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汉对后周原有弑君之仇。北汉新主刘崇原是汉室宗室,郭威发动兵变,废汉立周,刘崇便在太原建立政权,与之分庭抗礼,成为五代十国时期惟一的北方小国。此时,正值后周全国举丧,柴荣新立,便纠集数万兵马,联合强悍的北方契丹贵族兴兵进犯后周边境。
血气方刚的周世宗柴荣毫不畏惧,他正要寻找机会来重振军威,再扬国威。敌军来势汹汹,更激发了他的雄心与斗志,柴荣决定亲征讨逆。大军鼓角震天,旌旗蔽日,迎着北汉兵马前进,连克泽州潞州之后来到高平。赵匡胤此时正在张永德统帅的禁军中任职。
双方在高平(山西晋城东北)城外列阵相对。战斗开始不久,北汉军竟占了上风。右路军樊爱能、何徽畏敌如虎,临阵逃脱,后周阵脚大乱,情势十分危急。赵匡胤审时度势,冷静地向张永德建议:将禁军分为两部,一部分由张永德指挥,抢占制高点,居高临下以密集的箭矢压住敌人的进攻。另一部分由赵匡胤率领,以左翼直扑敌阵,他指挥两千精锐骑兵冲入敌阵。赵匡胤纵马跃上一个高坡,向士兵高喊:“陛下处于危难之中,现在是我们拼尽全力效忠皇上,为国立功的时候,打败敌人之后,皇帝一定会厚赏大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群情振奋英勇杀敌,北汉军队很快溃不成军。刘崇连忙鸣金收兵,退回高平城内固守。
柴荣指挥三军乘胜追杀,契丹兵马见后周势猛,不仅未能相助北汉,反而引军退逃。赵匡胤领兵攻城,刘祟急令弓箭手连续不停地密集射杀,赵匡胤左臂中箭血流如注,仍指挥将士奋力猛攻。柴荣见状,为保存实力下令撤兵。
次日周军再次攻城,又是赵匡胤一马当先,北汉将士知其勇武,纷纷来降。刘崇见高平难保,乔装遁逃于荒郊。周军大获全胜,所获辎重、兵器、马匹、骆驼不可胜数。柴荣首战告捷心花怒放,决定论功行赏,赵匡胤当推首位。
智勇双全,屡建战功
柴荣即位后为一统天下,先后发动了对南对北五次大规模战役,赵匡胤在战场上智勇双全,尽显风流。
第一次是显德二年(955年)西征后蜀。柴荣此役志在夺回原属北方后晋的秦、风、成、阶四州。不料由于军粮供应不上,出师不利,伤亡颇多。柴荣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而此间朝野主张罢兵之议汹汹,他决定派赵匡胤赴前线视察军情。赵匡胤深知主上的战略决心,也清楚自己的使命,他旋风般地去而复回。朝廷上他有理有据慷慨陈词,陈述了令人折服的见解。他的结论是:战可胜,退无益。半年后,周军大胜,四州尽归后周版图。
柴荣第二次征战,矛头直指南唐。他亲帅三军,挥师南下,赵匡胤为先锋随驾。赵先锋在涂山智赚南唐敌营数十座,缴获战舰50艘。继而在滁州勇胜南唐精锐劲旅皇甫晖,打开金陵门户,南唐全国惊恐。此役赵匡胤不仅再度显示实力与才干,更大的收获是结识了历史上大名鼎鼎,后来辅佐他创立大宋王朝基业的智囊赵普。
滁州大捷后,周军势如破竹,以风卷残云之势下扬州,取泰州,南唐“淮南之地半为国有”。显德三年(956),柴荣以赵匡胤战功卓著,升其为殿前都指挥使,授定国军节度使。赵匡胤此时正好30岁,而立之年,他完成了人生旅途中的第一次关键性的转折和腾跃。唐末五代以来,飞黄腾达拥兵自立乃至弑君称帝者都是执掌内外兵权的藩镇节度使或殿前、将领。在浮沉乱世中成长的赵匡胤更能深刻地理解这个位置。
显德四年春,柴荣又亲率大军南下,第三次发兵征南唐。赵匡胤身披甲胄,手执长缨在紫金山登陆,他率禁军连踏敌营数十座,斩首3000余,数万唐军将士或被擒或投降。南唐军队沿淮河向东溃退,柴荣与赵匡胤分别率军从南北两路追杀穷寇。一路上君臣配合默契,畅快淋漓,如一首首行云流水般的短歌。大军凯旋之时,赵匡胤又因功改领为义成军节度使,晋封检校太保。
同年十月,柴赵君臣再次共同征伐濠泗,周军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南唐贡献出江北14州之地,李璟自请去帝号,乞求息兵弥战。赵匡胤又改任忠武军节度使,他前进的脚步不断加快,在朝野的威望不断提高。
