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梦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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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潜意识的“原本思考法则”(1)

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指出,梦是潜意识的活动,它遵循的是“原本思考法则”,原本思考法则有下列两个特征:“一、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任何事物均可以跨越时空的藩篱而发生关系;二、思考的方式受情感与欲望的支配而进行,不依逻辑的前因后果来推论。这种特性说明了梦境为什么会那么光怪陆离,同时也指出了释梦的方向:找出支配它的情感与欲望”。

分析心理学家杨格更进一步指出,较广袤的潜意识对偏狭的意识具有“补偿作用”,也就是说,潜意识会在梦中显现它的“智慧”,而具有引导做梦者的功能。

当然,也有人说:“梦是个人精力对芝麻小事的无谓浪费”,或是“脑细胞不完整活动的产品”,但这就好像说“人生是虚幻的”。对占了1/15人生的梦而言,难免失之于焚琴煮鹤。

弗洛伊德认为,梦之所以荒谬,梦中情节的演变完全不符合我们意识生活中的逻辑法则与因果关系,主要是因为我们在梦中展现了另一种思考方式。弗洛伊德将梦中的这种思考方式称为“原本思考法则”(primary thinking process),而将我们清醒、理智时符合逻辑法则与因果关系的思考方式称为“续发思考法则”(secondary thinking process)。

从整个人类或个人的成长来看,“原本思考法则”是最初的思考方式,在现存的原始民族或文明社会里的儿童身上,我们都可以看到这种思考方式的痕迹。“原本思考法则”有下列两个特点:

1.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任何事情都可以跨越时空的藩篱而发生关系。

2.思考的方式依情感和欲望的支配而进行,不依逻辑之前因后果来推论。

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他会逐渐发展出符合逻辑的“续发思考法则”,以应付现实世界的生活。但在夜梦中,主司推理、判断等高层思考活动的大脑皮质处于休息的状态,而较原始的脑机能却仍在继续活动,这些以较原始的“原本思考法则”为主导所呈现的梦境,和正常人的白日梦、精神病人的症状、神话的故事等,有很多类似的地方,它们都属于弗洛伊德所说的“潜意识”领域。

潜意识所以会运用“原本思考法则”编出荒谬的梦境,主要是受到某种“思想”的诱发,弗洛伊德将此称为“梦思”(dream thought),或梦的“隐意”;而梦的表面内容则是梦的“显意”。梦的“显意”有如象形文字,但只要我们能掌握这种文字的“语言特色”(象征语言)及“文法规则”(原本思考法则),就能了解真正的“梦思”,而它一点也不荒谬。这与传统认为的梦“另有含义”基本上无太大差别,弗洛伊德凌驾前人的地方是在梦的显意与隐意间建立起有迹可寻的关系。

这个观点与“幻觉派”或“清扫派”刚好是背道而驰的。“幻觉派”与“清扫派”认为我们多少是“被动”的,只能身不由已地依照神经细胞的盲目放电去织梦。而弗洛伊德则化被动为“主动”,他指出“梦思”才是梦的“发动器”。

从荒谬中寻找合理的梦思

我们要如何从荒谬的梦境中寻找合理的“梦思”呢?弗洛伊德的现身说法为我们提供了不少诀窍。

“梦思”通常是由最近的一些生活经验(特别是做梦前一天)所勾起的。梦中帮弗洛伊德做解剖工作的N小姐在白天曾来找他借书,弗氏借她一本哈盖特所著的《她》,并向她说:“这是本奇怪的书,但是含义深远。”N小姐问他:“没有你自己的著作吗?”弗氏说:“我的传世之作尚未完成。”当时弗洛伊德正在撰写《梦的解析》,N小姐又问:“那你何时出版?我们看得懂吗?”弗洛伊德觉得她语含讽刺,似乎是在替某人传话。当时弗洛伊德不再搭腔,但N小姐的一番话却触动了他的心事:他深信在进行中的《梦的解析》将是一本传世不朽的巨著,不过发表它也必须付出代价,因为他分析了很多自己的梦,而不得不将自己的性格及某些隐私公诸于世。

在这个“梦思”的诱发下,他做了上述那个荒谬的梦。在梦中,他又回到求学时代追随布鲁格教授从事解剖及生理研究的场景中,但这次不是解剖动物,而是解剖“自己”。他将自己割得体无完肤(连内脏都掏出来),却“没有可怕的感觉”,这种“情感反应”与梦中影像的不符,证明了此一惨不忍睹的场景乃是一种“象征”,它不是在做真正的身体解剖,而是在做“心灵解剖”,而这正是《梦的解析》一书的重点。

