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麻将,堪称神奇。
迷恋她、追逐她、热爱她、沉醉她的人数以亿计;为她倾倒、疯狂、沉迷、难以自拔的人数以千万计;为她纸迷金醉,为她难舍难分,为她兄弟不和、朋友反目、夫妻吵架的数以百万计;因她交友增谊,因她广开财路,因她通宵熬大夜而不累不困、不渴不饿,因她平添了生活乐趣,为了乐趣而博弈的,又难以数计。再也没有比麻将更为神奇的了。
麻将从诞生那天起,可谓风靡天下,“润物细无声”。上至公、侯、伯、子、男,直到亲王、郡王、贝勒、格格、一品大员、八大总督,直到皇帝爷、慈禧老佛爷,都爱不释手,不搓不搬、不碰不和心不甘,手痒痒,痴迷如中邪。下至跑堂的、拉车的、扛活的、种田的、站台的、扫街的、扛大件的、出大汗的、打把式卖艺的、看面测字的、学堂教书的、画画的、唱戏的、当官的、挎枪的、人前台后的,三教九流的、三十六行七十二街的,不分男女老少,不分庭前屋后,“听取搓声一片,麻将声中无贵贱”。
那麻将真是“相当”普及,“相当”热烈,“相当”风靡,“相当”有趣。从红墙内到大杂院,从公寓别墅到宾馆小区,从农家小院到炕头餐桌,几乎无处不见“麻将军”。套用一句“麻语”:“只要有人在的地方,特别有中国人在的地方,就有麻将;没有中国人在的地方也有麻将。”工、农、商、学、兵,东、西、南、北、中,普天之下,几乎无处不闻麻将声。麻将的魅力该有多大?即使那时在北京八大胡同当妓女,也要学得“四大本事”:一篇文章,二句二黄,三杯美酒,四圈麻将。
发
麻将无国界,无腿走天下。
历时三天的第三届世界麻将锦标赛于2012年10月30日在重庆落幕。来自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麻将高手进行了激烈的角逐。其中一位“纯黑”的西非麻将高手,竟然一路披荆斩棘,一路斩将夺隘,把许多自喻麻坛高手,号称搓遍大江南北的“霸王手”都斩于马下,让观阵的人无不叫绝,无不称奇。
麻战不分肤色,麻手只论高下。
美国是西方世界第一个建立“国家麻将联合会”的国家。当美国、英国、法国这些西方大国的绅士们尚不知大清王朝的铜钱为何物,不知道“中华民国”的“袁大头”怎么花时,麻将竟然在西方世界悄然流行起来了。千万别言西方世界只有爵士乐,焉知道那震耳欲聋的西方音乐也压制不住那哗哗啦啦的推麻声。天长地久,麻声自有。
一位从土耳其归来的麻友十分感慨地说,不进则退、抱残守缺不行。长江后浪推前浪,否则麻将之源在中国,麻将之都则在国外。酒友惊,麻友亦惊。原来这位四川成都籍的麻友亦高手,“段位”应在专业六段以上,一度横行成都,竖行重庆,麻友江湖上称其为“闭眼和”,功夫自然到家。有一次在土耳其,古奥斯曼帝国首都一隅,吹起家乡的麻将,讲一小段子:说有一次飞机失去通讯,找不到成都了,急得驾驶员冷汗淋淋,好在机长乃一麻友,指示飞机低飞,终于听见下面有一片搓麻的声音,于是飞机上的人皆吐一口长气,俱呼之:成都到了!这位成都麻友讲这个小段子的原因是想镇住也自称是土耳其麻友的当地朋友。没想到古奥斯曼帝国的后裔并不买账,也随口讲了一个小段子:说他们以弗城新上任一位海归派的市长,刚一上任,惦念城市,夜不能寐,忽听四面八方传来哗哗哗声响,其声如江河过坝,如海啸冲击,吓得他赶快拿起电话呼叫,准备联系三军抢险救人,后来才搞明白,既不是溃坝,也非海啸,乃麻将之声也。倒把中国人镇住了。后经考察以弗古城,果然厉害,有人的地方必有麻将,没人的地方也能听见搓麻和麻碰麻的声音。不分男女老幼,不可以不喝茶,不可以不吃饭,不可以不喘气,当然就不可以不搓麻将。土耳其厉害!
