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闪电一直往西走,来到了一个叫太阳城的地方。
这是一座繁华的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的马车,把宽阔的街道都堵住了。闪电在这里大开眼界,他看到眼镜蛇随着悠扬的笛声翩翩起舞,看到魔术师用手指轻轻一弹,一个围观者的帽子就冒出了白色烟雾,然后蹿起火苗,吓得那人把帽子扔在地上,等魔术师再一弹手指,火焰瞬间消失了,帽子完好无损。围观的人群齐刷刷地鼓掌,连连叫好。
热闹可以感染一个人,却很难感动一个人。
闪电走马观花地看着这些新奇的人和新奇的事,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他不停地往前走,希望行走能冲淡无穷的孤独和寂寞。
他很快把车水马龙的太阳城远远地抛在身后。
闪电沿着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往前走,偶尔感到失落和迷茫,因为他不知道脚下的路是否有终点,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愿望能否实现。也许这一切都是徒劳。但他安慰自己:“至少我努力过了,而且这个过程很美妙。或许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如果是错误的,我会从头开始,直到我走不动了。”
一天,闪电经过一条清澈的小河时,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正在河边吃力地洗衣服。尽管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但河水还是冰冷刺骨。
这一路,闪电很少主动与人打招呼,但眼前的小女孩柔弱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可怜。于是他径直走过去。
小女孩有一头棕色卷发,瘦瘦的脸盘,胳膊很细,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认真又吃力地拍打着衣服。她感到有陌生人靠近,警觉地扭过头来。
她看到闪电的脸,略微有些吃惊,但眼里很快露出欢喜的神色,她并不害怕这个看起来怪异的稻草人。
闪电微笑着说:“你不害怕我的样子吗?”
小女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甜甜地问:“你是稻草人吗?”
闪电回答:“是的!”
小女孩说:“稻草人先生,你尖尖的鼻子真可爱。”
闪电听了小女孩的话,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是第一次有人夸我的鼻子可爱呢!谢谢你!我叫闪电,你叫什么?”
“米雪。”
闪电忍不住又问:“米雪,你多大了?为什么会在这里洗这么多衣服?”
米雪低着头,一边摆弄手中的衣角,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九岁,这是妈妈交给我的任务。”
闪电想:“这该是怎样一个妈妈,这么狠心,这么冷的水,这么小的孩子。”
于是,闪电问她:“你妈妈为什么让你做这些呢?”
米雪说:“我也不知道。”
闪电问:“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米雪有点羞涩地说:“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闪电还是蹲下来帮米雪一起捶打、漂洗衣服。米雪显得很高兴,她说:“谢谢你的帮忙,今天我可以早点收工了。”
她告诉闪电,她的家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树林里,她有两个弟弟,全都是这个妈妈生的。闪电这才明白,原来米雪口中的妈妈是她的继母。米雪说她还有一个好朋友,是一只叫“亚瑟”的兔子。
闪电问:“你现在的妈妈待你怎么样?”
米雪含糊地说:“呃……还不错……”接着又说:“但我想念我自己的妈妈,她几年前去世了。我以前还记得她的模样,但现在她的样子在我脑子里开始慢慢模糊,我好害怕我会忘记。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她,妈妈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可每次我想要去抓她手的时候,就会醒来,总不能如愿。”
闪电安慰她说:“无论你妈妈在哪里,你都是她最爱的孩子,她都会陪在你身边的,只是你看不到她。”
米雪兴奋地说:“是的,我好像能感觉到她。妈妈好像就在我身边。晚上,我冷的时候,感觉她就在旁边为我暖手暖脚,还替我掖被子。”
往回走的时候,闪电帮米雪拎着装满衣服的木桶。树林里果然有一栋木头房子。米雪指着它说:“那就是我家,我就出生在那里。”
闪电把米雪送到家门口。
米雪笑得很甜,她感动地对闪电说:“谢谢你,稻草人先生,你是好人!很高兴能遇到你。我很想请你到家里坐坐,但是很抱歉,我又不能这么做,因为妈妈不允许我的朋友来家里。”
闪电摆摆手:“没关系,你的家人在等你,赶快回去吧。我也要赶路了。”
闪电看着米雪走进了那栋房子,但他并没有急着离开,他想暂时在这里找个地方休息一晚。他刚要转身,便听到屋子里有人吵嚷,接着传来女人的打骂声和小孩的哭泣声。
闪电从声音判断是米雪在哭,他听到那女人似乎在责骂她偷懒。不一会儿,米雪赤着脚丫,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米雪看到门口的闪电,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窘态。她以为这个善良的稻草人早就离开了,却没想到继母对她的辱骂都被他听到了。
米雪一脸委屈,低头不语。
闪电看着她,想给她一些安慰。还没等他开口,这个善解人意的小女孩擦拭着眼泪,抬起头努力挤出笑容,平静地说:“稻草人先生,我没事哦。”
闪电说:“不要叫我先生,叫我闪电吧!”
