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乱世绝唱:杜月笙与孟小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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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嘱托身后事

8月2日,陆京士来了,比原计划迟了一天,是杜维藩去接的。从家里开车去机场,一路上他撞死了五只老鼠。杜维藩当时就想,可能真是上天要接父亲走了,因为他父亲是属鼠的。种种迹象表明,杜月笙离大限不远了。这一天,距离他去世的日子仅有十四天。

就在当天吃中饭的时候,杜月笙支着身体,想陪陆京士就餐。用人盛了一碗饭,确信他接着了,才放开手。没想到,“哐啷”一声,饭碗掉到地上,碎成两片。

这太不吉利了!在座的人都惊懵了,好一会儿才纷纷劝慰,说:“岁岁(碎碎)平安,岁岁(碎碎)平安,没事的,没事的。”

杜月笙倒不在乎,对陆京士说:“京士啊,今年上半年毛病发作得少,我还以为病情好转了呢。哪里想到这个月初以来,两只脚忽然麻痹,简直下不了地。更苦的是不分白天夜里都困不着觉,气喘是越来越严重。病到了这个地步,我就晓得自己一定是不行了。因为我有不少事体要嘱托你,所以又是写信又是电报催你来。并不是我无缘无故害你着急,实在是怕迟了两天就见不到面。京士,你今天来了我好开心,原以为我这个病还有得救呢。”

陆京士急忙安慰说:“先生的气喘毛病由来已久,只要静养几天,自然会好的。”

“不,”杜月笙凄然地摇了摇头,“这一次我是爬不起来喽。京士,我说了你不要笑我,打电报催你之前,我就许了个愿:倘若你8月1日能到,我大概还不会死;8月1日你不来呢,那就是我的寿数已尽。哪里想到8月1日那天突然起台风,飞机不能开,把你硬留在台北。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凶兆,再加上刚才我打碎了饭碗,岂不是凶上加凶?我认为这不是迷信,而是天老爷在告诉我,我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番话分析在理,逻辑性强,哪里像个垂死之人说的?可是,这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在为自己的将死卦象作分析,听起来让人不得不相信。陆京士一阵酸楚,说:“先生还说不是迷信,八月本来就是台风季节,打破饭碗那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杜月笙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再说话。

从这一天到他去世前的8月16日,杜月笙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病榻。这段时间,哮喘病时而发作,让他神志涣散,让他极端难受。白天夜里,他时而醒着时而睡着,没了规律。侍候他的人不敢离开半步,有时刚一走开,杜月笙又会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喊“妈咪!”“京士!”“娘娘”!等他们凑近,其实,他又没什么事,就想和他们多谈几句,就想和他们多看上几眼。因为,这几个名字,是他心头最大的安慰。其中,他喊得最多的,自然是“妈咪!”这个名字,也是他心头最大的温暖和牵挂。

8月4日早上,杜月笙醒来,没有气喘,也没用氧气罩。孟小冬以为他的病情有所好转,正为他高兴。谁知,他一醒来,做的第一件就是把陆京士等人召来,说:“趁此刻我的精神好,我要和你们谈谈怎么办我的后事了。”

一听这话,孟小冬就开始啜泣。因为担心影响他的情绪,她又强忍着止住声。让自己最爱的人听怎么办他的丧事,确实是件残忍的事。杜月笙看了看孟小冬,从旁边摸过一块手帕,颤抖着塞在她手里。等她用手帕擦干了眼泪,他才继续说道:“此地是香港,不是上海,我们在这里总算是做客,所以丧事切忌铺张。从移灵到大殓,前后不要超过三天。我去的时候,就着长袍马褂,这是我着了大半辈子的衣裳。”

陆京士听了,不住地点头,心头却哽咽着。老爷子找他来,就是为了托付临终大事。

“不过有一桩要多用几个钿的事,就是我那口棺材。”杜月笙顿了顿,“这不是我死了还要出风头,一定要用口好棺材,而且我不要葬在香港。”这个时候,杜月笙想的,依然是叶落归根魂归故里。如果有机会葬回浦东高桥,到时候需要移棺,如果棺木质量好,那就好办得多了。这件事,杜月笙是认真想过的。后来,他的灵柩虽然没有移回大陆,但移到了台湾。所以,在这个事情的安排上,他是有先见之明的。

正如杜月笙自己所说,经过他手上的钱,何止亿万。现如今,在一口好棺材的花费上,他是如此谨慎。唉,世易时移,一代大亨流落香港,晚景如此凄凉,真让人感叹命运无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