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味道?
孙正谦毕竟是经年的老中医,又是太医院的院判,一身本事自然不容小觑,刚才一下子乱了心神也不过是关心所致,听到他的话,也察觉出点不对来。用力嗅了嗅,却发现味道杂的很,中药的味道中还糅合着浓重的醋酸味,闻着怪怪的,不过他的表情却缓了缓。
这地方虽然地势有些低,气味本就不易飘散,但是这么浓重的味道,应该是没多久才发出来的,也就是说里面有人,而且还在想办法诊治。
正松了口气,就看到从村子里并肩走出两个人,孙正谦顿时一愣,怪异的看着这两个穿着白大褂、带着白手套和白口罩、只露出眼睛的人。这是,做什么?
因为装扮怪异,他并没有一眼就认出秦许来,但是秦许却认出他来了,顿时惊讶不已。
“孙老头,你怎么来了?”
隔着厚实的口罩,说出来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不过这个称呼,确实让孙正谦一下子就识别出了他的身份,先是一喜,又是一气。
“哼,你个死小子,有你这么没大没小不敬老人的吗?”
宁静姝眼神微闪,看着一老一少两人的相处模式,想必一定是处的很好的忘年交,否则以秦许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在长辈面前这么没有分寸的,于是,看着这人的眼神便带了几分打量。
孙正谦身为太医院的院判,本身就是在富贵云集的地方讨生活,一个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但是能混到相当于副院长的位置,他也不是个简单的,旁的不说,察言观色还是很厉害的。宁静姝打量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几乎是同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心里顿时有些不喜,哼,就是这个女娇娃,不知天高地厚就算了,看到他这么个长辈,居然也不开口,还这么明目张胆的打量,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他向来被人称作老顽童,自然是不会在乎旁的想法,直接就开口了:“这小姑娘莫不就是夸下海口说能治天花的人?”
听到明显不带善意的话,宁静姝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过宽大的口罩盖着,倒也看不出来,只是那一双星眸却是将情绪表露无疑:“是,阁下可是大夫?”
孙正谦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秦许,想一想又有些不对,这浑小子就算是提到过自己,也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称自己孙老头,刚刚他可就喊了这么一声,这小姑娘怎么就知道了?
秦许轻轻摇摇头,他根本没提到过他啊。
见他不解的样子,宁静姝眼神闪了闪,说道:“我猜的。”
猜也能猜这么准?
孙正谦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不过他可不是来跟她探究这个问题的,也不计较。张了张嘴本想先把这臭小子骂一顿,但念着有外人在,而且他们也已经来了好几天了,再说多的也没用,只能皱了皱眉头说道:“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带我去看看。”
宁静姝微有些惊讶,心里倒是对他有几分好感了。不管怎么说,能将病人放在第一位的大夫,都是好大夫,这样的人,值得她高看。
他要看,秦许和宁静姝自然无不答应,只是还是请他等了等,宁静姝回村里去拿大褂口罩和手套,秦许则留下来陪他说说话,顺便解释一下这东西的用途。
早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孙正谦就心存疑惑,听他一解释,神色便恍然。虽然不知道有多大用处,但是能防一点是一点。不过怎么听秦许语气里居然还带着点推崇的意味,倒是让他惊讶。
等听到秦许说她来了之后,除了三四个已经彻底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人死去了之外,剩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好转,孙正谦是真有些震惊了。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这小姑娘是一早就知道这病该如何救治,来之前就做了不少准备工作,来了之后也是有条不紊,而且,还真是有用功,这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
不过,别人嘴里听到的,总是比不过自己看到的。
虽然这身打扮很奇怪,但是看着好些人都这么穿,他也没拘泥。跟着进去逛了一圈,原本脸色还好,只是等看到那十二个衙役居然也染上了病色,脸色顿时微变,几不可见的看了一眼宁静姝,眼中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愠怒。
她看着没事,秦许看着也还好,难道平时都是她指挥着这些人做事,自己不跟那些病人接触,保证自己的安全?虽说人都有私心,但若是妨害到了他人,就大不应该了。别到时候这里的人没治好,又搭上这些人的人命!