此时,肉体的刺激“插播”进来,因为当天弗氏站得太久,有着双腿劳累的感觉,这使他在梦中注意到自己身体的下部(骨盆区,但骨盆区的出现也有可能是“双腿劳累”与他在《梦的解析》里所欲揭露的“性问题”二者的浓缩),事后他“再度拥有一双腿”,不过还是觉得疲倦,而需“坐计程车”或由向导“背他”。

但原来的“梦思”仍继续进行,梦中出现了几个跟“著作”有关的场景:在骨盆腔内有一些捏皱了的银纸(stanniol,锡箔)。弗洛伊德认为这是史坦尼斯(Stannius)这个字的变形,而史坦尼斯曾出版一本有关鱼类神经解剖的著作,弗氏从小就很钦佩他(弗洛伊德在布鲁格研究窒所做的第一项研究就是某种鱼类神经系统的解剖)。

梦中“被背过泥泞的地带”以及“用宽木板渡过陷坑”的两个场景。是来自他借给N小姐那本《她》中的情节,而“印第安人”和“木屋中的女孩”则来自该作者另一本著作《世界的心》。

“著作、著作,写出不朽的著作”,弗洛伊德的内心似乎在这样呐喊,但在成为“不朽”前,“死亡”的阴影却又浮上心头(也许亦因为腿酸、走不动了),山里的那间“小木屋”是“棺材”的象征,因为很像他在意大利旅游时看过的埃斯楚坎人的坟墓内部。他置身在死亡的氛围中,想“穿越”出去,而这似乎有赖自己写出“传世”之作了——“小孩将使这渡越成为可能”(如果写不出来,那只好靠“创造宇宙继起的生命”来达到不朽,或靠孩子去完成未竟之志了)。

梦里情怀的钩沉与编织

从以上的解说可知,主导整个梦的似乎是如下的“梦思”:“我要不辞辛劳,写出一本剖析自我的不朽著作”,此一思维穿越脑海,钩出与它相关的讯息(影像及影像化的概念),在脑海中载浮载沉,闪闪烁烁。

根据心理学对记忆的观察,我们的长期记忆资料主要以“含义”来分类贮存,第一项资料都有多种“含义”,譬如“龟兔赛跑”这份资料,同时含有“寓言”、“动物”、“赛跑”、“毅力”等含义,只要我们想到其中一项,都可能想起“龟兔赛跑”。另外,每一份资料又和其他许多相关的资料像渔网般互相联系,只要拉起渔网中的某个网点,周围其他相关的网点也都被牵动或者拉起(就如明朝唐顺之所说“因羊而念马,因马而念车,因车而念盖”)。从记忆的这些特性可知,一个单纯的“梦思”会“钩”出那么多或远或近的资料,是不足为奇的。

这些超越时空在脑海里载浮载沉的资料如何被串连成梦境呢?弗洛伊德提出“再度校正”(secondary revision)的说法。所谓“再度校正”是指将视觉资料衔接起来的工作,它好似“以碎布缝补着梦架构的间隙”。艾里斯对此有过如下生动的比喻:“我们可以想象睡眠中的意识如此对自己说:‘我们的主人(清醒时刻的意识)来了,它具有强而有力的理智和逻辑能力。赶快!把材料收集好,将它们排好——任何秩序都可以——在它又再掌握实权之前’。”它有点像拼图游戏,在急忙之间前后秩序乱了,一块与一块间出现空隙,临时用一些“碎纸片”把它们弥补起来,使它们大体上看来仍像一个整体——一个有某种一致性的故事形式。

在这么做的时候,梦往往会借用白天现成的幻想(白日梦)架构,因此有些梦只是在重复着白天的幻想,梦中的情节看起来合情合理;但现成的幻想架构往往无法容纳所有的梦思,所以梦的一部分似乎很合理,但接着就变为荒诞不经,等一下又变为合情合理,这表示“再度校正”只有部分的成功。如果整个梦境看起来只是一堆无意义碎片的组合,那表示“再度校正”已完全失败了。

弗洛伊德认为,梦在做“再度校正”工作时,常借用白日梦(幻想)的架构,但它也可能借用人类共同的“精神遗产”——也就是杨格所说的“原型结构”,譬如前一章所举的“英雄屠龙结构”。如果能做这种扩充,则将更具有包容性。

