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瑞·艾卡特(Eric Eckardt)的名字对读者也许很陌生,但若说他是美国花样滑冰选手佟亚·哈汀(Tonya Harding)的保镖,大家可能就有印象了,就是他派人去暗算与哈叮角逐1994年奥运金牌的对手南西·克瑞根(Nancy Kerrigan)。克瑞根因膝盖被打伤错过重要的训练。后来艾卡特在电视上看到泣不成声的克瑞根,懊悔之情油然而生,乃向朋友吐露心声,才揭露这件轰动一时的案子。这就是同情心的表现。
可悲的是那些犯下惨无人道罪行的人通常都缺乏同情心,这是强暴犯、儿童虐待犯或家庭暴力犯常见的共同问题。正因为他们对受害者的痛苦视若无睹,才能以种种藉口合理化其犯罪行为。强暴犯会告诉自己“女人其实喜欢被强暴”或“女人抗拒其实是以退为进”,性骚扰犯的藉口可能是“我是在表达对孩子的爱”,虐待儿童的父母则认为那是适当的管教方式。这些藉口并非凭空捏造,而是因上述问题接受治疗的病患者自述进行或计划犯罪时的心理。
这类罪行的发生往往是情感恶性循环的一个环节,使其在犯罪时同情心完全泯灭。以儿童性骚扰为例,通常犯罪者先产生愤怒、沮丧、寂寞等感觉,譬如说看到电视上爱恋中的情侣,自怜孤单而感到沮丧。于是尝试在幻想中寻求慰藉,通常都是与孩子产生温馨的友谊,但后来渐走向性幻想而以自慰结束。犯罪者的寂寞因此得到纾解,但这只是短暂的,继而产生更强烈的沮丧与寂寞。于是犯罪者开始想到将幻想付诸行动,告诉自己“只要孩子的身体不受伤害就不算伤害”,“对方如果不愿发生性关系可知被拒绝”。
这时性骚扰是透过变态的幻镜来看待受害者,而无法对小孩子真正的感受产生同情心。后继的犯罪细节都与这种情感冷漠有关,包括如何使受害者落单,仔细模拟犯罪过程到实际犯罪。犯罪者将幻想中顺服的孩童形象投射在受害者身上,因此在他们眼中受害者仿佛自身没有任何感觉,他们看不见受害者的挣扎、恐惧、厌恶的反应,否则也就不可能犯罪了。
对这类罪犯的一种新的疗法,便是针对同情心的缺乏对症下药,其中一项是让犯罪者阅读让人心痛的罪行细节,但是采取受害者的叙述观点,观看录影带中受害者泣诉被骚扰的痛苦。然后请犯罪者以受害者的角度叙述其犯罪行为,想想受害者的感受,以受害者的角度回答关于犯罪过程的问题。最后请犯罪者参与犯罪行为的模拟重演,但这一次他必须扮演受害者。
这种治疗方式是佛蒙特监狱心理专家威廉斯·皮塞斯(Williams Pithers)发明的,他告诉我:“对受害者的处境产生同情心,可改变犯罪者观点,如此他甚至在幻想中也很难否定对方的痛苦。”这可使犯罪者在抵抗不正当性冲动时有更强烈的动力。在狱中接受过这类治疗的罪犯,再犯的比率是未受治疗者的一半。如果没有这股同情心产生的动力,其他治疗都很难奏效。
不过,要在另一种罪犯:心理变态者(最近则习称社会变态者)的脑中灌输同情心,希望渺茫得多。心理变态者通常个性怪异,即使犯下最令人发指的罪行也无丝毫悔意。这种人完全无法为人设身处地地去想或同情别人或感到一丝良心谴责,这种情感上的严重缺陷是很难解释的,其中一个原因似乎是他们无法做任何情感的联想。例如有些残酷的连续杀人犯以看到受害者临死受苦为乐,可说是心理变态的极致。
而且心理变态者极善于说谎,为达目的可说出任何谎言,无动于衷地玩弄受害者的情感。17岁的洛杉矶帮派分子费洛(Faro)是个典型的例子。他在一次疯狂枪杀中使一对母子残废,事后却沾沾自喜毫无悔意。作家里恩·冰(Leon Bing)曾为了撰写一本关于洛矶帮派的书而访问费洛,费洛便在车上露了一手,他告诉里恩他要给邻车两个家伙颜色瞧瞧。里恩记述这段经过:
邻车的人意识到有人在看他,略望向我们这边。当他触及费洛的眼神时眼睛张大了一点,然后便勿勿转开低下头去。我在他眼中清清楚楚看到一样东西:恐惧。
费洛让里恩见识他刚刚的眼神:
他直视着我,整张脸仿佛变摩术似地陡然变色。这是一张梦魇中的脸,令人望而生畏。它告诉你,如果你胆敢回视,如果你胆敢向这个孩子挑战,你最好能站稳脚根。他的眼神显示他什么都不在乎,不论是你死或他亡,他都不在乎。
当然,犯罪是极其复杂的行为,有些解释完全与生物学无关。一种理论是,生存在暴力充斥的环境中,异常的情感表现技巧(如威吓)或犯罪可能对生存下去较有利,同情心太敏锐反而不利。事实上,顺应情势去除同情心在很多时刻几乎是一种“优点”,如负责审讯犯人或商场上的投机分子。根据一些独裁国家中专事刑罚的狱吏的自由,他们都努力不去感受被刑罚者的痛苦,以免影响“职务”。很多理由会使人走向操控他人的情感的道路。
另外一种缺乏同情心的现象,是在以研究以残酷手段殴妻的案例时无意间发现的。专家研究经常殴打或以刀枪威肋妻子的人,发现多数人表现出异常的生理反应,他们并不是在盛怒之下出手的,而是一种处心积虑的冷酷行为。当他们的怒气上升到一定程度时,心跳竟然不升反降,这表示他们的行为虽然愈来愈暴力,生理上其实愈趋冷静。显见这是有计划的恐怖行为,以威吓手段达到控制妻子的目的。
这类冷血型的丈夫与一般殴妻者不同,他们在家庭以外较易有暴力行为,如喝酒打架或与同事亲戚不和。多数殴妻者都是出于冲动,可能因被拒、嫉妒、害怕被抛弃而感到愤怒。这种计划型的殴妻者则会毫无来由地打老婆,而且一旦出手,不管老婆怎么做都无法遏止其暴力行为。
有些专家认为心理变态者会如此冷酷而缺乏同情心,可能源自某种神经方面的缺陷。专家所采用的两种证明方式都与边缘系统的神经路径有关。一种方式是让实验者看字母次序打乱的字,同时观察其脑波变化。每个字出现的时间很短暂,约只有十分之一秒。多数人对富情感意蕴的字(如杀害)与中性的字(如椅子)会有不同的反应:辨识第一种字的速度较快,脑波的形式也不同。心理变态者则没有这种区别,因为他们的显示负责辨字的语言皮质,及负责赋与字义的边缘系统的连接出了问题。
负责这项实验的是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心理学教授罗伯特·海尔(Robetr Hare),他认为这显示心理变态者对富情感意蕴的字理解力较差,也显示情感的浅薄。他指出,心理变态者的冷酷无情可能是因为杏仁核及相关路径的运作有缺陷。他早期一项研究发现:即将接受电击的心理变态者毫无恐惧的反应,这与一般人面对痛苦的反应大相违背。正因为面临痛苦不会引发焦虑感,心理变态者对其行为可能招致的惩罚毫不在乎。也因为他们对恐惧没有感受,对受害者的痛苦与恐惧也无法产生同情心或同情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