了公司办公室,凌云左找右找找不到李晨光。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昨晚承诺房天骄的事。他一边看着项目的有关资料,一边琢磨如何游说李晨光。考虑再三,他决定还是要以老乡作为突破点。房天骄过来告诉凌云,她已经和钱东商量好了,下午两点半开工程专题会。话一说完,她就出去了。
李晨光从外面办事回来后,凌云便把他叫到了小会议室,故作诧异地问道:“刚才我怎么听说你要离开公司了,真有这回事儿吗?”李晨光则平静地回答:“是,确实有这事儿。”
“啊?还真的是呀,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我看房总挺欣赏你的嘛,钱东好像也挺重视你,能得到领导的重视和欣赏这很难得呀,你怎么说走就走呢?”凌云十分不解地说道。
李晨光说:“呵呵,不是说走就走。老乡,你刚来不知道,我提这事儿已经快一个月了。”
“哦,是吗?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嘛,我怎么刚一来你就要走了,好像是不欢迎我这个老乡来呀?”凌云开玩笑似的说道。李晨光却十分认真地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儿,纯属巧合。不瞒老乡你说,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呀!”
李晨光好像有满肚子的委屈,凌云进一步问道:“为什么呀?是不是真像有人说的那样,因为总部管得太死,让你觉得工作没劲儿呀?”
“没有,那是他们说的。我跟房总也说了,分公司和总部确实有很多东西还没理顺,那是公司的事。我走,不是因为公司方面的原因,完全是我个人的原因。”
说到这儿,李晨光停顿了一下,迟疑片刻后接着说:“嗨,既然是老乡,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有一家公司提出比咱们公司高出三千块钱的条件让我过去,我就动心了,答应了人家,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哦,原来是这样。可我听说房总诚心诚意地苦苦相留,你就一点没心动?”凌云问道。
“呵呵,老乡言重了,也不是什么‘苦苦相留’,当然她的真诚我还是能感觉出来的,但我也是没有办法呀!跟房总我还不好直说,你是老乡,我就再给你交个实底,我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打短工心态。早在年轻没结婚的时候,我就有心出来打工,但一直被女朋友也就是后来成为老婆的那个人牵着。后来到了三十岁,年纪已经不小了,再不出来闯闯就彻底没戏了,所以我就开始跟老婆软磨硬泡。老婆在老家是公务员,不可能跟我出来打工,但她也实在磨不过我了,就勉强答应,给我五年时间出来打工,五年到了,必须得回去,否则就把我‘休了’。我这一晃就已经出来三年多了,最多还有两年我就必须结束漂泊在外的打工生涯,回老家去了。时间已经很有限了,所以我很现实,不考虑长远发展,就是只顾眼前小利。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谁给我的钱多我就跟谁干。所以说,公司对我这号人也不要太费心机了,我自己都觉得不值。”
凌云听罢才知分公司某些人说的都是流言。不过他还想再劝说一下李晨光,于是试探地问道:“那如果公司满足了你的待遇要求,你会不会考虑留下来呢?”
李晨光不假思索地说:“我在公司月工资是一万二千元,人家那边给我一万五千元,如果咱们这边能给我增加两三千块钱的话,我当然可以考虑留下来。”
可还没等凌云说话,李晨光又说道:“唉,我看还是算了,这么一说好像是我要逼着公司涨工资。算了,老乡,你也不用为我费心思了,还是让我平静地离开吧!”
凌云说:“你不用歉疚,我也不费什么心思,我只是帮你问一下公司把你的待遇适当提高的可能性。你呢,也不要把话说得那么死,也许会是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结果呢?”
“哦,那也行,先谢谢你了啊,老乡。”李晨光应承道。
房天骄从管委会回来后,凌云把与李晨光的谈话情况告诉了她。房天骄高兴地说:“太好了,凌总!谢谢你啊,让你这么费心!”
凌云说:“呵呵,房总,你这就客气了,小事一桩,何必言谢。我还觉得对不起你呢,因为我并没有做通他的工作,让他答应不再说走。”
“不,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摸清了他要离开的真实想法,也了解到他留在公司的可能条件,这些已经足够了。何况你这还纯属友情出演。”房天骄认真地说。
“哈哈,我不友情出演难不成还应该收点儿费?”凌云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笑罢,房天骄问凌云道:“既然情况清楚了,那么对于李晨光的去留,你是怎么看的呢?”
