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乱世绝唱:杜月笙与孟小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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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毁全部欠条

自己的身体怎么样,自己应该最清楚。杜月笙的担忧并非多余,第二天晚上,他就直不起腰,站不起身,而且脚有些肿。得知这一情况,家人吓坏了,急忙请来平时治疗的中医丁先生、西医陆先生。两位医生看了,都摇头叹息。最后,丁医生没有开药,只陆医生开了一副常服用的增强体力的方子。因为担心半夜出事,姚玉兰和孟小冬央求善于救急的陆医生留下来。

28日,杜月笙好像没什么事。29日,他看上去和平时差不多。可是,他却派人速拍电报给台北的陆京士,电文就他口述的四个字:“病危速来!”陆京士是杜月笙最为得意最为亲近的门生,比他小十九岁,情同父子。他甚至说可以牺牲儿子,却不能失去陆京士。1949年的时候,陆京士没有跟着他去香港,而是去了台湾,成为杜月笙创办的恒社负责人。

接到电报后,陆京士马上回电报,说8月1日一定赶到。杜月笙得知消息,便和老天爷打了个赌,说:“我起个课(打赌的意思),要是京士8月1日能来,我的病就能拖下去,不会死。要是他那天不能来,我就不知道了。”言外之意,要是8月1日不能来,他就离大限不远了。台湾到香港并不远,搭乘飞机几个小时就可以到,何况还有一天的准备时间。杜月笙相信这个赌会赢,大伙更加相信这个赌会赢。

不料,7月31日电台发布气象预报,说第二天会有台风。其实,虽然有台风,第二天白天飞机还可以飞,但晚上的航班不可以。而陆京士的航班偏偏是晚上的那班,因为台风只能临时取消。得知这个消息,杜月笙面容憔悴,神情极其沮丧。

8月1日,杜月笙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吃完中饭,他把老友杨志雄邀到自己房间,说:“我告诉你,我不想活了!”老友听了,自然是大吃一惊,忙问他为什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杜月笙继续说道:“我老老实实告诉你,如今我存在香港的钱几乎全部用光。我早就晓得,我这笔钱用光的时候,我就唯有死路一条。”

老友急忙劝慰道:“杜先生,你一生一世仗义疏财,凭你几十年里放出去的交情,你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济了多少人的急难?只要受你恩的人天良未泯,略略地尽尽心意,报报恩,你就不会为铜钿的事发愁了。”

杜月笙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世雄兄,人人都有床头金尽钱财用光的时候,人人都可以说朋友有通财之义缓急相济的话,唯独我杜月笙不可以。因为我无论借多少钱,其结果终究是用光。”

“月笙哥!”杨志雄想打断他的话。

杜月笙并没有停下来,继续说道:“一个人与其沿门托钵地求生,多活一日只不过拖累一些朋友,何不早点走路,落个清清白白的死,干干净净的去?我杜月笙还是老脾气,说一句是一句,我说我不想活下去了,老兄,你们想救我一命,其实反而是增添我的苦恼。”

从这番交谈可以看出,杜月笙已经生出不想活的强烈念头。是因为缺钱的原因吗?当然不是,如果他真想要钱,如杨志雄所说,只要稍微放下身段放出话,凭他几十年来积攒下来的人气,应该还是有朋友支援的。有人说,他不愿放下身段,这样做有损他的面子,而面子是他人生当中最重要的。所以,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还是因为缺钱不想活了。“人生要下好三碗面:体面,场面,情面。”这是杜月笙的“三碗面”论,在民国时期非常有名,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要求自己去做的。说他不愿放下身段去讨钱,确实有根有据。但把缺钱作为他不想活了的依据,还是缺乏说服力。

要知道,杜月笙根本无须折损面子去讨钱。只要他想,就会有大把大把的钱。因为,他手头有来钱的方式。在去世前,他要杜美如从香港汇丰银行的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包裹。里面是什么东西呢?全部是别人向他借款的欠条,少则5000美元,多的达500根“大黄鱼”(金条)。这些签名的借款人,大多为国民政府的军政要员,应该有一定的还债能力。然而,杜月笙不是要杜美如拿着这些欠条去讨债,而是当着她的面,把这些欠条一张张撕碎。他说:“我不想让你们在我走了之后去打官司。我没有给你们留什么财产,好在你们兄弟姐妹都已长大成人,以后要靠你们自己去养活自己。”

从那厚厚的借条里面,随便拿出一张兑现,就足够生活在困境中的杜家生活一段时间,甚至生活一辈子了。这些钱,是别人借他的,要来天经地义,合理合法。所以,杜月笙绝对不是因为缺钱而生离世之心。

那么,到底是什么使得他不想活了呢?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一个英雄到了末路的时候,他想的不是怎么去活,而是怎么去死。这个道理,西楚霸王项羽诠释得最好!与其拖累朋友,倒不如清清静静地去!又有人问,他深爱着小冬,小冬也深爱着他,结婚才半年多,他就忍心离她而去?是的,他不忍心。可是,一想到她因为要照顾他而得不到片刻歇息,一想到她因为他的病受到牵累而过早衰老,他就释然了。因为他的死,可以让小冬得以解脱,不再受累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