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伴随着大宋使团进入京城,千金堂也传出一个重磅消息:宁大夫病倒了。
大夫生病,不算稀奇,人吃五谷杂粮,怎能没有生老病死?但是宁大夫生病了,又好像有哪里觉得奇怪。很快便有流言传出来,说是宁大夫根本不是什么神医,自己都治不好,算什么好大夫?自然,也有人想要跟他们理论,但什么医者不自医的话在他们眼中看来,跟放屁并没有什么区别。
还有人放出谣言,说那么多病重无治的人进了千金堂,就活蹦乱跳的出来了,定是宁大夫跟阎王爷打好了关系,但人不可逆天行事,许是这般做法叫上天知道,前来拿她问罪去了。
流言五花八门,不过很快就平息了。毕竟,有皇上的亲笔御字在,便能压住不少散布谣言之人。更何况,身处京城这种大染缸,人们的兴趣总是更新的很快,只要再出现一件新鲜事儿,这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而在京城,从来都不缺新鲜事儿。比如,不知从哪里又传出一个流言,白家的小姐,是大宋遗留在外的公主!
这可是件大新闻,一瞬间,茶楼酒肆讨论的热火朝天,反正又不是自己国家的皇帝,更是肆无忌惮。说书的人一时兴奋不已,这可是妥妥的素材啊。一部大型的反应宫廷尔虞我诈的章回体小说应运而生。
不过,白家是哪户人家啊?
很快便有了答案,原来只是一个商贾之家,若是单论在商界,倒是有些地位,可是在贵胄云集的京城,这样一户人家真心不打眼。不过这都是过去式了,住着一位传闻中的公主,便是破旧茅屋也会有人抢着光顾。
可处在流言中心的白家,却仿佛与这一阵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这流言,是谁传出去的?”白婉儿手中握着一盏白瓷杯,手举在半空中,却迟迟没有砸下来。她虽然任性妄为,却也知道,现在白家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发一阵热潮,毕竟无聊的人那么多,天天没事儿就等着搁哪儿看热闹,她就算想成为焦点,也不愿以这种方式。
翠翠看着她的动作,想了想还是上前从她手中将白瓷盏给接了过来,低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家里人多口杂,不知道是被谁传出去的。”
白婉儿咬了咬牙,握着手中的凤纹玉佩,心里又是气恼又是忐忑。
自当初在驿站遇到那位李夫人,白婉儿心里也是奇怪过,她为何会对自己这么感兴趣,还坚持一定要跟来自己家,想来想去,还是因为这块玉佩。还记得当初她也问过,这玉佩是否是自己从小贴身佩戴的,自己只说是自己的,并没有多说。现如今看来,很可能,这玉佩真正的主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白婉儿虽然不知道这玉佩是谁的,但是却很是不爽这种被人当做另外一个人的感觉,便想要去告诉李嬷嬷这玉佩的来历。
可无巧不成书,白婉儿去的时候正巧遇上卢纯派来的人在向李嬷嬷汇报她的身世。她并不是白家的亲生女儿,而是白老爷的一位忘年之交托付给他的孤女,而她真正的身份,一时还盘查不清楚,也因如此,生辰八字并不能完全确定,但年月与当年那位小公主的年月十分相近。
白婉儿还没从并非白家之女的震惊中回过神,又听到公主儿子,更是呆若木鸡,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走回了闺房。许是太过震惊,以至于理智尽失,看到翠翠和陶妈妈,也未多想,直接将刚刚听到的内容和盘托出,还十分无措的问自己怎么做。
隔墙有耳这几个字,向来不只是单纯的几个字,她能够听到这些内容,旁人自然也能从她嘴里听到,很快,白府上下都已经传开来,只是没人明面上说,对她的态度却是越发恭敬小心。
就连白家老爷也是唬了一大跳,一边庆幸这些年自己对她不薄,另一方面又开始担心。白婉儿什么德行,他心里还是一清二楚的,向来是记仇不记恩,偏生是这几天准备要对她严惩一番,这下可就全记住自己待她的不好了。念及此,白老爷也坐不住了,赶紧来苦口婆心的告诉她这些年养她有多么不容易。
白婉儿原本还有几分不确定的心这会儿更是坚定了不少,难不成,她真是蒙尘的明珠?原来,她竟是真凤之身吗?
