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岳飞说:“你武艺如何?能搏击多少敌人?”岳飞徐徐答道:“我很自信自己的武艺,但并不认为这匹夫之勇是多么了不得的事。用兵之道贵在施谋使计,而不在于逞凶斗狠。栾枝用曳柴诈败之计大胜强楚,莫敖靠采樵诱敌之法击溃绞人之围,这些全靠的是智谋,而不是个人的武艺。”张所一听肃然起敬,赞叹道:“原来你并非一介武夫啊!不知你对当今形势有何看法?如何才能守住黄河呢?”岳飞侃侃谈道:“汴京的安危全看河北诸郡的巩固与否。我们当在所有险隘处建立要塞,互成依仗之势,如果任何一城受到威胁,其他城塞就会赶来相助,并且伺机骚扰敌人的后方,这样的话,敌人就不敢窥视黄河,京师也就安然无恙了。”一席话说得张所心悦诚服,连连点头称是。岳飞见遇到了知己,不禁慨然请求道:“张招抚如果能提兵巡境的话,岳飞愿做前驱,供你调遣!”张所大喜,立即授岳飞武经郎职,命他随已归顺的八字军领袖王彦北渡黄河,挺进新乡(今河南新乡)。
新乡有金人重兵驻守,见宋军渡河,就猛扑过来,想一举围歼之。王彦见状,心里害怕,传令停止前进,高筑壁垒,准备死守。岳飞几次请行,都被拒绝,不由气愤道:“我们本来就是找金寇打仗的,如今却畏敌不前。如果图安全的话,何不呆在后方呢!”王彦也恼了,说:“你要找死的话,我可以让你去!”岳飞遂率领千余名士卒,迎着穷凶极恶的金军杀了过去。金军急忙分兵围截,竟被岳飞冲溃。金军又聚拢起来追堵,再次被岳飞突破,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岳飞一马当先,所向披靡。
宋军士气大振,人人逞勇,个个发狠,竟一鼓作气攻下了新乡。
宋军攻占新乡,这等于孙猴钻进了牛魔王的肚子,金军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调集人马,蜂蚁般涌了过来,想把立足未稳的岳飞置于死地。两军在候兆川(今河南辉县西北)相遇,展开激战,岳飞身上十余处受伤,仍在马上厮杀,士卒也拼命死战,终于击退数倍于自己的敌人。
当天晚上,宋军官兵未解铠甲,就枕着兵器睡着了,他们实在太累了,自从与王彦分兵以来,他们一直与围追堵截的金军进行着战斗,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了,所以,候德战斗一结束,他们没吃饭,甚至连伤口也来不及包扎,就倒头而睡。他们以为金军新败,一时半会不可能再来了。不料,在一个梦还未做完的时候,忽然传来警报,说大批金军来劫营,宋军士卒惊得睡意全消,跃身而起,陷入一片恐慌之中。他们全拥至岳飞帐前,想听他如何处置。岳飞没有出来,帐篷内传来有节奏的鼾声。宋兵们着急,责问帐前军吏:“军情如此紧急,你们怎么不通知首领?”军吏哈哈一笑,道:“首领有令,让大家回去安心睡觉,不必害怕,金寇不会来的!”宋兵疑惑地散开了,但谁也没敢再次睡去,抱着枪,守在备好鞍的战马旁。
其实,岳飞自己并未安然而卧。接到警报时,岳飞心里也很担心。宋军连续作战,已疲惫至极,对有备而来的金军,极难有获胜的希望。逃跑已经来不及,很快会被追杀。一番权衡后,岳飞决定冒险效法诸葛亮的空城计。金军连日来已被岳飞杀怕,见宋营一片寂静,怀疑其中有诈,怕中埋伏,就转身退走了。岳飞长吁了一口气,急忙传令拔营。
连日征战,岳飞粮草很快告罄,就到王彦营中求借。王彦对岳飞的频频告捷不仅不感到高兴,反倒觉得如芒刺在背。当初放岳飞出去,原是让他去送死的,至少让他碰碰壁,受受金人的教训,然后回来老老实实受他的节制和管辖,不再与他的闭垒自守、畏敌如虎的政策作对,但岳飞却坚持了下来,胜仗一个接一个,这岂不等于向世人昭告他王彦的胆怯无能,他能不嫉恨吗?向他借粮草,能答应吗?于是,他冷冷地对岳飞说:“粮草我有一些,但自己要用。你有本事独立行动,就没有本事搞到粮草吗!”岳飞忍住不快,说:“王将军,我们都是为朝廷效命,当互相支持帮助,分什么你我?”王彦冷笑一声,说:“这么说,你的功劳可以记在我的名下了?”竟拂袖而去。岳飞无奈,只好率领所部到了太行山一带,依靠当地民间抗金组织,与金军展开周旋,打了不少胜仗。在一次战斗中,岳飞擒获了强悍凶狠的金军大将拓跋耶乌,在另一次遭遇中,又刺杀了敌将黑风大王。但由于孤军作战,粮草不济,难以长久坚持下去,最后只得杀出重围。岳飞知道王彦必不容己,就投奔抗金名将宗泽而去。
