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常常无端地想起童年,想起那个生我养我的小镇以及在那生活过的人和发生过的故事。
童年往往是与三两玩伴一只小动物几类事件联系在一起的,记得那时的玩伴是供销社院里的几个孩子,每天放学后就领着她们到大街上,收集冰糕棒点火或捡碎玻璃卖给收购站换五六分钱,再就是大集散后去拾削下来的甘蔗根,节长的寻个没人的地儿分着吃了,短的晒干当成烧火柴。而小动物,我家曾有过一只狗,很忠实也很温顺,但被车轧死后再也没有养过,所以跟狗倒没有过撕扯。这以后,有人送了一只猫,就是这只猫成了我童年唯一对动物的记忆了。
小时候的家乡是一个水陆码头,我们家承包了供销社的招待所,那时常年有贩海货的,其中有个临沂的老白,常常骑着一辆破自行车住在这里。老白很瘦,门牙缺了一颗,再加上他的外地腔调,说起话来怪里怪气的,但时间长了,也懂得了他的方言。
每次从海洋码头回来后,老白就蹲在门口掏出烟斗点上,先吱地吸上一大口,然后高声喊过我们姐弟几个,斜着眼问,“你们商量好没有?到底谁跟我走呢?”每次听了,我们都胆战心惊地望望老白的大重车后驮的那个大号竹筐,因为老白说他是光棍一根,想认我们其中一个做他的孩子放在大筐里带走呢。
一次,老白风尘仆仆地来到已是掌灯时分,他支好车便冲我们招手,“过来,过来,给你们带好耍的来了!”我和姐姐掀开筐盖一看,是只小猫!那时猫在我们那还是稀罕物,不然,老白也不会那么大老远地带一只猫来了。
猫是黑白相间的,眼亮晶晶,脸上带着尘色,一脸的好奇与惊喜。老白说它只有两个月大,它怯怯地一边向上望一边躲着我们摸向它的手。
晚上,我把它放在了炕上的一只箱子里,睡梦中觉得脚痒痒地疼,睁开眼却是它在用小爪拨弄我露在外面的脚趾。我忙把它抱进了我的被窝,温温软软的,舒服极了。
它成了我们的暖手炉,但僧多粥少,狼多肉少,我们姐弟为争夺揽着它的权利常常是打的不可开交。
记得有一次,我下晚自习后看到猫不在这里,姥姥说你弟弟抱去揽了,于是我叫开关了的门,掀开睡了的弟弟的被,不顾猫的怪叫二话不说抱了就走。而弟弟更厉害,硬是又穿好衣服在门外又踢又叫,又哭又喊,不抱回誓不罢休的样子,那只猫在我俩的手中哀鸣声声,怪叫连连,气得爸妈直要明个儿起早就扔了去。
因为猫是从外地带来的,我们常常叫它外地猫,都说远来的和尚会念经,但这个猫却念不好经也根本不念经,把盘内的饭食舔干净后,就洗冼脸擦擦脚找个角落睡觉去了。睡得舒服了,常常是身子摊开,一只前脚伸到脖下,样子十分懒散,完全不是一个勤劳的捕鼠能手的样子。
这只猫在我们的目光中走过了四年,当然这中间有很多关于它的小插曲,总之它从一个小可爱长成了一只老世故,从一个小家碧玉变成了一个丰满肥硕的中年。
它开始夜不归宿了,而且样子有点笨重,妈妈说它可能是快死了,据说猫有这样的习性,知道自己要死时,就会自己到野地里去,绝不会死在主人家里。
一个晚自习,猫果然没有回来,第二天,第三天都没有,我很伤心,独自躲在猫卧过的地方哭起来,我觉得当时还在心里默念了一些怀念它的文字,我想那应该是祭文的雏形了。
那只猫从那以后就没有回来,妈妈说它死了,但街上有人说,在村东看到过它。不管如何,我宁愿相信它已经死了而不是另投他人,因为那是猫的归宿,就像人一样,早晚会走上那条路的,必然的事就用不着难过。而在别人家过活就不同了,我们家每个人都对得住它,它没有理由背叛。
那只猫没了后,我家又养过几只,但没引起我的兴趣,我想,对猫的喜欢已经随着那只猫的出走而终结了。
直到后来,对猫不但不喜欢反而有点讨厌和害怕了。
工作后,一个同事从老家带了只猫来,那时住单身宿舍,常有老鼠光顾,也为打发寂寞,就要下了,不成想,晚上却叫个不停,那叫声像是婴儿,但没有婴儿的稚嫩,那叫声像哭诉,却全无节奏感,我以为是饿了,忙凑上前去端吃的。可是,它却尾巴高高竖起,浑身的毛像是抖开的鸡毛掸子,真是吓人呢,我天!我忙连同箱子将它扔了出去。
从那之后,我完全讨厌起猫来了,虽然,看到猫就会想起没牙的老白以及老白带来的那只猫,但这并不能代表我会喜欢引起我联想的猫。
就像刚才,看见一只猫,我极其厌恶地看了它一眼后,就怀念起我童年的那只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