他感到振奋和欢愉,他少年时就相信和推崇“乱世用武”,青年时投身军旅,志在刀光剑影和战马嘶鸣之中建功立业。今天,他陶醉了,陶醉在战争的剑与火的交响诗中。他为自己超群脱俗的卓越才能而欣喜若狂,他为自己得到了令人艳羡的功勋与地位而夜不能寐。在志得意满之余,他还有更高的向往和目标,他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握的显赫人物。此刻,他伫立在开封城头,身披甲胄,威风凛凛,眺望着远处广袤的原野和点缀其间的村庄,俯瞰着黄河岸边阡陌纵横的道路和行色匆匆的各色人等,想起远在家乡的母亲,想起了他无忧无虑的童年,更想起了他离家远行、漂泊在外遭受白眼和冷遇的日子,也想起了初到郭威营中为了暂时安身立足而忍辱负重的日子……忽然,幼年时代背诵的一首唐诗脱口而出:“昔日龌龊不足谤,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遇明主更担重任
高平之役后尚未还朝,柴荣置酒宴请诸将。酒至半酣,他脸色一沉,喝令刀斧手将临阵逃脱的樊、何二人推出辕门,斩首示众,继而将在战斗中怯懦不前、临阵逃脱的将校70余名全部斩首,以整饬军纪。柴荣心里非常清楚:在武人争雄、王位常易的时代,军队在新旧主人走马灯似的变换中原封不动地屡屡传递,积下了无忠无勇、不信不义的恶习。君主若不明智不果断地采取有力措施,就会使军队将领藐视新君,拥兵自重,居功自傲,骄悍而不听命令。士兵则长期骄纵,不守军纪,强者悍劣,弱者惰漫,无国无君,一旦与敌交战,或逃或叛,高平之役就是明证。柴荣决定:选用效忠于自己的有能力的将领,对禁军进行全面的大规模的整编。这支军队必须精锐强干,必须完全听命于自己。
这个重任就落在了柴荣的好友与爱将赵匡胤肩上,此时他的头衔是殿前都虞侯领严州刺史。赵匡胤对柴荣的意图心领神会:他要造就一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精锐部队。改革唐末以来皇帝因手中无忠勇的兵将而受挟制于拥兵自恃的藩镇这种不正常的局面。柴荣在召见赵匡胤时,曾忧心忡忡又语重心长地说:
“百户农夫才能养一名兵士啊!而军士又不能为国为君效力。我怎能让这些骄兵惰将,叛主的匹夫恣意横行!如果让我大周的江山社稷断送在这些无忠无信的没用的废物手中就是我的罪过,我的无能!”
柴荣又向赵匡胤交待了整顿的原则:兵不在众而在精锐,将不在广而在忠勇,要点选精锐升在上军,老弱怯懦者尽行淘汰。
赵匡胤非常清楚自己肩头的重任对于巩固新皇基业的重要性,而且在接受了重任的同时他也在筹划自己的棋盘如何运作。
首先他以周世宗名义命令各地选送征募精壮之士送往京师,又张榜发文,在全国各地广泛招募勇武有才艺者。他将这两种渠道考核筛选的忠勇精壮、武艺超群的兵士选送到禁军的殿前诸班。这是他军事实力形成和发展,进而谋取兵权的关键一步。
后周的禁军原有侍卫司和殿前司两大系统:侍卫司是老牌禁军,兵多将众约有10万人;殿前司是郭威创建,约2万余人,兵力虽少而战斗力强。殿前司原来由李重进统领,也是后来赵匡胤的最大政敌。李重进与张永德素来不合,后来,郭威之婿张永德任殿前都指挥使,李重进改领侍卫司。高平之役后,赵匡胤负责淘汰裁减老弱,调选精壮,组建殿前司诸班的工作。一时间,京师校练场内,彩旗飞舞,鼓乐齐鸣,各门各派、各路豪杰大显身手。刀枪骑射,格斗拳脚,轻功硬力尽显风流。通往京师的通街大道上,骏马奔驰,各地精英云集京师,东京城内好一番热闹景象。
赵匡胤组建的精兵强将成为殿前司的精髓,加上原有的侍卫马军、侍卫步军,合称“三衙”,成为一支“兵甲之盛,所向无敌”的强大军队。这支军队只听命于皇帝一人,不仅了却了柴荣的心事,而且这三衙禁军驾重驭轻的军事制度,后来完全为宋朝承袭,成为高度专制的中央集权制度的坚强基石,也是赵匡胤后来能够黄袍加身的先决条件。
在前朝元老、顶头上司张永德的指点下,赵匡胤将原来侍卫司精壮士兵补充到殿前司,新招募的“天下壮士”也挑选到殿前司,从而侍卫司淘汰老弱之后未予补充,兵源大大减少,此后二司实力大致均衡。张永德是郭威之婿,新皇贵戚,其地位与势力均超过侍卫司的统帅李重进,赵匡胤日后的兵变就是依靠他和密友分别掌握的殿前、侍卫二司才成功的。
其二,赵匡胤通过整顿禁军与他的上司张永德建立了非常密切的关系。高平之役前,张永德贵为驸马,赵匡胤不过是他手下的一名中级将领。战后,张为殿前司统帅,赵奉柴荣之命负责殿前司的整顿扩充,由于工作关系,更由于赵匡胤善于观察时势风云和上层内幕,善于笼络感情,投其所好,二人日益亲密。为了共同的利益,为了排除异己,树立派系,二人常常“秉烛夜谈,常至夜深”。
