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李世民为了封赏公平,决定重新审议父皇李渊过去封赏的人选,看其中是否有不合理的部分。其实,李世民这样做是明白的,当初高祖李渊置宗室名籍时,兄弟、子侄以致再传、三传的子孙、孩童以上的人封王的就有几十人。针对此种情况,李世民对手下众大臣说:“自两汉以来,只是封儿子及兄弟为王,其他疏远的亲属,没有大的功劳,如汉朝的刘贡、刘泽那样的,都不能受封。如果所有的亲属都封为王,多给他们食邑的户数,就会加重百姓的负担。”于是,宗室当中过去已封为郡王而无功劳的,李世民断然下诏,把他们都降为县公。
房玄龄曾对李世民说:“秦府旧人未官者皆嗟怨曰:‘吾属奉事左右,几何年矣,今除官返出前宫、齐府人之后。’”
李世民即位之后,秦王府旧人确实受到过李世民的有意冷落,为了天下人感到公平,他不能仅从旧人感情出发而置才资于不顾。对此,他解释说:“王者至公无私,方能取天下之心。朕与卿辈日所衣食皆取诸民者也。故放官分职,以为民也,当择贤才而用之,岂以新旧为先后哉!必也新而贤旧而不肖,安可舍新而取旧乎!今不论其贤不肖而直言嗟怨,岂为政之体乎!”
此言足以可见,李世民在用人方面向来是有坚定的原则性的,不徇私情,不讲恩怨,不避嫌疑,这才足以保证收拢在他身边的人都是贤哲良才。
办不同的事用不同的人
常言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缺点和不足,因此,对人才的要求不应求全责备,而应用其所长,舍其所短,这是用人者的一个重要原则。从道理上看这一点再简单不过,但真正做到并不简单。李世民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但他却努力地做到了。
他是这样认识这一道理的:“人之行能,不能兼备,朕弃其所短,取其所长。人主往往进贤则欲置诸怀退,不肖则欲推诸壑,朕见贤者则敬之,不肖者则怜之,贤不肖各得其所。”他在这里道出了用人的真谛,将一般道理作了更深入的理解。将贤者与不贤者区分得如此分明,处理得如此妥切,能做到这一点,关键是在于他能较全面、准确地看一个人,了解一个人。尤其是对他下面的文臣武将更是如此。
在生活中,李世民发现,房玄龄、杜如晦的长处是多谋善断,短处是不善于处理杂务琐事。因此,李世民就让他们专门掌管典章制度、台阁规模,一些细小事务,都委之于别人。二人竭尽所能,“房谋杜断”,共掌朝政,终于成为历史上有名的良相。李世民还发现,戴胄的长处是性情忠直,秉公办事,但有不通经史的不足。于是,李世民便扬长避短,任戴胄为大理少卿,使之成为历史上有名的法官。
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八月,李世民向司徒长孙无忌等人征求意见,要他们指出他身上存在的缺点,说:“人不知其过,卿可对朕明言之。”长孙无忌却说:“陛下武功文德,臣等将顺之不暇,又何过之可言!”李世民真诚地加以批驳,说:“朕问公之己过,公等乃曲相谀悦,朕欲面举公等得失,以相戒而改之,何如?”众臣僚们皆表拜谢。
李世民接下来说道:“长孙无忌善决嫌疑,决断事理,古人不过,而总兵攻战,非其所长。高士廉涉猎古今,心术明达,临坚信不改节,当官无朋党;所乏者骨鲠规谏耳。唐检言辞辩捷,善和解人,事朕三十年,遂无言及献替。杨师道性行纯和,自无愆违;而情实怯懦,缓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敦厚,文章华赡;而持论恒据经远,自当不负于物。刘洎性最坚贞,有利益;然其意尚然诺私于朋友。马周见事敏速,性甚贞正;论量人物,直到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称意。褚遂良学稍长,性亦坚正;每写忠诚,亲附于朕,譬如飞鸟依人,人自怜之。”他在这里对在座诸臣一一加以品评,对每个人的长短优缺说得如此中肯,足以可见李世民对臣下的了解。由此不难想见,作为一名封建君王对他们委之以政,自然是各得其所,如此可以充分调动他们的优势,而尽量减少他们的自身劣势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从而达到了君臣谐和的效果。
