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时候，秦许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身上不得力，四肢酸软，伸手按了按额头，居然还有些发烧的迹象。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这恐怕就是宁静姝说的种痘了。甩了甩头，脑子还算清明，出了房间，便到村子里去巡看了一圈。
初来时事急从权，让人将那些病人挤进四间房里放着，不过这两天打扫消毒完，大家已经基本上分散开很多了，一间屋子只留下四个人住，都是病情相仿的，也便于宁静姝治疗。
不过往日这会儿，那些衙役早早就已经起床开始替病人煎药了，今天却没见到他们的影子。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有些明白，犹豫了一下还是来到他们住的地方，推门进去看。
他们住的也很宽松，每人一张床，没有床的，那桌子拼一拼，铺上褥子，也算是一张床了。农户人家，别的没有，地方还是很大的。褥子也不用他们操心，宁静姝早早就从那县令那里敲诈了好些东西过来，药材食物生活用品，每天都有人往这里送，可以说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秦许进门，就看到有好几个人已经起身，正在穿衣服，还有几个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看到的那般精神，病恹恹的。
看到他进来，那几个人还以为他是来催促的，立马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床上躺着的那几个人也是硬撑着想要起来。
秦许连忙摆摆手说道：“大家不用着急，若是身体不舒服就躺着吧，如今我们也算是病人了，千万不要强撑着。”说着，见他们嘴上说好，但是动作却丝毫不慢，稍一停顿，心里便有几分明白了，忙说道：“其实我今天也有些不太舒服，很可能是那天种痘今天才发作，所以想来看看你们也是不是这样，大家都有什么症状？”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道笑声：“怎么，秦少将军这是打算转行做大夫，跟我抢饭碗了么？”
正说着，便见她直接走了进来，竟是丝毫不在乎这里住的都是男人。
好在天气凉，被子也不算太厚，即使是睡觉大家也都穿着衣服，倒也没出现什么不雅的场景。
“那我哪儿敢啊，这大夫一张嘴就能定人生死，我可做不来。”秦许飞快的扫视了一周，见没什么失礼的地方，才转过头打趣道。
宁静姝挑挑眉不置可否，转眼从那些人身上扫过，说道：“我估摸着今天药效已经就都该发作了，大家感觉怎么样？”
宁静姝问完，也不待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话，而是直接走上前搭上秦许的脉搏，一边把脉一边说道：“说吧。”
葱白细嫩的两根手指，还带着点点微凉，搭在他正有些发烫的胳膊上，竟是格外舒服。秦许眼神闪动两下才说道：“四肢无力，有点头疼，还发烧了，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宁静姝点点头，也不多说，直接走向下一个。
有了秦许在前，大家也都知道她要做什么了，这几天的相处也让他们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拘于小节的寻常女子，也不忸怩，虽有些不自在，却仍是努力将她当做一个寻常大夫来看待。
他们都是壮年男子，虽然有些不如秦许练过武功的身体底子好，但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大家的症状也都相差无几，就是程度的区别。
宁静姝一一看完，心里也有数了。扫视一眼大家，才开口说道：“这些症状是正常的，大家不必过于担心，只是从今日起，也要一起喝药就是了。”
不光是秦许，那十二个衙役也是很快点头称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若是放在以前，他们或许会犹豫，会不信，但是这几天亲眼看着宁静姝几贴药下去，那些看着已经快要断气的人竟是又奇迹般地活过来了，症状稍微轻一些的身上已经看着结痂，不再昏迷高烧，他们心中震惊之余也是敬佩，她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居然有这样好本事，不得不叫人心服口服。
宁静姝虽然跟他们简单解释了两句，说这是这个病的必经过程，但是人嘛，比起别人的话，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只以为她是在谦虚，不居功，对她就更是敬佩有余了。
宁静姝看着那些人和他们一样，眼见着有好转，又觉得有希望了，治疗都更加配合，不用他们相劝，都开始主动喝药、消毒的，也就不去解释了。如果因为这个能让他们有生的希望，何乐而不为之？