米雪点点头,赤着脚往前走。
闪电问:“天快黑了,你要去哪儿?”
米雪说:“妈妈正在生气,我回去肯定会挨打。今晚又要去河边的谷仓里过夜了。”
闪电手里挥着帽子,开玩笑说:“我也无家可归呢,你能收留我一晚吗?”
米雪马上点点头,开心地说:“当然可以。太好了,今晚不用害怕半夜的风声了。”
小女孩的声音清亮了许多,好像渐渐把刚才的不快抛在了脑后。这时,闪电看到米雪身后跟过来一只瘦骨嶙峋的兔子。
米雪指着兔子介绍说:“这就是亚瑟,它是个骑士,它会保护我。每次我被赶出家,它都陪在我身边。”
闪电跟着小女孩来到了河边的谷仓。这个用木板围成的谷仓建在一棵大树下面,已经破败不堪了,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它吹倒。谷仓的一角已经塌了,房顶的木板也残缺不全,一抬头就能看见天空。好在里面有一堆干燥的谷草,闪电帮米雪把它们铺平整,然后躺在上面。亚瑟太老了,跳了几次,都没能跳上来。米雪起身,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
这一夜,星光灿烂。他们望着满天繁星,各自想着心事。
米雪问:“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是不是在眨眼睛?”
“听我的朋友诺奇说,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闪电回答。
“真的吗?我的妈妈现在是不是正在天上看着我?哪一颗星星是她呢?”
“当然了,你的妈妈在天上,当然能看到你。你看到的最亮的那颗就是她。”
米雪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星空。过了一会儿,她揉揉眼睛,说:“快看!快看!我妈妈在那儿!”
闪电顺着米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颗闪亮的星星。
米雪开心极了,扭过头对闪电说:“妈妈真的在天上!”
闪电觉得星空下,米雪的眼睛才是最亮的。
深夜,起风了。米雪瑟缩着身子,一直在发抖,闪电把帽子戴在米雪的头上,用手臂紧紧护着米雪,希望这样可以让她感到温暖。
米雪模模糊糊地看着闪电的帽子,说:“你帽子上的羽毛真漂亮!”
闪电说:“这是我远方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她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在分别的时候,她从自己身上拔下来的,她希望它能给我带来好运。”
“真好看!”
“喜欢吗?那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也能给你带来好运!”闪电从帽子上拔下这根羽毛,送给米雪。她紧紧地把它握在手心里。
过了一会儿,米雪睡着了,闪电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猜想米雪一定是又梦到了妈妈。
2
闪电和米雪很快成了好朋友,跟她讲了许多自己的经历。他放心不下米雪,想帮帮她,可一时又想不到解决办法。就像当初帮诺奇一样,他觉得现在这件事比寻找心重要。
白天,闪电在树林里游荡,晚上睡在谷仓里。他发现米雪几乎包揽了全部家务,总是忙个不停,而继母仍然不断地打骂她。米雪总会被继母用各种理由赶出家门。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来找闪电。亚瑟一直跟着米雪,这个忠实的朋友实在太老了,走路都已经不稳了。没过多久,亚瑟终于彻底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了。米雪就每天去树林里摘最嫩最嫩的草芽给亚瑟吃,希望它能快快好起来。
米雪还用柳条编了一个提篮,把无法行动的亚瑟放在里面,带它到处走。
可是有一天,米雪哭着跑来找闪电,哽咽着说:“妈妈,把……把亚瑟煮了当晚餐。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没办法救它!”
