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外推理故事精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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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周旋追踪的故事(17)

“但是,境况不久就发生变化。印度大叛乱突然暴发了,前一个月,人们还是各行其事,一个月后,二十多万的印度人就转眼间失去约束,把印度乱成了地狱。这些事,你们几位通过报纸了解的情况比我这不识字的要清楚。我只知道我身边发生的事,我们的靛青园地处西北省的边缘,叫穆特拉。一到晚上,烧房的火焰照得满天通红。每天都有小队的欧洲士兵保护着他们的家小过去,逃到驻有军队的阿克拉去避难,那儿近一些。阿勃怀特先生对胜利抱有信心,他固执地认为传来的消息都是虚夸的,叛乱不久就会结束,因此他不顾蔓延四周的战火,依旧到凉台上吸烟喝酒。我同一个管帐的叫道森的先生及他妻子,一直对园主忠心耿耿,我们三人同他生死不离。可是,灾难还是降临了,那天我到远处的一个园子去办事,黄昏时我骑马回来途中看见一堆东西,在陡峭山谷的谷底下堆着。我赶过去一看吓呆了,那不是别人的,竟是道森妻子的尸体,那女人被人用小刀割成了一条条,又被野狗叼走了一半。道森的尸体就趴在不远处,手里还握着一把已经放空了的枪,他的前面有四个印度兵的尸体叠在一块。我左右不定地在那儿徘徊,一抬头,看见那边冲天而起的火苗,园主的房子被人放火烧着了。我知道这时候我冲进去,肯定无济于事,只会搭进去一条命。从那儿,我瞧见被点着的房子前,有上百个穿红衣的黑鬼子在胡乱蹦跳着,他们中有几个人扭身朝我的方向指了一下,接着就有两粒子弹从我脑袋旁过去了。我拨转马头狂奔,到深夜时赶到了阿克拉城。

“阿克拉并不安全,那时整个印度都乱糟糟的。聚拢到一处的英国人,竭尽全力地保护枪炮射程内的小块土地,别的地方的英国人都成了落难人。这是几百人对几百万人的战争。最让人失望的是:我们的敌人无论是步兵、骑兵还是炮兵,都是当初经我们训练过的好士兵,他们的武器是我们的,军号的调子也和我们吹得一样。在阿克拉驻有孟加拉第三火枪团,其中有印度兵,两队马队和一连炮兵。除此之外,还由商人和公务员新组成了一支义勇军,我也拖着木腿参战了。七月初,我们开到沙根吉,将那里的叛军打退过多次,后来由于弹药缺乏不得不退回城里。四周传来的消息,糟糕透顶了。看看地图,你就会知道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我们这地方正处于大暴乱的中心地带,往东100多英里外,就是拉克瑙,坎普城离那儿也和这距离差不多。四处充斥着杀戮。

“阿克拉城的面积很大,里面住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信仰各种宗教。英国人很难在狭窄弯曲的街道严密布防的。司令官把军队调到河对岸的阿克拉古堡里,把那块地方作为阵地。

“你们也许听说过这座古堡的历史记载或者传闻吗?我这一生去过很多地方,然而,这个古堡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神秘奇特的地方。它的面积庞大,占有很多土地,我们的军队家属和辎重安排在较新的地带,当然新的地带比旧的部分要小的多。旧城堡是蝎子和蜈蚣的领地,没人敢到那里去。那旧古堡的大厅连个人影都找不到。许许多多的走廊迂回曲折,错综复杂,人进去很容易迷失方向。因为这些原因,很少有人进去,偶尔也有胆子大的人带着火把去那里探险。

“从旧堡前面流过的小河,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护城河。在城堡的两侧和后面有许多出入的门,自然,在这里和我们军队居住的地方都得有人防守。我们的人数太少,不可能分布到全堡的每个角落和全部的炮位,最后,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在城堡中心处设置一个警卫室,一个白人带两三个印度兵把守。我被派到堡垒西南面的一个孤立的小堡门,每天夜里负责那里的安全。两个锡克教徒兵听我指挥。上级给我的命令是遇到危急,立即放枪,中心警卫室就会有人来接应。从中心警卫室到那个堡门,大约二百步的距离,并且还需经过迷宫似的曲折长廊和甬道。若是发生危急情况,增援军能及时赶到吗?我对援军到来,很有些怀疑。