夜梦与白日梦的不同构思

但梦还是不同于白日梦。如果将主导白日梦(幻想)的思维称为“幻思”,则“幻思”对相关资料显然比“梦思”更具有“操控”能力,它老早就将“不甚相干”的资料排除在外,而“梦思”对资料的钩沉似乎有点身不由已,但与其说是“被动”,不如说是“应付不了”。对此我倒有个比喻,当“梦思”悄悄打开潜意识的某个门户时,则所有相关的资料就像死而复活的精灵,一齐冲向那打开的门户,它们多如过江之鲫,在“乱军”之中,充当“梦导演”的另一个我(指意识,它一直睁一眼闭一眼)只能胡乱抓几个“比较中意”的,然后安排它们演出。这与原先的“梦思”已经有很大差距了。

有人曾提到“刺激派”的一个实验,将蜡烛放入某人(入睡时)的手中,他第一次梦见自己“在打高尔夫球”,第二次则梦见自己“在健身房中举起一根铁棒”。事实上,蜡烛这个刺激能诱发的梦中影像绝不止这些,它们经常是成串的,而梦者只是一次“抓”一个来“拼”入梦中而已。

史脱瓦(J.Stoyva)曾做了一项催眠实验,在受测者要入睡前,将他催眠,给予如下的催眠后暗示(Posthypnotic suggestion):“你在今晚的每一个梦里将梦见在爬树。”然后解除催眠,让他睡觉(以脑波仪监测睡眠情形)。一般公认,“催眠后暗示”是直接诉诸于当事者的潜意识的(因为他在意识层面无法察觉到此暗示),因此,“爬树”可以说是一个预设而又可观察的“潜意识里的梦思”。

某个受测者在第二次REM睡眠期出现后16分钟被叫醒,他报告了如下的梦境:

“我们在费城的老家屋前有一棵老枫树,它的枝叶常刮到窗口,有时候我们必须去修剪它的枝叶。通常我们只是爬到屋顶上去修剪,但这次不知为什么,我们全家人都爬上树去修剪。全家人,我的祖母也在内——她已经死了5年了。但我们无法爬得太高,枫树的枝叶刮到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在一组7个人的实验里,发现他们在一个晚上的几个梦中,其内涵与“催眠后暗示”(爬树的梦思)有关者,高达71%到100%。虽然是同样的“梦思”,但在同一个晚上却可以编导出“题旨”相同而“内容”完全不同的梦来。我们不得不佩服我们“另一个我”的编导能力,但“他”可能谦虚地说:“不是我能力好,而是素材太丰富了,随便抓都抓不完!”

开启大脑软体世界“关键字”

从“程式派”的观点来看,“梦思”就好像开启大脑软体世界的“关键字眼”(Keywords)或“操作字眼”(Operative words)。“程式派”的健将之一伊凡斯曾提到他自己所做的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正和一些同事在国立物理研究所(National Physicdl Laboratory,伊凡斯服务的单位)的餐厅进行一项奇妙的实验。餐厅从地板到天花板都装满了水,有各种形状及大小的鱼在里面游泳。我们利用某种能让水快速冷冻的仪器,将鱼卡在一个巨大的冰块中,目的是想研究在不同的水位有什么样的鱼在游,于是我们开始在巨大的冰墙上标示水位。”

这个梦相当怪异,但在伊凡斯的仔细推敲下,却发现它们是做梦前一天某些经验及想法的综合:第一,前一天中午,他在研究所的餐厅点了一客鱼餐,这是很稀罕的事,因为他平常很少吃鱼。第二,当天稍后,他清除自己的一个金鱼缸,用一条管子来排水,鱼缸里的水位一直摇晃降低,他看缸里的金鱼在逐渐缩小的世界里不安地游动,心想它们可在不同的水位中生存。第三,当天晚上他很难得地看电视,在极为沉闷的剧情中,有一个广告片的镜头吸引了他的注意,一群被拖捞船捞上来的鱼在网中挣扎,然后是一个静止画面,以冰块冷冻的鱼被放到煎盘上。

为什么这些不同的经验会被编入同一个梦中?答案显然是它们都与“鱼”有关。伊凡斯说,在这个梦中,他开启的是脑中的“鱼程式”(fishprogram),并以“分类记忆”的方式,将这些跟“鱼”有关的经验重组,嵌入原有的心灵程式的栏目内。至于这个梦的“意义”,伊凡斯认为它以“存档”的成分居多,我们叫出一个程式,并不一定就是要“修改”它,经常只是存进一些将来可能有用的资料而已。而且,这个“鱼程式”可能是一个更大程式的次程式(sub-program),在开启的大脑软体世界中,必然有很多不同层次、不同网络的资讯交换,但在这一个REM睡眠中,伊凡斯的意识所能捕捉到的就是上述那些影像。

但不管他的意识做了何种程度的捕捉,“心灵程式”和“关键字眼”是不会自动浮现的,所谓的“鱼程式”是来自伊凡斯事后的回想和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