闪电听了非常难过,他安慰米雪说:“亚瑟现在已经去了天上,也变成了一颗小星星,它会在天上过得很快乐的,不会再感到疼痛!”
米雪听了觉得不那么难过了,她说晚上要好好地找找亚瑟变成的那颗星星。
又一天,米雪慌慌张张地跑来跟闪电说:“爸爸同意了妈妈的建议,要把我卖给太阳城的老商人克雷斯,要我做他的妻子……要是我自己的妈妈还活着,该多好啊!她一定不舍得把我卖给别人。”
闪电看着米雪脖子和手臂上的伤痕,米雪赶紧用衣服遮挡起来。
闪电问:“是你妈妈打的吗?”
米雪点点头,但随即宽慰闪电说:“没事,不用担心,一点儿都不疼。我已经习惯了,能忍得住。”
闪电愤怒地说:“实在太可恶了!我要去见见你这个狠心的妈妈。”
米雪试图劝阻闪电,但闪电抑制不住胸中的怒火,早就走出了好远。他想,米雪的继母应该像樱花庄园的胖女佣那样,有着臃肿的身材和凶恶的面孔。
闪电“咚咚咚”地敲门,开门的正是米雪的继母。可她完全不是闪电预想的样子,面容姣好,眉清目秀,看上去很和善。她看着眼前的稻草人,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嚷着:“怪物!怪物!”
女人身后露出两颗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闪电。
闪电故意哑着喉咙,发出一种低沉骇人的声音:“怪物?怪物?我就是怪物!”
米雪的继母吓得连声求饶:“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们!”
闪电顺势走进了屋子。屋子里只有他们母子三人,米雪的爸爸不在家。他环视了一下屋子,屋里干净整洁,这个女人和两个男孩身上漂亮的衣服,与米雪身上破旧的衣服形成了鲜明对比。
闪电气冲冲地说:“我是米雪的朋友!你为什么打她?还要把她卖给一个老头?”
女人尖刻地说:“我们是米雪的父母,有权利做任何决定。她的爸爸是个马车车夫,拼命干活,也养活不了家里这么多张嘴。他的两个弟弟还小,所以只能卖掉做姐姐的米雪。这样,我们既可以活下去,也可以让米雪过上好日子,不至于跟着我们忍饥挨饿。”
“这么讲的话,你真是个好妈妈啊!”闪电鄙夷地讽刺道。
米雪从闪电身后走出来,她的继母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米雪吓得身体发抖,不敢抬头。两个小男孩看见米雪,亲热地扑过来,牵着米雪的手,叫着:“姐姐!姐姐!”米雪伸手搂着两个小男孩。
这时,米雪的爸爸醉醺醺地推门而入,唤着米雪的继母:“亲爱的,我回来了。一切顺利,一切顺利,已经谈好了。”
他眼神迷离,发现屋子里立着个陌生人,笑眯眯地问:“这位先生是谁?”
米雪的继母说:“他说是米雪的朋友。”
闪电质问他:“为什么要卖掉米雪?”
米雪的爸爸说:“我的女儿,当然我说了算,价钱都已经谈好了。”
米雪的继母假惺惺地说:“谢谢你的关心,为人父母的,哪有不为自己子女着想的呢?我们也是为了米雪好。”
闪电愤愤不平地问:“那为什么要打米雪?”
继母怪声怪气地回答:“她太淘气,必须让她长长记性。哪个孩子没挨过打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米雪不断地向闪电眨眼睛,示意他赶紧离开,她担心会连累闪电。
闪电用近乎哀求的语调说:“请你们不要再动手打她了!”
