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乱世绝唱:杜月笙与孟小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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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云烟化过往

孟小冬的苦,并没有随着杜月笙的辞世而结束,还将继续陪伴着她,直到她闭上双眸的那一刻。坚尼地台杜公馆本是杜月笙的门生给他租的,他一死,杜家人纷纷离去,各奔东西。孟小冬呢,也搬出坚尼地台18号,迁居使馆大厦。

孟小冬、姚玉兰,这对结拜姐妹,杜月笙的五夫人、四夫人,也因为杜月笙的死渐渐疏远,不再同住一个屋檐下,各过各的生活。1952年10月25日,在香港存放了一年多的杜月笙灵柩,因为陆京士、洪兰友等人的奔走,终于移到台北市南京东路极乐殡仪馆。又差不多等了一年,才于次年的6月28日举行安葬仪式,把他葬在秀峰国小的后山。据资料记载,安葬仪式的场面搞得很大,还专门成立了安厝委员会,其成员都是显赫之辈。

可是,这一切,依然与孟小冬没有关联。因宋美龄的邀请,姚玉兰于1952年10月去台北定居。杜月笙的子女有的在美国,有的在上海,有的在香港,都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和精力顾这个名义上的“妈咪”?如此一来,孟小冬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烦忙不会死人,冷寂才会死人。”这句话是杜月笙生前的担忧,如今,在她的身上开始应验。

作为五夫人,孟小冬分到了杜月笙的两万三千美金的遗产。有资料说,当孟小冬听到只能分到两万美金的时候,她说:“这怎么够……”杜家人发牢骚了,说:“美不死你!要不是老头子帮忙,举行过什么结婚仪式!丫头或女朋友,两千也甭想!”

这是实在话,没有这个仪式,孟小冬就与杜家没什么关联,也就分不到那两万三千美金了。可是,如果拿这个说事,讲孟小冬搞这个结婚仪式就是为了分杜月笙的遗产,未免太幼稚了。

盖棺论定,不从政治上去谈杜月笙,不从品质好坏上去谈杜月笙,只从对待孟小冬这事上去谈杜月笙,我们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为他点赞!喜欢一个女人,总得动动心思,让她高兴,让她快乐,让她幸福。

从认识孟小冬开始,杜月笙就以他的方式去让她高兴,让她快乐,让她幸福。曾经,病重的他和法学家吕光谈人生感悟,突然说道:“我活了六十多年,对于男女之间的事体,向来只知道一个欢喜,根本不懂什么叫爱。现在我说出来你不要笑话我,直到抗战胜利的这几年,我才懂得爱和欢喜之间,距离大着哩。”

对他的这种体悟,吕光很是惊讶,于是追问他为什么这样想。

杜月笙解释说:“我前后讨了五个老婆,我讨进来的当然都是我欢喜的人。我待她们,一律平等,个个我都和她们结了婚,所以我绝对不允许有什么大老婆小老婆之分,五个老婆大家统统一样。”

就男女关系而言,喜欢应该是感性而浅层次的,而爱应该是理性的深层次的。喜欢一个人容易,但要相爱却不容易。因为爱,需要心心相印彼此付出,痛苦着对方的痛苦,幸福着对方的幸福。多少婚姻,因为只有感性的喜欢,一有外部因素的干扰,就分崩离析作鸟兽散;也有多少婚姻,因为有理性的相爱,即便有外部因素的影响,甚至是严重破坏,也无法阻止无法拆散。

“等你长发及腰,能否嫁给我?”如果最初的相见,杜月笙还停留在欢喜孟小冬的层面,那么,经过三十年等待之后的结合,就是那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忠诚爱情了。

杜月笙去世后,孟小冬再也没有登上过舞台,即便是清唱也不愿意。有的时候兴致来了,她也自娱自乐地清唱一曲,但也紧闭门窗不许别人偷听。庆幸的是,机缘巧合,在香港时她还是先后收了钱培荣、赵培鑫、严许颂辉等弟子,没把她的一身绝艺带入黄泉。其中,严许颂辉是冬皇在香港最为得意的女弟子,她天资聪颖,悟性高。她的嗓音甜润,高低宽细,恰如其分。如果闭着眼睛听,唱腔很像冬皇,唱功颇有孟味。心情好的时候,冬皇会亲自教授她身段,曾经手把手地教过她《搜孤救孤》一剧。学成后,严许颂辉屡屡登台表演,反响很好。

孟小冬教徒弟要求很严格,和她的老师余叔岩差不多。比如说,凡是经她教授过的弟子,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不得在外面随意吊嗓子,更不用说在外面随意登台演唱了。有人说,冬皇太过保守,思想不能跟着时代的进步而进步。当然,也有人说,这是冬皇忠于艺术的明证,京剧作为国粹,万万不可随便对待,更不可亵渎。

1956年,梅兰芳率团去日本演出。过境香港时,他曾在马少波的陪同下,探望过寡居的孟小冬。当然,梅兰芳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述说旧情,而是奉周总理的指示,劝小冬回大陆定居,光大国粹。两人会谈时间很短,二十分钟后,孟小冬就出来,眼里汪着泪水。举手长劳劳,两情同依依,便纵有千言万语,这个时候又能说些什么呢?梅兰芳的这次劝说没有把小冬劝回大陆,却把跟随她近二十年的琴师王瑞芝劝了回去。自然,小冬身旁的朋友更少,更显孤单。

五年后,梅兰芳因病在北京辞世,一代表演艺术家走完了他的完美人生路。得知消息,远在香港的孟小冬还是抑制不住情感,默默垂泪。这个撩拨我少女情怀的美男子,这个毁掉我爱情理想的坏男人,就这么走了!是你让我初尝爱情的甜蜜,是你开始了我的悲剧人生,现在,你走了,我还该恨你吗?她细细咀嚼着这个问题,想有个答案。

“只是一切都过去了!”呢喃完这句话,孟小冬慢慢平静下来,请人做了一块刻有梅兰芳名字的牌位,把它和杜月笙的牌位并排放置在神龛上。然后,她烧上三炷香,恭恭敬敬地祷告了一番。

当往事化为云烟,一般人会说“一切都过去了”,但孟小冬却说“只是一切都过去了”。这两句话隐含的意思一样吗?似乎一样,其实不一样。如果孟小冬说“一切都过去了”,人们感受到的似乎是她对过去了的人和事已经能够从容面对;如果孟小冬说“只是一切都过去了”,人们感受到的似乎不是她对过去了的人和事已经从容和淡定,而是在内心深处依然透着那种欲说还休的伤感和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