其三,通过整顿禁军,赵匡胤建立了自己的亲信体系和势力范围。他以自己的特殊身份通过张永德的权力,结交了一批高中级将领,如石守信、慕容延钊、王审琦、韩重斌、李汉超、刘庆义等,其中有些铁杆中坚结为“义社十兄弟”。石守信、慕容延钊等人是他的少年好友,如何对待这些人也很有讲究。仅靠回忆少年时代的摸鱼掏鸟而没有后来的信任使用乃至诱以官、禄、德,也不会忠心耿耿,始终不渝。对于新结交伙伴,既要了解每个人的家世经历,又要了解他们周边显露的与隐蔽的各种社会关系,更要了解他们的兴趣爱好,秉性志向,才好与他们融洽关系,增进感情,这是一门“公关”的艺术,赵匡胤凭借他的阅历与才干,掌握和运用得恰到好处,形成了以他为核心的“势力圈”而且做得不显山,不露水,让今天的人都敬佩三分。
按照赵匡胤当时的职务和权力,他只有对中级军官的职位有推荐权,而对校尉之类的“基层干部”则有决定任免的权力。这就使他在殿前司享有深厚的“群众基础”,因此他结交了一些有才有志之士,《宋史》中这样记载:
“李怀忠、涿州范阳人。太祖掌禁兵,时隶帐下,为散都头。”
“崔翰,少有大志,风姿秀伟,太祖见而奇之,以隶帐下。”
“田重进……形质奇伟,有武力。周显德中应募为卒,隶太祖帐下。”
这样的记载在各类史料中颇多。赵匡胤利用柴荣给予他的机会和权利,网罗了罗彦环、潘美、张琼、王彦升、田重进等人置于自己麾下,成为自己得力的干将。《资治通鉴长编》中记载:“太祖掌军政六年,士卒皆服从恩威……人望固已归之。”此语虽有粉饰之嫌,但亦非无据,它道出了赵匡胤在掌军政六年中,很有些恩威并济、又拉又打的手腕,并很有成效。
六年中,赵匡胤从整顿殿前诸班的禁军开始,调精兵充实自己,选强将笼络左右,取悦于圣上,交好于同僚,在军队系统中,也在朝中文武大臣中逐步建立了自己的网络和威信,这也是许多权位高于他的某些官员如张永德、韩通等所不能比拟的,可见他的心计智谋确实高人一筹。这些成果正是他日后终于以殿前都点检的身份发动兵变,黄袍加身的重要条件之一。正如后人所著《石林燕语》中所一语道破的那样:“太祖实由此受禅。”这话很耐人寻味,也说出了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根本依托所在。
幼主继位,天赐良机
显德六年(959年),柴荣第五次发兵,挥师北向,攻打契丹,其目的是收回被石敬瑭割献的幽云16州。石敬瑭,沙陀人,后唐李嗣源之婿,曾任河东节度使,因握有重兵便挟制皇帝李从珂,意欲取代。936年,石敬瑭一方面调集各地军队,兵临京师逼宫,一方面向契丹首领耶律德光求援,并以称子称臣,割让幽云十六州为条件,求契丹发兵灭后唐,保其为皇帝。耶律德光大喜,发动30万人,从雁门关到晋阳,一路攻城掠寨,横扫后唐军队,李从珂自焚于玄武楼。石敬瑭在契丹人帮助之下,做了奴颜婢膝的儿皇帝。其无耻行径引起中原人民无比愤慨,“汉奸”之耻自此与石敬瑭同义。周世宗继位后依据“先南后北”的策略,在南方基本平定无忧之时,发兵征讨契丹。
又是御驾亲征。经过数年战争的考验与磨合调整,柴荣对军队的控制与指挥更加得心应手。大军水陆并进,以其最欣赏的爱将赵匡胤为水军都部署,以其最信任的忠勇爱将韩通为陆军都部署,一路上势如破竹,仅42天就攻占了燕南各州。
柴荣心花怒放,雄心勃勃。五次发兵征战,连战连捷,这位盛年天子似乎看到了他皇权威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曙光。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柴荣乘胜势而北上,欲取幽州之时,不幸身染重病。
周军回师澶州。在澶州,柴荣本以为偶然风寒,精心医治养息,很快会恢复元气,再征契丹。他没有想到会病入沉疴。当他意识到黄泉路近之时,心中充满了悲凉。
柴荣不愧是一世明君,当他得知自己将要走完生命的历程之时,又明智而果断地决定了两件大事:立长子柴宗训为太子以承大统(柴宗训年仅6岁),以范质、王溥为相,辅佐幼主;免去张永德殿前都点检之职,以赵匡胤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