凌云心里想帮房天骄,他也十分乐意为她出谋划策,甚至承担责任。其中的原因有点儿说不清楚,或许是源于她对他的认可,或许是因为她的真诚和率真,或许是因为她的不老练甚至是幼稚,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年轻和美貌。
他思考片刻后说:“这件事我认为应该从两个方面考虑。如果是从‘政治斗争’需要出发,为了能够堵上某些人的嘴,就可以考虑强留的方式。所谓强留就是想方设法满足李晨光的待遇要求,只要他能够留下来,甚至可以考虑把他调升到总部,刚好总部财务经理一职空缺,那个位置的工资待遇可以满足他目前的期望值。只要他没离开公司,哪怕他上调,那些人的流言就不成立了,也就不攻自破了。
“如果单纯从公司利益出发,李晨光虽然是个人才,但就他的心态而言,在每个公司都可能是短期行为。即使勉强留下,他仍然很不稳定。如果再有另一家公司肯出更高价,他随时可能跳槽。从这个方面说又不宜强留,当然李晨光一走就会给那些人留下了口实,让他们有了说道。
“总之,留与不留各有利弊,关键要看更注重哪一方面。就我个人来说,不好说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关键还是看你怎么考虑吧!”
房天骄说:“你分析得很到位,但请直说你的建议是留还是不留?”
凌云说:“从个人情感和感觉上来说,我建议留;从公司角度说,我建议不留!”
房天骄笑了,说:“呵呵,你这不跟没说一样嘛!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个问题还得我再考虑权衡一下。中午我约了杨主任吃饭,你一起去吧!”凌云欣然点了点头。
开发区管委会分管企业服务的杨副主任带了三个下属来赴午宴,房天骄则只带了凌云参加。双方甫一见面,仪表堂堂、头发油亮的杨主任就上来热情地握住房天骄的手,一副很熟络的样子。房天骄特别给杨主任介绍了凌云;杨主任也隆重地向房天骄推出了他们招商局号称美女局长的夏青。凌云看对方确实是美女,不过准确地说是资深美女。房天骄热情说道:“啊,夏局长啊,早就听说你美女局长的大名了,今日才得一睹风采呀!”
夏局却淡淡地回应道:“呵呵,我哪里是美女局长啊,顶多也就是个美女她妈了。哪像房总这么年轻,模样又这般好,我看你才称得上是大美女,真正的美女老总啊!”
双方的话表面上听起来都挺热乎的,但凌云却听出一种暗自较劲的味道。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在这儿相互吹捧了,酒菜都上来了,我们就开喝吧!”杨主任用他那浓重的东北腔诙谐地说道。
房天骄笑得很开心,她说:“大主任,您是领导,您说了算呀!”
杨主任也不客气,举起酒杯说道:“热烈欢迎天骄总再次光临海天啊,来,我们举杯为他们的到来干一杯!”
房天骄忙不迭地说:“太感谢了!不好意思啊,杨主任,你们是政府领导,应该我们敬你们才是啊!”杨主任说:“不用客气,你们是上帝,我们是为你们服务的啊!”说完一口干完了杯中酒。在他的带动下,全桌人都干了自己杯中酒。
几杯酒下肚后十分健谈的杨主任开始了他的五马长枪,讲了一段难忘而有趣的经历。
原来杨主任是“文革”后第一届应届高中毕业生,他和长他几岁的哥哥同时参加了那年高考。本来家人想着能考上一个就不错了,可是兄弟两人都考上了,而且被录取在同一所大学;但是他们家实在太穷了,根本供不起两个大学生。万般无奈的父母只好让兄弟二人抓阄决定谁去上学。阄是由哥哥写的,杨主任先抓。抓阄时他感觉压力好大,这一个阄抓下去,抓到“上”从此就跳出农门成了天之骄子;可是抓到“下”呢,就可能一辈子成了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苦度一生。
因此当他把阄抓到手后,竟然紧张得不敢看,还是哥哥帮他打开,并告诉他抽中了“上”。他心里顿时像砸烂了五味瓶,既高兴又歉疚。当他要求看哥哥抓的那个阄时,哥哥却不给他看,他抢过来一看,一下子就愣住了,哥哥的那个阄上也赫然写着一个“上”字。他立刻明白了,原来哥哥是想把机会让给他,但又怕他不肯接受,于是才想出这个主意。做弟弟的这一下心里更愧疚了,死活不肯去上,于是全家人哭成了一团。邻居们纳闷:这家一下出了两个大学生,是多大的喜事啊,怎么他们家跟办丧事似的。家人哭过平静下来后,由父母做主,让小儿子杨主任去上大学。杨主任开始还是不去,但是无奈父母和哥哥的苦苦相劝,也就只好去大学报到了。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幕悲剧,却有一个喜剧的结尾。原来学校知道了他和哥哥的事后,校长亲自主持召开办公会,研究决定不但免除他们的所有学杂费,而且还将其助学金定为最高级别。哥俩终于一起迈进了大学的大门。
进校后两人学习上特别努力,其他方面也特别上进,都在大学期间入了党,读完本科,又都读硕士;毕业了勤勤恳恳工作,老老实实做人。现在哥哥已经是他们省里一所名牌大学的知名教授了,而杨主任本人也算混得有模有样,没有辜负学校的培育之恩。