米雪的爸爸眼睛眯成一条缝,不耐烦地说:“先生,您的话太多了,我自己的女儿,自然会好好疼爱。”他挺着胸脯,挥着手,像个随时要跳起来的癞蛤蟆。
闪电默默地望着米雪,一言不发,眼里充满了无奈,悻悻地离开了。这一夜,闪电辗转难眠,他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帮助米雪。
第二天,米雪早早地来到谷仓找闪电,高兴地说:“我太开心了。爸爸妈妈决定把我留在身边,他们还邀请你去家里做客。”
闪电也非常高兴,爽快地答应了。他想:“父母终究还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
他特意到河边,照着水里的影子,把衣服整理好,微微扶正帽子,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他为昨天自己鲁莽的行为而懊悔,打算见面后向米雪的父母道歉。
傍晚,闪电准时赴约。开门的是米雪,她脸上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不住地向闪电眨眼,好像在暗示着什么。闪电完全不明白米雪想告诉他什么。
米雪突然冲着他大声喊道:“闪电!快跑!”
闪电愣在那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一根木棍重重地打在后脑勺上。袭击闪电的正是埋伏在门后的米雪的爸爸。闪电眼冒金星,接着眼前一片漆黑,倒在地上。
米雪的爸爸从门后跳出来,迅速用绳子把闪电牢牢地捆住,动作干脆利索,像个强盗。闪电并未完全失去意识,迷迷糊糊听到米雪的父母大笑不已,米雪在不住地哭泣。
米雪跪在地上,哀求继母:“求求您,求求您,放过闪电!”
继母冷冷地说:“滚开!他只是个怪物,我要把他卖给马戏团,这样家里就又有一大笔收入了。太阳城那老头子的钱已经收了,这些钱加起来够我们花好一阵子了。”
原来从头到尾,他们都在说谎!
米雪无助地乞求:“求求您,别卖掉闪电。”
继母厌烦地推开米雪:“你算什么东西!还轮不到你说话!”
米雪伏在闪电身边,流着眼泪,感到无比绝望。
没过多久,米雪的爸爸就带着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胖男人回来。他叫皮埃尔,是太阳城里最有名的马戏团老板。他手底下有各种各样的动物:会直立的狮子、会跳火圈的老虎、会玩球的大象、会推车的猴子,还有会搞笑的小侏儒和会高空攀缘的蜘蛛女。
皮埃尔看到躺在地上的闪电,两只眼睛放着光,像捡到了绝世宝贝一样。米雪的父母想要四十个金币,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二十个金币成交。
皮埃尔的力气很大,一下就把昏昏沉沉的闪电举在头顶,扔进了马车里。他还检查了一下绑在闪电身上的绳子,称赞米雪的爸爸捆得够结实。
为了庆祝这笔交易成功,米雪的继母特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还把珍藏多年的麦芽酒拿出来,招待皮埃尔。米雪流着眼泪,躲了出去。她的父母发了一笔横财,欣喜若狂,根本不在意米雪去了哪里。
直到晚餐结束,米雪也没有出现。
酒足饭饱后,皮埃尔向米雪一家告别。他掀开马车的帘子,瞥了一眼直挺挺躺在马车里的闪电,然后他矫捷地登上马车,吆喝着,甩着马鞭,一路飞驰而去。
3
月亮没有出来,马车前面的小油灯忽明忽暗地照着前行的路。皮埃尔高兴地哼着歌,马车在平整的大道上狂奔。当途经树林的时候,路面变得陡峭不平,马车颠簸得厉害。
这时,皮埃尔的酒劲上来了,肚子里排山倒海地翻腾着。他咒骂着马车车夫和他的妻子,抱怨他们准备的食物一点儿都不新鲜。
他想呕吐,于是赶紧勒住马,脚刚着地,就“哇”的一声吐出来了。他前后吐了三次,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地上,这位衣着光鲜的绅士此时根本顾不上擦拭吐在身上的脏东西。在酒精的麻痹下,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皮埃尔打算闭上眼,稍微休息一下,可刚一躺下去,眼皮便重重地合在一起,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闪电挨了重重一击,这会儿还昏睡在马车里,就像迷失在梦境里一样,努力想醒来却无法睁开眼睛。
突然车里有个细小的声音,在不断地催促:“闪电醒醒!醒醒!快醒醒!闪电!”