“我是一个新入伍的残疾兵,当个小头目,我真挺得意,前两夜我和那两个来自旁遮普省的印度兵把守堡门。他俩分别是莫郝米特·辛格和埃波德勒·可汗。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战士了。他俩个子挺高,相貌凶狠。两人的英语说得很棒,但他俩在一块时用古怪的锡克语整夜闲谈,我插不上一句话,只好一个人站在门外,望着远处的灯火和下面蜿蜒的河流。咚咚的鼓声和铜锣声以及叛军们吸足鸦片后的声音,从对岸不断地传来。值勤的军官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每过两个钟头,到各处巡查一次。

“我值勤的第三天晚上,天空阴沉,飘起了小雨。在这种天气里,一站几个小时,真是心烦意乱。我试着同这两个印度兵聊天,可他俩对我不理不睬的。下半夜2点时,例行巡查稍微打破了这里的沉寂,之后又和先前一样。他们又不愿意同我交谈,没办法,我只好自己放下枪默默地吸烟。不料,这两个印度兵竟突然扑过来,一个抢过我的枪,打开保险,并把枪口对准我的脑袋,另外一个用一把大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他威胁我说,只要我动一下,他就扎破我的喉咙。

“我那时涌出的念头是:他们一定和叛军一伙,这就是他们突击的开始。如果他们占据了这个堡垒,就一定会落入敌人手中,城堡里的老人孩子会再次流离失所。你们大概不信,觉得我是在自夸,我发誓,当时刀架在我脖子上,我立刻要喊出来,哪怕是最后的一声,说不定会让中心警卫室的人知道这边出事了。那拿刀的印度人猜出我的心思,就在我要大喊的时候,他低声说:‘别出声,我们不是叛兵,堡垒不会发生危险。’我从那人的棕色眼睛里看出,只要我喊一声,马上命就丢了。但我有点相信他的话。我沉默着,只是等着看他们耍什么把戏。

“埃波德勒·可汗,是他们中最高最凶的,他对我说:‘先生,听我说,现在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是和我们合作,另外一个就是你再也看不见太阳了。也就是说一条是你向上帝发誓真心实意,同我们合作到底;不然的话,就把你的尸体扔进沟里,我们到叛军弟兄那儿去投降。此外,绝无别的路供你选择,是生是死,你必须在三分钟内做出选择。事情太大,我们谁都不能犹豫了,快想想吧,在下一次巡逻到来之前,必须把事情办妥。’

“我对他们说:‘我一点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叫我选择什么呢?不过可以向你们声明一点,如果这事牵连到堡垒的安全,我是不会同你们合作的,那样的话,干脆把我一刀砍死吧。’

“他说:‘这事和堡垒毫无关系,我们要你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你们英国人到印度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发财吗。我们的目的也是这样。若是你决定和我们合作,我们会把财宝的四分之一给你,这很公平,我们以这把刀向你起誓,锡克教徒从不违背誓言。’

“高个印度人说:“那么你起誓吗?用你父亲的身体,你母亲的名誉和你的宗教信仰起誓,今后绝不做不利于我们的事,不说不利于我们的话。’

“我答道:‘只要堡垒没有危险,我愿意这样起誓。’

“‘我和我的同伴都对你发誓,给你宝物的四分之一。就是四个人平均一人一份。’

“我说:‘可是咱们只有三个人呀。’

“‘还有一份必须给德斯特·阿克波尔。在等候他的这段时间里,我把经过讲给你听听吧。莫郝米特·辛格,请你到外面等着,他们来了后通知我。先生,我们信任你,我知道欧洲人恪守诺言。若你是个惯于撒谎的印度人,不管你怎么对神起誓,我们都不会相信你,早把你的尸体扔进河里了。我们相信你们英国人,当然,也相信你们也是信任我们的。还是来说说这个故事吧。

“‘我们印度北部有一个土王,他的领地不大,财产却很多。其中一半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另一半是搜刮来的。他既贪财又小气。叛乱暴发后,他处于两难境地,土王听说杀了不少的人,一面附和着叛军反抗的人,可又怕白人一旦得手,自身会遭不利。反复考虑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把所有的财产一分为二,金银钱币类的都放在宫中的保险柜里;珍贵的珠宝钻石类的,另外放进一个铁箱里。他派一个亲信假扮成商人,准备把它藏到阿克拉堡来。这样,叛军胜了,他的金银钱币保下了;要是白人胜了呢,他又保住了珠宝钻石。他那边,叛军的势力强大,他只好投靠了叛军。先生,你想想,他的财产是否应当属于忠心于他那个地方的人所有呢。”

“这个被装扮的商人化名叫阿奇麦特,他就在阿克拉城里。今天晚上,他就要到堡里来。他的同伴是我的盟弟德斯特·阿克波尔,他知道这个秘密。他清楚我们看守这个堡门,就和我们商量好放他从这个堡门进来。一会儿他们就会来了。这地方僻静得很,没人会知道他们的到来,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阿奇麦特这个商人了,土王的财产就要到咱们几个人的手里了。先生,您觉得怎样?’