2.乱中取胜,初显威名
岳飞与王彦分道扬镳,独立采取军事行动,按宋朝军律,是要处以死刑的。所以他到宗泽大营不久,就被五花大绑起来。在即将行刑之际,遇见宗泽视察刑场,岳飞朗声叫道:“宗元帅难道不想恢复中原吗?”宗泽将脸一沉,喝道:“胡说!本帅与金寇誓不共生,天下谁人不知?”岳飞道:“宗元帅既要驱逐胡虏,为什么要杀堪做前驱的壮士?”宗泽对岳飞早有所知,今见他相貌英伟、出语俊爽,知道不是一般平庸之辈,就令刀下放人,邀到元帅府叙谈。用兵之道、恢复方略,凡所问及,岳飞总是侃侃而谈,持议精当,很合宗泽的心意。他认为岳飞算得上栋梁之才,堪当恢复大任。他已垂垂暮年,恢复振兴之事尚茫然无绪,朝廷中持和者济济,主战者寥寥,昏庸无能者居多,贤明干练者甚少,这些有时使他陷入绝望。见到岳飞,使他不免对前途又增强了信心。有这样的人在,大宋江山是不会轻易易主的。他拉住岳飞的手,连连赞道:“你有勇有谋,在抗金的事业中会大有作为的!”
当时正值金兵来犯,宗泽命岳飞率领500名骑兵迎敌,借以亲自考察一下他的实际作战能力,看他是否属于纸上谈兵的马谡之流。岳飞果然不负所望,先战昨城(今河南汲县东南)再战黑龙潭,均获胜利。随后开赴汜水关(今河南荥阳西北汜水镇)迎敌。该关地形险要,为东西交通咽喉,也是西路金军南侵的必经关口,战略意义非常重要,因此必须夺下并守住它!岳飞昼夜兼程,赶到关口,察看各处地形后,立即开始筹划分置。宋军兵少,粮草不足,面对数倍于己的金军,显然宜于速战速决,不宜于长久相持下去。于是,岳飞想出一条迷惑敌人、乱中取胜的计策。他选出300名精悍的骑兵,命每人捆扎两束柴草,潜伏在前山脚下。他亲自率领所余士卒,开赴关口敌军营寨前。
当天夜里,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稀稀疏疏地散布在天空,眨巴着惊异的目光,期待着欣赏由岳飞即兴导演的一幕战斗短剧。金军见宋军人少,不以为意,醉醺醺地进入梦乡,夜半时,岳飞一声号令,埋伏在山下的一起点燃柴两端,每人两束,两手各一,上下左右挥动起来,同时还擂鼓鸣号,吆喝呐喊,一时间,整个天空被火光照得通亮,漫山遍野回荡着喊杀声。金兵从梦中惊醒,以为宋军大部队赶到,一手提着裤子,一手倒拿兵器,慌慌张张就要逃跑,被岳飞迎面拦住,大声令道:“放箭!”只听见一阵嗖嗖声,箭像雨点一样密密地倾泻过去,金兵顿时倒下一大片。岳飞翻身上马,平举着丈八长矛,大吼道:“杀!”率先踏入金兵中,士卒随之拥上,展开肉搏。金兵不敢恋战,掉头就跑,正撞上举着火把赶来的伏兵,被猛杀一气,倒毙无数。
火光中,见一金将哇哇叫着,来回冲突,想要稳住金兵,进行反扑,宋兵被他的鬼头大刀砍翻了好多。岳飞看得真切,恼得性起,将枪挂在得胜钩上,从背上取下弓来,搭上利箭,舒展猿臂,“嘿”的一声扯个满月,略一瞄准,右手一松,只听“嗖”的一响,正中金将咽喉,顿时栽下马来。金兵更惊得失了魂一般,拼命冲开一个口子,逃向山下。岳飞也得胜回营,向宗泽禀报,宗泽大喜,认为岳飞果有大将之才,就破格提拔为统领,不久又升迁为统制。岳飞这下算是遇到了伯乐,政治抱负和军事才能有了全面施展的条件和机会。在此以前,他虽然屡建战功,因身轻位卑,始终得不到重视。
建炎二年(1128)七月初一,抗金老将宗泽死于开封留守任上。他晚年将全部精力用于抗金复宋的事业上,却受到朝廷的百般阻挠,心力交瘁,憾恨而亡。临终时,他用孱弱但殷切的声音对岳飞等属将说:“你们千万不可忘了自己的天职啊!”岳飞等含泪说:“宗元帅,你就放心吧!”宗泽吃力地点点头。忽然,宗泽呼吸急促起来,脸涨得通红,侍从急忙上前抢救。宗泽推开大家,吃力地挺起上身,睁大双眼,放出光来,连呼“过河!过河!”气绝而亡,眼睛仍大睁着。岳飞等人见此情景,无不受到震动,激起对投降派的满腔义愤,发誓要继承宗泽的遗志,打过黄河去,光复北宋河山。
3.广德整甲,伏兵布阵