正是由于客观地对待人才,同时又能容纳一些人的缺点和不足,所以使一些个性、性格不同的人能聚拢于一朝,尽其所能,为唐政权服务。甚至对有严重缺点的人,也因才使用,用其所长,发挥其有利于唐王朝的积极作用。李世民的这些有创建性的做法,收到了很好的成效。
4.虚怀若谷,开明纳谏
纳谏,就是君王做什么事都能够听从和采纳臣下的正确的意见和建议,而不是独断专行,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封建帝王是一国之主,以家为天下的角度来说,当然是什么事都只能由他一人说了算。但是,治理一个国家,单凭一个人的智慧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唐太宗对此就非常明智,他不仅是善于听从大臣的谏言,而且主动地鼓励大臣们对自己多提意见和建议,即使讲的不对,甚至冲撞了自己也不加罪。他的虚怀若谷,在千古帝王中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鼓励臣属大胆进谏
正因为懂得非集思广益难以治理一个大国,李世民才急切地求谏,而求谏就牵动了求人,求谏求人是互为关联的,因为有人才有“谏”。
由于李世民平日仪表威严,常使朝见的百官举止失措。当他了解此事后,每次召见朝事者,都尽量做出和颜悦色的样子,以希望听到大臣谏言,了解政教得失。
贞观初年,李世民曾对王公大臣说:“人想要看清自己,必须靠明镜鉴别;君主想要知道自己过失,必须依靠忠臣指正。如果君主自认为贤明,臣子又不加指正,要想国家不亡,怎么可能呢?若君主丧其国,大臣也难保其家。隋炀帝暴虐凶残,大臣都闭口无言,使他听不到别人指正自己的过失,最终导致亡国。虞世基等大臣不久也遭诛杀:前事不远,你们一定要加以借鉴,看到不利百姓之举,一定要直言规劝。”
李世民还对身边的大臣说:“正直之君如用邪恶之臣,国家就无法太平;正直之臣若事邪恶之君,国家也无法太平。只有君臣同时忠诚正直,如同鱼水,那天下才能平安。朕虽然并不聪明,但有幸得到各位公聊的匡扶指正,希望凭借你们正直的谏议帮助朕把天下治理太平。”
谏议大夫王桂听皇上这样说,便进言道:“听说木从墨线则直,君从进谏则圣。所以古代圣明的君主一定至少有七位谏官。向君主进谏,不予采纳就以死进谏。陛下出于圣明的考虑,采纳愚鄙之人的意见。愚臣身处这个开明的时代,愿意倾尽自己的全部力量为国效忠。”
李世民对王桂的话表示赞赏。于是诏令:从今以后宰相进宫筹划国事,都要带谏官以参与筹划。谏官们如有好的谏议,朕一定虚心采纳。
贞观二年(公元628年),李世民对身边的大臣说:“圣明的君主审视自己的短处,从而使自身日益完善,昏庸的君主则庇护自己的短处,因而永远愚昧。隋炀帝喜欢夸耀自己的长处,遮掩自己的短处,拒听谏言,臣下的确难以冒犯皇上。在这种情况下,虞世基不敢直言劝谏,恐怕也算不得什么大过错,因为商朝箕子装疯卖假以求保全,孔子还称他仁明。后来隋炀帝被杀,虞世基遭诛连,这合理吗?”
杜如晦对此发表见解,说:“天子有了忠诚正直的大臣,虽无道也不会丧失天下。孔仲尼曾说:‘春秋卫国大夫史鱼,多么忠诚正直啊!国家有道,他直言上谏;国家无道,仍直言上谏。’虞世基怎么能因为隋炀帝无道而不纳忠言,就缄口不语了呢?苟且偷安占有重要的官位,也不主动辞职隐退,这同殷代微子谏而被拒即装疯逃去,情况和道理都不同啊!”
杜如晦又说:“拿昔日的晋惠帝来说吧,当贾后将太子废掉时,司空的张华并不苦谏,只一味随顺苟免祸患。赵玉伦发兵废掉了皇后,派人问张华,张华就说:‘废掉太子时,我不是没有进言,只是当时未被采纳。’使臣说:‘你身居三公(东汉以后,以太尉、司徒、司空合称三公,为共同负责军政的最高长官,张华官任司空,故以三公相称)要职,太子无罪而被废除,即使谏言不被采纳,又为何不引身告退呢?’张华无言以对。于是使臣斩了张华,灭了他的三族。”
杜如晦据此总结说:“古人云:‘国家危急不去救扶,社稷急危不去匡正,怎能用这种人为相?’所以‘君子面临危难而不移气节’。张华逃避责任但也不能保全其身,作为王臣的气节丧失殆尽。虞世基高居丞相,本来占有进言的有利位置,却无一言进谏,也实在该杀。”