可惜没等她高兴多久,这消息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瞬间就流传于京城的大街小巷,就连她刚刚放出去的宁静姝不过是个骗子的谣言都给直接覆盖了去。原本,这也不算什么,甚至声势造得越大,貌似越有面子,毕竟一国公主的身份,那么点人知道可怎么够?
可是声势是出来了,后续却似乎有些跟不上。李嬷嬷自打听到了那些传闻,脸色便没有好看过,对她也不像是之前那般热情包容,反而时时皱着眉头,一副挑剔不已的表情。尤其,都已经过去两天了,仍是没有提到任何有身世的事情,越发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这玉佩,到底不是她的!
她也曾想找白家兴问问,这玉佩究竟是哪里来的,虽然不喜欢顶替别人的身份,但是若这个身份是公主,那可就另当别论了。她虽然脑子不够用,但是也明白,如果冒名顶替这件事情被发现,那可是杀头的死罪。所以,她既不敢自己去承认说她就是公主,还想要铲除一切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因素。
只可惜,有贼心没有贼胆,这几天她这么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出来,自己身边多了好些监视的人,所以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白家兴这几日心里也烦躁的很,白婉儿能被认错的原因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只能对白婉儿绕道走,不闻不问当做不知道。脑海中也时常会回想起那张美的不太真实的脸庞,心底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若宁静姝成了公主,那就更加高不可攀,可若是婉儿成了公主,以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秦许定然会成为她的目标,那时候,他就有机会了。
只可惜,人算,总是不如天算。
且不说秦许从不认为白婉儿会是什么阻碍,便是宁静姝,也不是那种会将就的人。
更何况,白婉儿这公主的身份,还真是有待商榷。
此时京郊的一处别院中,杨慧正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一脸忐忑,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而她跪着正对的太师椅上,一个一身青衣,长发飘逸的男子正神态悠闲的端着茶碗,轻轻晃动两下,看着里面幻化出来的小桥流水景象,嘴角微勾。刹那间,若烟花绽放于春月之夜,又如缥缈云端那一抹几不可见的晨韵,令人不自觉沉溺其中,而此时,屋中之人却没有一个敢抬头相视。
“错在哪儿了?”
低沉悦耳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听的杨慧手指微微一抖,心里也是一颤,眼神飞快的闪动两下,刚要开口又被人直接截断。
“算了,错都错了,再追究也没意思了。”座上之人悠悠然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来,漫步往门边走去。“跟我去趟京城,据说,有点新发现,需要我去看看。”
“是,父皇!”杨慧咬了咬唇,飞快的回道,语气之中丝毫不敢有所委屈。撑着一旁的兰儿站起身来,揉揉早就已经僵直酸痛,这会儿还有些颤颤发抖的腿,幽怨的看了一眼前方飘逸洒脱的身影,眼神之中只有崇敬和倾慕,即便不被温柔对待,也升不起丝毫抱怨之心。
兰儿木木的替她揉着腿,眼见着杨晗渐行渐远的身影,忙问道:“公主,可以走了吗?”
杨慧收回眼神,轻哼一声,直接抬腿要走,却差点扑倒在地面,又被兰儿飞快的扶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兰儿小声的在耳边呢喃了一句,顿时身体一僵。看着兰儿郑重的点点头,也顾不上腿脚问题,飞快的往前跟上杨晗的步伐。
若消息属实,那自己就要多一位姐妹了。尤其,那一位,还是那个人的女儿。而这么多年,那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却让自己无时无刻不活在阴影之中,母后也因此郁郁而终。
杨慧咬了咬唇,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她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死去的母后,而是父皇的宠爱。若是那个人的女儿真的回来了,她还会有地位宠爱可言吗?
自打得知李嬷嬷的真实身份,白进财便一直处于激动和忐忑之中,当又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敲开了白家的门,他更是心绪难平。看着李嬷嬷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对着那个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俊美男子行三跪九叩之礼时,多年沉浸商海的淡定已然不复存在,一时竟是不知所措,只呆呆的盯着杨晗。
这世上,竟还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白婉儿也是紧紧盯着杨晗,只觉得连呼吸都透着一股紧张,这个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么?
来时的路上,杨晗已经听完了报告,目标锁定白婉儿,一秒之后又平静无波的移开视线:“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