不久,岳飞奉命驻军广德(今安徽广德),以牵制南下金军。在战斗的间隙,他抓紧时机进行休整。不断的行军和作战,将士们极度疲劳,需要恢复体力。受损的建制需要恢复重建。随时入伍、仓促上阵的士卒需要训练,尤其是减员的部队需要补充。岳飞真希望能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来对部队好好整编一番,以便能更好地体现他的军事意图。但这在烽烟四起的南宋时代是根本不可能的。岳飞只能见缝插针地进行他的整训计划。
主要是招募兵丁。岳飞的兵太少了。朝廷出于对武将拥兵专横的忌讳,不让岳飞拥有太多的军队,且常常釜底抽薪,借故抽调。就是后来成为南宋一员独当一面的大将时,岳飞的总兵力也没能超过几万,这使他难以施展他全部的军事才能。他只能在不触犯禁忌的前提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招募一些兵丁。这是很难的,老百姓讨厌军人如同讨厌土匪。何况在战火连绵的年代,壮丁大多已被迫当了兵或土匪,剩下的不是东躲便是西藏。岳飞,也包括当时大多数将领主要靠做“误入歧途”的人的工作来补充兵员了,即所谓的招降纳叛。但由此带来的问题也是很严重的,使军队原有的匪气更加变本加厉,这会很快腐蚀掉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岳飞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不只是招募,而且还进行严格的教育和管理。他绝不容许军纪涣散和侵扰百姓,稍有触犯,严惩不贷。有一句话在他的军队中非常流行:“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打掳!”这不是一句自我标榜、流于形式的口号,而是一条被严格执行着的戒律,岳飞自己也不例外。岳飞有个舅舅姚某,平时仗恃岳飞的声势,胡作非为,侵掠百姓。岳飞知道后,不便亲自责罚,就告诉母亲,让她出面致意。姚某大为恼火,认为岳飞狂妄,冒犯尊亲,就想伺机报复,一次与岳飞同行,至无人处,突然催马向前赶了几步,取下弓来,转身就射岳飞,慌张之下,射在马鞍上。岳飞大怒,飞马上前,将正要放第二箭的舅舅掀下马来,用佩刀一刀砍死。岳飞的这个举动在当时引起巨大反响,认为岳飞罚不避亲,为民除害,从而对岳飞更加敬畏起来。当然也有人认为岳飞过于绝情,就是深明大义,亲手在岳飞背上刺下“精忠报国”四字的岳母也一时想不通,对岳飞大行家法,让跪在祖像前,怒声呵斥。但不久,她就慢慢想通了,原谅了儿子。不如此何以服众人呢?不服众人又怎能报国呢?
有过必罚外,岳飞还有功必赏,善待士卒。一个严冬的日子,岳飞的一个幕僚在军营巡视,发现一个士卒衣着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便上前问道:“你的上司是不是克扣了你的军饷?这样寒冷,难道没有怨言?”士卒却答道:“其他将领才经常克扣军饷,自从跟随岳宣抚以来,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他从未克扣我们一文钱。我之所以穿得单薄,是由于家累太重,所得军饷大半都接济了家人的缘故,我感激都来不及呢,哪能忘恩负义,抱怨岳宣抚呢?”
杨再兴原是一名流寇悍将,一次在两军对垒时杀死岳飞弟弟岳翻,后来杨再兴战败,自缚请罪。岳飞并不计较前嫌,亲自为他松绑,收为部将,任用不疑。杨再兴大为感动,发誓效忠,后来竟战死在小商桥。岳飞这种不计恩怨,待人以诚的作风,吸引了不少文人武士,纷纷慕名而来。其中有一个叫黄纵,替岳飞掌管机要文件。一次,岳飞分发沉香,待到黄纵时,只剩下小块。岳飞见分得不均,打开一袋再分,到黄纵时又剩下一小块,岳飞一时不知所措。黄纵看在眼里,深为感动,表示大小无所谓。
在岳飞的大力整治下,他的军队变得纪律严明起来,很快赢得了老百姓的衷心拥护。他们亲切地称岳飞的军队为“岳家军”,以示与其他作风恶劣的军队的区别,他们甚至设立祠堂,绘上岳飞画像,经常进行供奉祭祀,祈祷岳家军尽早赶走金寇,恢复老百姓正常的生活。从此,他们不再一味地拒绝参军了,送子送夫者络绎不绝;也不再坚壁清野了,箪食壶浆者随处可见;更不冷眼观战了,带路送情报者主动踊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