正想着,又见一旁的秦许似乎也有些不太对劲,心中一惊,立马伸手替他把脉,两息之后,脸色募地沉了下来,看向唯一一个仍没事人似得宁静姝,语气不善。
“你就是这么治病的?这里的病人没治好,带来的好人都治病了,独独你没事?”
“不是这样的,其实。”
“你闭嘴,让她说!”
秦许刚要开口替宁静姝解释,却被孙正谦直接喝断,微微一滞。在治病救人的问题上,他可是连皇上的面子都掉过的人,秦许是知道的,说不上生气,但也有些郁闷。看他这样子,肯定以为阿宁是那种不靠谱的大夫,毕竟阿宁也才十五岁,看着确实没那么靠谱。
“要我说?倒是不知道,您老人家要我说什么?”宁静姝眼睛微眯,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她最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了,在专业方面,质疑和被质疑都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过那是双方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交流切磋,而不是一上来就是一副“这天下就我最懂,就我最能,你们都得听我的”的姿态。自然,如果你有真本事,能让我服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人一看就对天花防治没多少了解,却硬要如此,未免让人发笑。
都说人老成精,孙正谦又是在皇宫中混了大半辈子的人,自然看得出来她不高兴,但是一个无知小辈,有什么资格不高兴?
“哼,当然是给我一个解释!”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需要向你解释的。一个对于这种病都没有多少了解的人,没资格跟我谈论这个话题。”宁静姝微微昂头,瞄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些许不屑。
那,那是什么眼神?孙正谦一瞬间瞪圆了眼。有些错愕,更是气恼。
他的医术,不管在哪里都是首屈一指,涉猎繁多,而且样样齐全,可不是那些只会专治某种疾病的人可以相比的。不客气的说,在太医院,尽管他只是一个院判的位置,但是谁人不知他才是皇上的御用太医?就连院使大人在他面前都不敢用这个态度跟他说话,这小丫头片子哪儿来的自信?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不管你在别的方面取得过多么好的成绩,但是在这里,在治疗这个病上,你不如我有发言权。”宁静姝才不管他难看的脸色,直接说道:“人必自重然后人重之,你一上来就一副指教的姿态,还请恕我并不能接受。”
“可”孙正谦下意识要替自己辩驳两句。天底下疾病多种多样,但是追本溯源,防治的方法也不过那么几种,虽然自己确实对天花知之甚少,但也并非一窍不通。
“也许你位高权重,也许你是杏林名医,又或许你经验丰富德高望重,但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即便我小小年纪,即便我经验不足,但凡我有一道你不会的,我自认可以为师!”
想她上一世汲取百家所长,经验丰富,小小年纪便已出师,而后的时间里,多是钻研切磋,虽然治病不多,但绝对不会缺乏实践能力。那时候,多少杏林名家在她面前也都是以平等甚至是请教的姿态出现,能以和她切磋为幸事。即便有些食古不化的老者,在见识过她的水平之后,也摈弃了偏见,互相学习。
显而易见,对面的老者有自己的骄傲,那是建立在对自己的医术绝对的自信之上的,但是同样的,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我自认可以为师。
孙正谦这次真住了嘴,看着她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大小,不可置信的看着宁静姝。这小姑娘,究竟值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看她这样子,还有刚刚见到的听到的这些治疗手段,又不像是个略懂皮毛的赤脚医生,秦许又对她信心十足或许,她的自信,是因为真有本事?否则,何以这么嚣张?
孙正谦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还有浑身上下不自觉散发出来的习以为常的上位者气势,突然有点不确定起来了。
人就是这么复杂的动物,若是一味示弱,反而会被人看不起。既然有真本事,该显露的时候,就别说什么藏拙!
一旁的秦许额头上隐隐冒汗,虽然孙正谦平时很好说话,也很爱玩,但是一旦涉及到看病治病的问题,他比任何人都要严肃。自己相信宁静姝,也信任孙正谦,要是这两个人起了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