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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说不尽的麻将牌(2)

以盗掘清东陵臭名昭著的孙殿英,有“双麻将军”一称。孙殿英乃麻坛高手,也真下过功夫,出牌不过三张就知道三家各打什么牌,做什么将,等什么风。蒋冯阎战争前,阎锡山为拉拢孙殿英,曾派他的亲信梁化之和赵戴文去当说客。梁戴二人皆麻将高手,早就想和孙过过手。孙殿英明白这两晋人之意,令人抬上一大木箱,打开以后,满满一箱白洋,整整两万块。孙殿英坦言,这箱大洋是为二位准备的,希望二位能抬走。20世纪20年代,在北京一套四合院不过六百到八百块银圆,一千块大洋就能买一套带跨院的四合院。而麻将军的赌资是两万块。麻将军果然老道,果然厉害,前二圈让他们一人赢了五千块,后二圈麻将军坦言,“露点儿本事”。他明言自己平和不和,给牌不吃,和就和“扣四张”,或“清一色”“一条龙”“门前清”,“底锅五百大洋”。麻将军也真神,要什么牌什么上手,调什么牌什么到张。两圈麻将打下来,不仅把梁赵二位赢去的一万一千多大洋全赢回来,又把赠送出去的两万多大洋赢个精光。孙殿英最后又和了一把“绝色”大和,然后才说,我孙某挖了大清的祖坟,阎督军保了我,推荐我当镇守使,我孙某别的不知,却知道感恩戴德。今天和兄弟俩玩一玩,是解解闷,别让人小看孙某的麻技。他说得两人很不自在,然后才指着一大箱白花花的“袁大头”说,这些统统送给二位,玩是玩,事归事,请两位特使在阎督军面前替孙某美言两句。

孙殿英也和《智取威虎山》中的许大马棒一样有两件珍宝,但不是好马快刀,而是象牙的烟枪和麻将。麻将军这副麻将被称为天下奇宝,是整块象牙嵌在洁白如脂的和田玉上,且象牙麻将上雕刻着《水浒》中的一百零八位好汉。据说“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抄家时曾经被抄出来,还在“首都红卫兵破四旧展览会”上作为胜利品展出过,后下落不明。

那年我去成都,朋友陪我看成都最有特色的风光,让我大开眼界。临江的一座大公园内,竟然摆着足足两百多桌麻将,人们围坐方城,吃、碰、搓、和,其乐陶陶,其乐悠悠。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乐你的,我乐我的,乐在其中。“搬砖”果然好生了得,一搓一和,多少烦恼尽抛脑后;一碰一吃,多少不快尽化为乌有。一位老爷子说,他与天与地与人都斗过,皆苦不堪言,唯有与牌斗,其乐无穷。老有所医、所依、所为,还要老有所乐,乐在麻中。

那公园入口处有一“水牌”,上面写得明白,一副麻将十元,茶一壶十元,随斟随沏。令我开眼的是,还有“匠人”穿梭在麻将桌中间,原来是掏耳的。四川人活得讲究,成都人过得悠闲。你打你的麻将,他坐在一旁给你掏耳朵,伺候得你从心中往外溢自在,溢美哉。我悄悄问了一句,掏耳要十五元。还有捏骨捶背的,卖鲜果小吃的。又悄悄问了句,输赢算多少筹码?老爷子老太太们说得痛快,谓之“晨练”,输不过是个茶钱,赢不过是个菜钱,皆图一个乐字。

成都人会找乐儿,会生活。

在一条清河边更让我大跌眼镜。那天正巧周六,从成都开车来此度假的人绝不少于京城一年才一次的香山赏红叶的车辆。但成都人是每周如此,周周不误。清澈的河边,顺河沿一字摆开五彩鲜艳的遮阳伞,河有多长,伞就有多长,仿佛一条彩色的河,彩色的“龙”。每张伞下一桌麻将,四人战斗正酣。再看牌桌皆在水中,水从足下流,牌从手中出,别有一番风味,别有一番享受。一些年轻的美女麻友,索性泳装亮相,神采奕奕,让我们这些长期在北方工作的人如到天上,方知玩要玩到点上。

请教过几位在麻坛闯荡几十春秋的老将,麻将亦博彩,无彩不博是麻将的规则,打麻将能打得人家破人亡乎?答曰:有人云宗教是绿色的鸦片,然也?谬也?余在麻坛枉混四十年,耳闻目睹麻坛的喜怒哀乐,不可谓不多,但说到因打麻将家破的未见其真,只听楼梯响,未见人下来。但确有人亡在麻将桌上的,瘫在麻将桌上的,确实有数十小时不下麻将桌的。亡、瘫皆因大喜狂喜久盼久念之中,为和一把大牌,心屡屡提到嗓子眼儿,一次次凝神憋气,指头搓牌之间,心几乎不跳,血几乎不流,命几乎已停,突然来牌,久旱得雨,实难自抑,突然大喜,心脏血管都难以随,喜尽悲来,酿成为麻将而亡的悲剧。此事是有。

又问,既然麻将自有魅力,为何无彩不博,即使夫妻父子兄弟姐妹也从未听说“干搓”?答曰:无博不彩,有博必有彩。人玩麻将皆为乐,寻乐寻闲,有彩更有乐,有彩博亦真,彩无非提醒你,小心谨慎,千万别胡来,有彩在此地!请问,世界最著名最公正的奥运会,哪一项无彩?无彩不博是运动的规律,国际田联黄金联赛,彩为半吨重的黄金!