房天骄被杨主任的故事感动得泪眼婆娑,说听起来真跟小说一样的。杨主任却说:“这可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我身上的真真切切的事啊,一点夸张成分都没有。”凌云则适时地提议,大家共同为杨主任的动人故事干一杯。午宴结束了,大家心里热乎乎的,关系似乎近了很多。
回到公司后,凌云看到了自己的下属,刚从Z市飞来的合约经理盛世安,一个看起来很是阳光开朗的年轻人。
下午两点半,海天分公司的总经理钱东,总经理助理杨一冰,工程部部长唐名山,开发部长李书强以及总部的房天骄、凌云、盛世安一共七人准时坐到了大会议室里开工程会议。
这是房、凌二人来海天后第一次参加工作会议,主持会议的钱东先来了个冗长的开场白。从政府关系扯到规划设计,满腹话语,滔滔不绝。凌云有时候挺佩服这样的人,一个简单的问题能讲上一下午,那得有多好的口才和渊博的知识啊!但今天凌云的感觉却不太好,因为钱东讲的很多东西与今天的工程专题会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谁也不能打断钱东的滔滔不绝,他毕竟是汉腾海天分公司的总经理。
因为没有午休,凌云听得直犯困,又不能打盹儿,只能靠喝浓茶来提神。
大家如堕五里雾中的时候,钱东却突然跳回来了,终于说了几句跟会议主题有关的话:海天分公司将在10月28日举行“汉腾海天产业基地”一期工程开工典礼,届时海天市市长要亲临现场,汉腾集团公司董事长贺松年,汉腾投资公司董事长鲁震都将亲自出席典礼。
接下来,李书强介绍了项目设计和政府手续两方面的工作;唐名山介绍了场地设施的施工情况和近期的招标工作安排。由于合约部尚未成立,目前唐名山是施工、招标一手抓。
根据唐名山的介绍,后天是第一个工程的招标--监理招标的截标日,为此会议决定由今天与会者组成七人评标小组,负责该项招标的开标、询标答疑、评标、定标的全部工作,组长由钱东担任,副组长由凌云担任,联络人由唐名山担任。
钱东请凌云发言时,凌云在肯定分公司工程管理工作之后,也毫不避讳地指出了存在的问题,特别对参与监理招标的单位只有四家,没有达到公司制度要求的问题提出质疑。凌云讲话时不紧不慢,却像武林高手般出招便点中穴道,弄得唐名山等人面露难色,显得有些紧张。
钱东只好让唐名山和李书强对有关问题给予解释。唐、李二人在牵强地解释过后,不得不承认工作上的不到位之处。凌云对此并没有过多纠缠,而是把最终话语权递给了房天骄。
房天骄是聪明的,凌云的话已经让她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于是她表态说:“目前开工典礼在即,为不致影响整体计划,上述工作只能按现状进行了,但出现这样的问题说明我们的工作不够细致、不够到位,希望有关人员要吸取教训,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这钱东松了一口气,因为房天骄并没有将问题揪住不放;也让凌云感到欣慰,因为房天骄的发言与自己的期望不差分毫。但凌云的心里对海天的开发工作,特别是招标管理工作打下一个问号。
会议结束后,房天骄感到很开心。她为凌云一接触专业就能提出有见地的问题感到欣喜。以前总部没有像样的专业人员,总部对分公司的开发工作总是提不出实质性问题,因而分公司不太把总部当回事,总部也就无法对其开发工作实施监督职能。
今天的会议给了她很大信心,她相信这是全面实现总部对分公司管理监督的开始。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理顺关系,规范管理指日可待!
吃了晚饭回到酒店,盛世安住进了凌云的房间。余兴未尽的房天骄放下包后就又来到了凌、盛二人的房间。三个人继续热烈地聊着。
盛世安闯荡Z市多年,走了不少家公司,他谈起了自己的一些职业经历。
他饶有兴致地说起他在一家私人企业打工的故事,那公司的老板对手下的一员女将非常器重,也非常信任,两人也存在一些特殊关系吧。但后来由于不明原因两人渐行渐远,从相互信任到相互猜忌,再到完全不信任,最后闹僵,反目成仇了。令人不解的是,那老板却拿那女人没有办法,也不知那老板有什么把柄抓在那女的手里。
虽然盛世安并没说出那公司的名字,但根据他对公司情况和架构的描述,凌云几乎可以断定那是自己来汉腾之前短暂待过的那家公司。详细一问,果然让凌云给猜着了。这么说他和盛世安是前后脚的同事了。于是三个人同时慨叹世界之小,人们经常是转个圈就又碰到一起了;又喟叹世界之大,无巧不有。
叹罢,房天骄忽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呵呵!好有意思!不过还好,我们大老板倒是一贯地支持和信任咱们的。”
凌云知道,房天骄所说的咱们是指她自己,而她说的大老板不是汉腾投资的董事长鲁震,而是汉腾集团的董事长贺松年,那才是真正的大老板,凌云早有耳闻。
房天骄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既让凌云觉得她来历不凡,又让凌云觉得她城府不深。这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她与贺老板的关系到底怎样呢?
这两个问题在凌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