李世民听了杜如晦这番大论,十分赞佩,便说:“您说得有理。大臣一定要忠心辅佐君主治理朝政,这样才能使国家安定,自身保全。隋炀帝的确就是因为身边没有忠臣,又听不到别人指正自己的过失,才积累祸患、导致灭亡的。君主如果行为不当,臣子又不加匡正劝谏,只一味阿谀奉承,凡事都说好,那君主一定是昏庸的君主,大臣一定是谄媚的大臣。臣为谄媚之臣,君为昏庸之君,那国家离危亡还有多远?以朕现在的志向,正是要使君臣上下各尽其责,共同切磋,以成正道。各位公卿一定要忠于职守,直言进谏以匡正补救朕的过失。朕决不会因为你们的犯颜直谏而对你们怨恨责备。”
李世民对规谏之臣十分感激,谏臣们也为此心情舒畅。
贞观六年(公元632年),因为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杜正伦、秘书少监虞世南、少卿姚恩廉等人的上书内容,都十分符合李世民的心意,李世民遂召见他们说:“朕遍察自古以来大臣尽忠之事,如果遇到明主,便能够竭尽忠诚,加以规谏,像龙逄、比干那样的忠臣,竟然不能避免遭到杀戮而且祸及子孙。这说明,做一个贤明的君主不容易,做一个正直的臣子尤难。朕又听说龙可以被降服驯养,然而龙的颌下有逆鳞,一旦触犯就会伤人。君主也是这样,他的颔下也有逆鳞。你们不避触犯龙鳞,各自进谏奏事,如能经常这样做,朕又何忧社稷的倾覆呢!每想到你们忠心进谏的诚意,朕就一刻不能忘记。所以特设宴招待你们来共享欢乐。”在赐酒欢宴的同时,还赏赐给他们数量不等的布帛。
大常卿韦挺经常上疏李世民,陈述政教得失。李世民写信给他说:“朕看了你的意见,感到言词十分中肯,言辞、道理很有价值,对此朕深感欣慰。从前春秋时齐国发生内乱,晋文公有被管仲射中衣带钩之仇。然而,齐桓公小白并不因此怀疑管仲,晋文公重耳对待依然如故,这难道不是出于对‘犬不咬其主,事君无二心’的考虑吗?”
他又说:“您的真诚之意从奏章之中可以看得出来。你如果保持这种美德,一定会留下美名;如果中途懈怠,岂不可惜!希望你能够始终勉励自己,为后人树立楷模。这样后人视今人如楷模,就像今人视古人为楷模一样,这不是很好吗?朕近来没听旁人指正朕的过失,朕也看不到自己的缺点,全靠你竭尽忠心,多次向朕进献嘉言,以此沃我心田,这种感激之情,是一时无法表达完的!”
正如前面所述,贞观二年,李世民对大臣说:“明主思短而益善,暗主护短而永愚。”其实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已属相当不易。不但希望别人对他极谏,而还要求大臣官僚们也能接受下属的规谏。贞观五年(公元631年),他对房玄龄说:“自古以来,帝王大多纵情喜怒。高兴时滥赏无功,愤怒时则乱杀无辜。所以天下遭受损失和造成混乱,莫不由此而生。朕现在日夜为此事担忧,常常希望你们直言己谏。你们也要虚心听取别人的功谏,不要因为别人的话不合自己的心意,就庇护自己的短处,不去接纳别人的正确意见。如果不接受别人的劝谏,又怎能劝谏别人呢?”
在求谏的同时,李世民还注意把“慎独”同求谏结合起来,将其为封建帝王的修身之道。
贞观八年,李世民对身边的大臣说:“朕每次阐居静坐时,都深刻反省,常常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上不合天意,下为百姓不满。想到有正直忠诚的人匡正视谏,以使自己的思想能与外界沟通,百姓不会心怀怨恨而耿耿于怀。近来朕发现前来奏事的人多带有恐怖畏惧之色,致使语无伦次。平时奏事,尚且如此,更何况耿直劝谏的,一定更害怕触犯龙颜。所以每次前来进谏,纵然不合吾意,也不认为是违逆犯上。如果当时对谏者斥责,奏事者会心怀恐惧,那他们又怎敢直陈己见呢?”
此时已是贞观中期,李世民发现向他送谏的人减少了,于是他问魏徵:“近来朝中大臣都不议论朝政,是什么原因呢?”
魏徵分析说:“陛下虚心采纳臣下意见,本来应该有人进谏。然而古人说:‘不信任的人来上谏,就会认为他是毁谤自己;信任的人却没有谏言,就会认为他白食俸禄。’但是人的才能器量有所不同。懦弱的人,虽然心怀忠信却不敢言;被国君疏远的人,害怕对己不利而不敢言。所以大家都闭口缄默,随波逐流,苟且度日。”
李世民说:“的确如您所说的那样。朕常常在想,臣子想要进谏,但害怕带来灾祸,难保性命,这与那些冒着被鼎镬烹死、被利剑刺死的人有什么不同呢?所以忠诚正直的大臣,不是不想竭诚尽忠,而是太难了。所以大禹听到善言就向人拜谢,就是这个原因。朕现在敞开胸襟、广纳谏言,你们切不要过分恐惧,只管极力进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