吾再无语相问。

当然博大的也有,也有像当年孙殿英那般“大手”的,但也不再让壮士抬一大箱银圆做彩。现在玩大的博主,身上连一分钱都不带,但一把“一利索”,曲终人散,立时清账,几十万甚至上百万都在一张纸头上,现金支票,签上字就是人民币!但那犹如世界大赛中悄悄吃了违禁药品一样,是摆不到麻将桌上的。

麻将的神奇还在于它的传播力量。“文革”中已经彻底销声匿迹,被扫进“四旧”的垃圾堆,但改革开放以后,应了那句名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三十多年前已有一句极概括的流行语:十亿人民九亿搓,还有一亿在学习。据麻坛老手自喻:麻将好学,站着看,坐下搓,三把以后来瘾,四圈之后老道。

麻将馆门前的对子写得也精彩:

世事沉浮中发白,人情冷暖马牛风。

麻将到底是谁发明的?发明者堪称“伟大”。

麻将也称“麻雀”或“雀牌”。有传,麻将是明代一个叫万秉迢的人受《水浒》中一百单八将的启发发明的。说有一日,万秉迢在读施耐庵的《水浒》,被书中的一百零八位好汉所折服。他突发奇想,要把一百零八条好汉都寓意在一副牌中。万某真是天才,中国历史上难得的天才,万秉迢当获诺贝尔奖。经过几天的精心设计,他终于研制出了我们现在所玩的一百零八张麻将牌。他将麻将牌设计为一百零八张,暗喻着《水浒》中的一百零八条好汉。牌中的九索指“九纹龙”史进,二索指“双鞭”呼延灼,一饼喻黑旋风李逵等,张张牌都有所暗喻。孙殿英的象牙麻将中把每张牌的暗喻都明刻其上,也真难得,真不容易。据说慈禧太后玩的麻将也是刻有《水浒》人物形象的,因此常叫:宋江来了,和了!吴用到了,和了!这一百零八位好汉,因为分别来自四面八方,于是牌中东、南、西、北各四张。而梁山泊聚义的群雄有贫有富,出身不同,因此设中、发、白。发代表发财之家;白表示是白丁、贫者;中寓意的是中产人家。麻将分为万、筒(北方称饼)、索(北方称条),即发明人万秉(饼)迢(条)的谐音。万先生真了不起,从他发明麻将起,他就具有知识产权意识,其属我有,焉有他哉?

也有人认为麻将是由古代叶子戏、宣和牌、马吊牌演变而来。在民间流传最广的有关麻将牌来源的说法,是说其乃郑和率船队下西洋时发明的。

从明永乐三年(公元1405年)到明宣德八年(公元1433年),三保太监郑和曾先后七次奉旨率船队出使西洋。由于船队在大海上航行时间太长,郑和怕水手们觉得无聊,就以纸牌、牙牌、牌九等为基础,以一百多块小木片为牌子,设计了一种竹牌游戏。那时的船只靠风帆行驶,船上人最关心的是刮什么风,因此麻将牌里最先有了东、南、西、北风四张牌。船上撑起的帆要用绳索,靠岸时要用绳索,大风来了,甲板上的货物要用网索,连水手们的睡铺也用吊网索,于是麻将中有一至九索(条)的牌名。在海上船行,淡水必不可少,所以当时船上有很多装着淡水的竹筒,排列成一行行地放在船舱里。这样,牌中就有了一至九筒。九张万字牌则是源于每次出海前,朝廷都要按照级别拨给一至九万串铜钱,以供船员上岸后购买生活用品……然后,又受“大中华耀兵异域”的口号启发,刻了红色的“中”,又根据一年四季刻了春夏秋冬四个花牌,最后有一张牌不知道刻什么好,就不刻任何东西,这张牌就成了“白板”……

当然也有说麻将是宁波人陈鱼门发明的,何以为证?只举一例,似铁证。

麻将术语中多为宁波方言。麻将叫起来竟为宁波方言,因麻将之先为麻雀。为何呼之麻雀?是远航的船久盼家乡,当望见麻雀而不是海鸥时,家乡就要到了,故把此牌叫麻雀。而麻雀宁波方言发音为麻将。麻将牌中北方人叫幺鸡的并非鸡,亦为雀,麻雀也,盼家思家念亲人也。

麻将的术语称“和”为“胡”音。手中的“砖”排列组成四个三张排列,一对将牌把门,推倒就和了。宁波方言也!

停也不能读停,要读tìng,是船到码头之意,等着回家娶亲,万事俱备,只欠登陆。打麻将正为此意,牌一停就等和了。

嵌字说得明白,是镶嵌其中,三五缺四,六八缺七,“搬砖”砌墙,嵌在其中,而麻将中的嵌不叫嵌,呼之为kàn,亦地道宁波方言也。

最有意思的是碰,相遇为碰。麻将中自己手中有一对成对的牌,无论上、下、对三家谁家再打出一张与自己这对相同的牌,即为碰。其实陈鱼门发明麻将时不是让牌碰牌,而是朋,取其意为手拉手结为友。但宁波人把“朋”呼之为“碰”,也就叫开了,你再呼朋,人家还以为你二五呢。

打麻将中最通俗的称谓是搓麻将,何来搓呢?原来也是宁波方言。一呼二叫的搓字带上麻将就走遍天下,走遍大江南北。

有位“麻坛老道”曾冠麻将以名言:

入局斗牌,必先炼品。品宜镇静,不宜躁率;得勿骄,失勿吝;顺时勿喜,逆时勿愁;不形于色,不动乎声。浑涵宽大,品格为贵;尔雅温文,斯为上乘。

麻将大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