有个人影从闪电的身后爬起来,原来是米雪。
她趁家人和皮埃尔一起喝酒的时候,悄悄地爬上了马车,躲在闪电身后,他高大的身子正好掩护了她。她便静静地在车上等待时机,希望可以救下自己的朋友。
当听到皮埃尔的鼾声时,她立刻拍打闪电,想把他唤醒。她使劲地摇晃闪电,闪电睁开了眼睛,“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米雪赶紧捂住他的嘴,轻轻地说:“不要出声,是我,米雪。”闪电看着米雪,点了点头。
米雪松开手,然后用从家里偷出来的小刀,割断了绳子,扶着闪电下了马车。闪电走路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一样。借着微弱的星光,他们匆忙地往树林深处跑去,生怕被皮埃尔追上。
他们走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才走出这片小树林,但眼前又出现了一座森林,远远望去,雾气弥漫。闪电讨厌森林,因为他曾在那里见过太多的杀戮,失去过太多的朋友。但此刻,只有森林能为他们提供庇佑,他觉得十分荒谬,可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这里的树木全都干枯了,枝头没有一片叶子,树枝张牙舞爪地颤抖着。这让闪电想起了樱花庄园里那些曾经枯萎了的樱花树。太阳好像毫不眷顾这片失意的森林,不舍得把阳光洒进来,这里昏暗潮湿,到处散发着腐烂发霉的味道。
闪电觉得十分诡异,他想:“这里隐藏了多少陷阱?谁愿意到这里冒险?这世上除了最想逃命的人,恐怕没人会到这最容易丢命的地方来。”想到这儿,他回头看看米雪,米雪的脸上丝毫没有畏惧的神情。
但闪电还是安慰她说:“米雪,不要怕,我去过很多森林,我一定会带你安然无恙地走出去。”
米雪笑着说:“嗯,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接着又说:“闪电,我应该跟你道歉,是我害你落入陷阱的。”
“没关系,也是你把我救出来的。”
“我想永远离开那个冰冷的家,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你可以带我到远方去吗?”
“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那也不会比在这里更差了!”
闪电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走吧。”
米雪跳起来,拍着手说:“太好啦!太好啦!”
就这样,闪电的旅途中多了一个叫米雪的小女孩。
他们休息片刻,就往森林深处走去。
这片森林看上去阴森恐怖,但他们既没有遇到陷阱也没有遇到猛兽,反而顺利地走出了森林。这完全出乎闪电的意料。
一路上,米雪挥舞着一根小枯树枝,嘴里唱着闪电听不懂的歌谣,似乎开心地要飞起来。
穿过了这片森林,他们继续往西边走。
4
米雪跟在闪电身后,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直说个不停。她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她惊叹山间的瀑布永远挂着一道道美丽的彩虹,蝴蝶的翅膀和娇艳的花儿一样美,啄木鸟的嘴真坚硬,能凿开所有的树皮。
她好像变了个人,整天开心地手舞足蹈。闪电觉得,米雪心中的伤痛被大自然抚平了。
其实,这也许只是在沉醉中暂时的遗忘。
一天,他们来到一个叫百色谷的地方。这儿像变色龙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一种颜色,草儿、花儿、树木和巨大的岩石,都会跟着变色。生活在这里的人身材矮小,他们把房子建在树上,握着藤蔓在参天大树间荡来荡去,身手像猴子一样敏捷。
一个衣着鲜艳的小人走到闪电面前,有礼貌地说:“远方的朋友,你们好,我叫红蚂蚁,是这里的族长。欢迎你们来到百色谷。”
闪电和米雪也友好地问候他。
他们热情地拿出腌制的蜜饯和新鲜的野果招待这两位远方来的客人。
闪电席地而坐,嚼着一颗蜜饯问:“百色谷为什么会变换不同的颜色?”
