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磐石文葩(康式昭文学奖获奖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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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旅行的意义(外)

陈奇琪

旅行的意义

记住童年与故乡,就是记住历史和完整世界。生在资州,足迹遍布世界,内心一直有深深烙印,自我身份意识的苏醒,才唤起完整的灵魂和身躯。是以为记。

——作者手记

到底什么才是旅行的意义?

我曾经以为旅行是一次洗礼,经常看见有说法是,当你感到压力大了,你是否想一个人去旅行;当你忽然怀念过去了,你是否会决定出行?

我也曾经做过这样的傻事,去一个故人路过的地方,翻到他的手迹,或者在同一个地方留影;也在清明时节去另一个小城感受这种静谧。很多时候在乎的,的确是内心的感受,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就是整个世界。

于是我觉着旅行也可能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活的心境。对待自己,对待世界,对待内在的和现实的一种调和与缓冲。这样的说法便概括了关于洗礼的理解,并且有更多可以填充的内容。比如苦尽甘来的一次狂欢之旅,古道西风的一次偶然相遇,或者你曝光过度的一张昔日照片,你幡然醒悟的信仰撞击。

常常这样描述总在路上的自己,睡过硬座车厢底,露宿首都机场椅,也住过锦江星级;坐过十小时高速汽车,十小时A380,也赶上过四十小时的绿皮火车;去过尘灰满面的小镇绣楼,也目睹了科隆大教堂(科隆大教堂是二战期间德国境内少有的几处没有被英法空军轰炸的建筑。)的世纪风雨;斑斓了九寨流动的彩虹,埋怨过长江底沉睡的千年古城,也对苏格兰高地的绝美山水叹为观止。可从来都是,Haggis(苏格兰特色食物。)再名扬爱丁堡也抵不过兔儿面的香味,国王湖如何风情万种也无法抹去峨山眉黛的新月。汉堡与威尼斯共舞的水城荡漾也无非是故乡的一泓清波。此时,又想起维克多·雨果的那句话:“科学家和学者登高于是可以望远,然而诗人和艺术家是鸟。”你的眼前景色,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你观看方式的影响,这是你旅行的题中之意。

带上一颗热忱思念故乡的心去触碰所有的未知世界,是一个人童年以降的成长方式。你的成长和旅行不过是把这个世界逐渐改造为自己身边世界的过程。而你的身边世界的大小,便是你视野一眼就能望见的长度、宽度和深度。

如果你是一名思维严密的学者,这世界无论从时空坐标还是万有引力来看都不过是一个经典的案例;如果你是一个天马行空的艺术家,那么一段柏林墙也能够是坐地日行八万里的飞毯。但是,那一颗心是不能够被侵犯的。正如至今三一学院(剑桥大学三一学院,是当年牛顿就读的地方,在那儿种着的那棵苹果树,引发了牛顿对万有引力的发现。)的院子里,那棵改变世界的苹果所生长的苹果树依然长青;柏林墙的根基与勃兰登堡门上的女神像仍然伤痕累累。

记住童年与你的故乡,就是记住历史和完整世界。所以我无论走到哪里,当我登高,涉水,从阿尔卑斯山走到莱茵河畔,从苏格兰高地徘徊到康河之边,我想到的只有一句话: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2012年3月船城北舍

状元街的屋檐

听说状元街发生了火灾,在网上找了新闻视频看,火势不小,浓烟滚滚充斥了状元街的上空。这一幕发生在我如此熟悉的地方,不由得内心一阵惊恐和担忧。状元街离我父母家很近,一百米不到。放假的时候回去,经常去状元街上的文庙武庙看看,今年春节,还特意隔一两日就陪奶奶去那儿兜风。每到下午三四点,武庙外面的小广场往往聚集了不少人,伴着音乐跳舞,一片欢乐之景。

从热闹的人群穿进去,就是武庙了。这儿自宋代开始在关羽崇拜的浪潮之下,仿照文庙祭孔的仪式,修建了祭拜关羽义胆忠烈的祭坛,是为武庙,又俗称关帝庙。我还记得今年一月份回家去,生日那天特意去逛了逛武庙,七星门已经修缮一新,只不过脚手架还立在一旁,有些凌乱,平添了一丝寂寥光景。不过如今的人文资中,绝不会让这么一片善地闲置。从我读小学的时候就记得,每年春节前后,都会举办“资中之春”书法绘画展览,很多不凡的作品就会在武庙展出。今年回去的时候,不光传统的书法绘画展一如既往,也有表现资中人文自然美景的摄影作品供人观赏。

现存的关帝庙,连同文庙,与这状元街的清代建筑,在新中国成立以后被保存下来,但是直到近几年,才有像样的规划和保护,文庙和武庙更是在2006年的时候正式核定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以前的状元街,清代以降的屋檐、石板路,就日日湮没在资安公路晴天尘土飞扬的阴霾里,浸泡在雨天泥泞深陷的淫湿中。这并不是什么岁月赐予的悠长经验,而是分分秒秒故去的遗忘历史。

我记得大概是刚上中学的时候,一次要送奶奶在北门口乘车回乡下,车站就在状元街西侧的山坡上。那时候状元街西侧是一个陡坡,与七贤街的地势一脉相承,所有载满乘客的客车,超载货物的卡车,每天就从这个陡坡俯冲而下,而行人就要逆着这些车流小心翼翼缓缓而上。不得不说每次去车站都是一次冒险。很少有车从这个方向上山,一来是因为地势蜿蜒有危险,吃力不讨好,二是那时候的资中城毫无车辆通行规范,所有的超载远途卡车,都可以畅通无阻地从状元街狭窄的石头路面碾过,再从城中心穿过,在西门口上大桥,转上321国道去成都或者相反的方向。状元街那些脆弱的青砖黑瓦,就时刻在喧闹的交通城镇化之下苟延残喘,没有谁会在那儿稍微停留下来,看看清朝的样子,也没有谁曾留意,在屋檐下枯坐的人是如何变换了容颜。

关帝庙的琉璃瓦,在初春的时刻应景地衬着刚刚发芽的树叶,不那么刺眼,甚至如玉石一样温润。翘角处金黄的镶边,在日落时分闪耀着迷人的光彩。每天它这样守着寂静的时光,在状元街上,以历史当作养料,也不时迎来人们新鲜的注视。它被建造的原因已经为人们所抛却,但是它仍然存在的理由,却在不断地更新和改写。七星门里焕然一新,一场大火之后的余烟里,可能会是如何真的留心历史和文化,保存它们之所以存活在人们内心的亘古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