秦许这几天可谓是对他们的心理摸得清清楚楚，当下有些好笑也有些心酸。阿宁既然说了，肯定就不是假的。只是只要一想到阿宁是为了自己才跟来，还要受这份罪，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只能暗暗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对她更好。
“宁姑娘，你，没事吧？”宁静姝心里正斟酌着每个人的配药，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微有些发愣，抬头看了一眼那说话之人，发现不仅是他，周围的那些驿卒也都好奇的看着她。
也是，这些人现在都一副浑身乏力的样子，自己看上去却还是活蹦乱跳的，他们肯定会觉得奇怪，毕竟她种痘的时候，大家都是在场的，不可能作假。
宁静姝想了想便解释道：“我从小就很少生病，又因为懂些医术，平时很懂得保重身体，所以抵抗力较你们可能还要好些，因此会可能会发病晚些。”
抵抗力是什么，大家都不清楚，不过听她这么解释了，大家也都释然了。不过一个小姑娘居然比他们身体都好，这听起来还是有些怪怪的。
便是一旁的秦许都是忍不住抽动两下嘴角，幽怨的看她一眼。这意思是在说他身体不行么？
宁静姝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有哪里不对，见他这么看着自己，眼珠子一转便想明白了几分，当下有些好笑。在古代做大夫的，只要不是遇上什么天灾人祸，似乎一般都活的较普通人长久些，一是中医讲求治标治本，二是懂得自我保养，这并不奇怪吧？
也顾不上他多余的情绪，宁静姝直接拉上他还有几个还撑得住的衙役一起去煎药了。没办法，邱月春昨天就已经倒下了，要靠她一个人，可不得累坏？
不过还好，现在大家只能吃清淡的，她就直接煮点白粥，在顺带加上点白菜，虽然比起邱月春做的实在是磕碜，不过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什么挑？
宁静姝带着他们先将寡淡无味的青菜白粥给他们当早餐，又将药煎好喂给众人喝下，做了一遍常规消毒后，宁静姝就听到了浅浅的马车的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出门看去。
日常的米面粮油都够，菜也给的新鲜，药材也会捡了最好的送过来，宁静姝很是满意，尤其是看到车后面慢慢几大袋子石灰的时候，那表情简直可以说是惊喜了。本以为这年头没有，谁知道早已经出现了。想起明代那首《石灰吟》，看来石灰这东西果然出现的早。
“回去告诉你们大人，石灰这东西，有多少我要多少，赶紧送过来吧。”
那赶车的人站的离他们老远，闻言连忙点点头，看着他们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奇特的色彩。
本以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尝试救治天花病人，肯定没几天就把自己给赔进去了。但是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看她仍是生龙活虎的，那原本不情不愿的十二个衙役居然也没出什么事，更没什么怨言，指哪儿打哪儿，简直比在县衙里更听话，不由得暗暗惊奇。
宁静姝帮着大家将东西全都卸下来，看着又用醋熏过的帕子递给那车夫，让他里里外外擦一遍再离开，自己则带着那些人开始到处撒石灰，忙活了好一阵，正纠结着中午吃什么，便有人毛遂自荐了。
早上尝过了她做的饭菜，大家心里大概就有底了。若是一开始就这么吃，他们定会以为是因为病才不得已，可偏偏是在邱姑娘病了之后才这样总之，有个会做饭的衙役终于挺身而出，为她排忧解难了。
真是想睡觉便有人递枕头，宁静姝忙不迭的退位让贤，正打算出来休息一下，便又听到一阵马车的声音传来。
宁静姝疑惑的停下手中的动作，按理说那车夫就算脚程再快，东西又全都备好只等装车押送，这来回一趟也不止这么点时间啊。
她想得到的，秦许自然也想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有点悬。
四天时间，快马加鞭从这里到京城，一个来回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马车是走不了这么快的。
两人脑海中将可能性过了一遍，很有默契的一同起身准备去查看。
孙正谦将马车停在村口，看着贴在村口处的一张秦许自制的告示，再听着似乎没有任何动静的村落，只觉得心中咯噔一声，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而那个带他过来的村民看着跟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村落，倒是惊奇的“咦”了一声：“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