红蚂蚁回答:“我们也不知道。几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到这里的时候,它就能变色,所以我们叫它‘百色谷’。我们的族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我们的名字也都是由颜色和动物组成的,我们与这里的一切有了一种天然的默契。”
闪电说:“真羡慕你们有这么神奇的家园。”
红蚂蚁说:“每个人的家园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应该也有属于自己的家园。”
闪电点点头,他想起了那片遥远的麦田。
离开百色谷,他们在西边的阿尔法山遇到了一个小村庄,它坐落在半山腰。一条小溪从村庄中间穿过,清澈见底。生活在这里的农夫们穿着灰色的粗布衣服,忙忙碌碌,淳朴又热情。他们慷慨地拿出仅有的面包和玉米招待闪电和米雪。
农夫告诉他们,翻过这座山需要两天,但路上相隔不远就会有村庄,所以不用太担心。闪电和米雪谢过农夫,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
路上有好心的农夫提醒他们:“再往西,就是翡翠王国。听说那里要开战了,你们一定要避开那个地方。”
闪电犹豫着,不知如何选择。
米雪却说:“世上哪里没有危险?既然选择了这个方向,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不要改变你的初衷。”
闪电说:“但不能让你跟我去冒险啊。”
米雪笑着说:“从离开家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在冒险了。谁能够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米雪的话鼓舞了闪电,他决定继续往西边走。
闪电看到一群黑色的乌鸦在天空盘旋,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他指给米雪看,米雪说:“它们飞到哪儿,厄运就随之而至,不知道谁又要遭殃了。”
他们翻过了阿尔法山,沿着森林古道一直往前走,经过一个月牙形的小湖时,远远地看到一只浑身似雪的动物正低头在湖边饮水,还不时警惕地抬头观察四周。
当闪电和米雪靠近时,才看清楚它头上有一只银色的角。
米雪惊讶地叫了起来:“看!是独角兽。”
闪电说:“哇!好漂亮的独角兽啊!”
独角兽静静地望着闪电和米雪,并没有立刻跑开。
闪电牵着米雪的手,慢慢走向独角兽。等他们走到独角兽身边时,发现它身子一侧扎着一支箭,鲜血直流,染红了一片草地。
突然,独角兽猛蹬着后蹄,直立着身子,仰起头,开始咆哮。
米雪伸出手,安抚独角兽说:“独角兽,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小女孩的声音婉转柔和,独角兽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又恢复了平静。
闪电对米雪说:“我们帮他把箭拔出来吧!”
他友好地向独角兽伸出手,试图跟他解释自己的想法。
独角兽喘着粗气,好像并不明白闪电的意图。
闪电说:“我们要帮你把箭拔出来,不然你会没命的。”
米雪真诚地看着独角兽:“不要怕,我们只是想帮你摆脱痛苦。”
独角兽的眼里露出惊恐的神情。看着闪电伸着手,慢慢靠近它。
闪电仔细看了看它的伤口,幸好箭扎得并不深。他拍拍独角兽说:“我要动手了,忍着点。”
话刚说完,闪电猛地一下拔出了箭,独角兽疼得浑身颤抖,血染红了雪白的皮毛。
闪电轻轻抚摸着它的伤口,却感到手上一阵酥麻。而独角兽伤口的血居然慢慢止住了。过了一会儿,那伤口竟然渐渐愈合。闪电和米雪都觉得很神奇,感叹独角兽有自我愈合的神奇力量。
闪电突然觉得很累,头昏昏沉沉的,便躺在地上休息。
独角兽不停地立起身子欢喜地嘶鸣,过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像在表示感谢。它把嘴凑向闪电,用舌头舔着他的手。米雪靠着独角兽,他们好像彼此熟悉的朋友。
等到闪电缓过神来,再去检查独角兽的伤口时,发现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独角兽不住地甩着头,还用蹄子不停地拍打着地面。
米雪看着闪电说:“独角兽好像想让我们骑到它背上。”
闪电点点头。他先把米雪抱起来,放在独角兽的背上,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闪电指着西边,独角兽像一道白色的光从绿色的丛林中划过。米雪紧紧地搂着闪电,风呼啸着从他们耳边吹过,米雪的脸上露出了纯真的笑容,那么自然,那么美丽。
独角兽穿过树林停了下来,不再向前。闪电明白,他们该告别了。
他抚摸着独角兽的脊背说:“朋友,谢谢你送我们这一程。”
米雪也拍拍他的前蹄说:“再见,独角兽!别再受伤了啊!”
独角兽扬着头,嘶吼了几声,转过身离去,却不住地回头看着他们,最后终于消失在森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