“在伍斯特尔州,生命被看得极其神圣,但那时到处残杀焚掠,人们就不再那么看重生命了。那时,我真的被那批财宝动心了,对于商人阿奇麦特的生死,我并未放在心上。我脑子里满是今后如何使用这笔财富的念头,想着我这个品行欠佳的人带着大量的金币回归故里时,他们一定会惊呆的。想到这些,我暗暗下了决心。这时埃波德勒·可汗以为我还在考虑呢,又追问我。

“他说:‘先生,你明白,若是指挥官抓住这个人,结果还是被处死,宝物也会充公,谁也甭想搞到一个钱。咱们怎么不可以把他处决了,然后把宝物让咱们四个人平分了。我们会变成有钱人。其实,宝物充公和给了咱们,都是一样。这儿再没有别人,也没有外人看见。我这个主意如何?先生,请您再表态一下,您是与我们合作呢,还是让我们把你当成敌人。’

“我对他说:‘我的人和我的灵魂都和你们站在一起。’

“他把枪还给我,对我说:‘太好了,我相信您和我们会永远遵守许下的诺言。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耐心地等待那两个人的到来。’

“‘德斯特·阿克波尔了解这次的计划吗?’

“‘这都是他一个人谋划出来的。咱们还是和莫郝米特·辛格在外边一块站岗吧。’

“那时正是雨季来临,天上的雨下个不停,片片乌云在空中飘荡。浓重的夜色,肉眼很难看清一箭之外的东西。门前战壕里存着一些积水,有的地方差不多都干了,很容易走过去。我默不作声地在那儿等着那个来送死的人。

“没多久,我看见战壕的对岸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灯光,慢慢地向这边靠近。

“我叫了一声:‘他们来了’

“埃波德勒轻声地说:‘你和往常一样询问他,可别把他吓呆了,然后你把他交给我们,我们会安排他的,他在外面点着灯守着,免得认错了人。’

“这时候一闪一闪的灯光,忽而前进又忽而停住,离我们更近了,可以看清有两个黑影到了战壕的对岸。他们从那边趟水过来,爬上岸后,我压低了嗓音问这两人:“干什么的?”

“他们赶紧回答说是自己人。我举灯靠近他们,见对面是个高个子的印度人,一脸的黑胡子长到腰间,我真没见过真实生活中这么长胡子的人。后边紧跟着他的人胖得出奇,个子很矮,头上裹着大黄包头巾,手里提着一个用围巾包着的包。他像只耗子样钻出洞外,东观西望着,害怕得浑身颤抖,两只手也抖个不停,只有双目亮闪闪地显得精神极度紧张。我想亲手杀掉他,真有些下不了狠心,但那宝物的诱惑力使我定了心神。他瞧见我是白人,立刻欣喜地跑过来。

“他气喘吁吁地说:‘先生,我这个正在逃难的商人阿奇麦特需要您的保护。我从奇布特诺到阿克拉城的路上,总是有人侮辱我,就是因为我以前跟英国军队的关系好。谢天谢地,现在,我和我带的东西终于没有危险了。’

“我问他:‘包里装的什么?’

“他回答:‘箱子里有两件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它不值多少,对我,这可是扔不得的宝贝。我不是来讨饭的,先生,求您让我在这儿暂住两天吧,以后,我会报答您的。’

“我看着他那令人同情的小胖脸,真不忍心杀了他。我真的不敢同他再说了,干脆让他早早见上帝吧。

“我对他说:‘把他送到总部去。’两个印度兵一左一右地把他带进了里面的甬道,那个高个子在后面紧跟着。我未见过像这么被严密包围的人。外面,只留下我一人提着灯笼在站岗。

“这时,从里面传来他们走在长廊上的声音,接着,声音消失了,传来了拼命撕打的声音。一会儿,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往这边越来越近。我提灯往里一看,大吃一惊,满脸是血的商人正往这边跑,高个子在后面紧追不舍。这商人竟跑得飞快,我明白,若是他逃出我这儿,他就能活命,瞧他那样子,我真动了同情心,但那诱人的财富又让我起了邪恶。他一跑近我,我就用步枪向他的两腿之间狠命抡去,他像是被枪击中了一样向前滚去。还没容他从地上爬起,印度人从后面追上去,两刀结果了他的性命。他未来得及哼一声,躺在地上不动了。可能我那一绊他就昏死过去了。先生们,不管这对我有没有好处,我照实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