日本就别提了,1999年就建立起世界上第一座麻将博物馆,比中国宁波的麻将博物馆整整早十年。日本的麻将打得也风起云涌,波澜壮阔,几乎人人都能搓,不坐桌的也观阵,也懂行,也有瘾。一条街上“麻雀馆”堪比唐人街上的中餐馆,走在街上,时时耳闻麻将声。日本人的麻将馆讲究招牌,犹如中国过去的酒旗,一眼望去也风景也亮丽。日本各地经常举行麻赛,行业有行业赛,地方有地方赛,县与县、道与道都有选拔赛、对抗赛,赛得也是如火如荼,搓得可谓难解难分。日本人说,麻将牌是日本人共同的爱好。我一个朋友,在新华社驻东京分社工作过多年,曾经获得过东京麻将大赛的第六名,每每在中国人面前说起来难免自鸣得意,每每在日本人面前说起来日本人皆流露出敬畏之意。
但搓麻还真有高手,2013年5月17日,一场别开生面的麻将擂台赛在距离海平面一百三十四米高的澳大利亚悉尼大桥桥顶上摆开,四个人穿戴整齐,个个都像宇宙飞行员,放眼看世界著名的悉尼歌剧院不过像小小的火柴盒,游船就如轻轻划过水面的蝌蚪。但四位麻手却搓得悠然自得,搓得有规有矩,搓得胜负难分。从下面往上看,方知天堂之上亦有麻将。
白
打麻将是有学问的。
有这么一句话,说中国对世界有三大贡献,第一是中医,第二是曹雪芹的《红楼梦》,第三是麻将牌。不要轻看了麻将牌,你要是会打麻将,就可以更了解偶然性和必然性的关系,麻将里面有哲学。
胡适先生打麻将亦非高手,且“一根筋”,既不看上家,也不防对家,更不顾下家,我行我素,那才叫你打你的万,我等我的条。胡先生打麻将,是句歇后语,叫“稳坐钓鱼台”。据说有一次胡先生打麻将,“捉牌”,只等一张白板,但下面已经有两张白板了,牌正顺正巧,要什么来什么,观阵的高手支着儿,赶快乘风换将。胡先生有滋有味地品着茶,言之临阵换将,兵之大忌,你怎么知道下面那张“未知世界”不是他呢?答曰:下面已有两张,您这儿还有一张,难等。胡先生说,三张在召唤,小姐出门来。伸手一提,果然一张白板!
麻将桌上有句话说得好:运气来了,神鬼都挡不住;手气背了,八圈都不开和。
当年北大清华的教授们几乎人人都会打麻将,人人都爱打麻将,不乏麻将高手。国学大师梁启超便是也,牌瘾也大。有人形容梁先生打麻将:坐如佛。言其坐得端庄,不歪不斜不偏不晃,更主要的是,只要坐下便一动不动,和八圈都不够。梁先生留在麻将桌上的名言是,唯有打麻将才可以忘记读书,唯有读书方可以忘记打麻将。当年梁先生担任京城一家大报的主编,评论社论皆出自其手,但有时候值班编辑来找梁启超要稿子,正赶上梁启超在麻将桌上鏖战,本想等“战事”稍歇再请教,岂料麻战越战越激烈。但出报不等人,无奈只好断其雅兴。谁料梁先生不愧大手笔,竟然一边打牌,一边口述,麻将社论两不误。待值班编辑把记录的口述稿递上,梁启超略作修改,一挥而就,签字发稿。第二天报纸一出,满城叫好,真乃梁启超大师也。但亦有一说,说梁先生的社论写得顶顶好了,但麻将却未能大大和了。
张恨水也是麻将高手,瘾大,打不够八圈不下“战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时,曾在麻将桌前酣战二十四个小时。张恨水是写小说的名家,他的小说在报纸上连载。每天晚上九点钟报馆的编辑都要在张家客厅坐等,常常数家报馆一齐“等米下锅”。有时候张先生麻将打得旗开得胜,硝烟正浓,不愿下桌子,来人催急了,张先生索性就左手打麻将,右手写小说,麻将、小说两不误。
喜爱、有瘾和天才、高手不是成正比的。
清华著名教授潘光旦乃麻将高手。据说和潘先生搓麻只能搓一圈,因为搓头一圈时潘先生还在备课、讲学、讲评,旁边观阵的皆为他的学生,求教的学生一拨走了,一拨又来了。潘先生是手在牌上,心在课上。也有麻手说,潘先生是预热型,“上火”慢。也有麻将老手言,潘先生学问大,懂得卜星术,预知其牌风将在一圈后转,故“前战非战,更不恋战”,尤其三圈以后,几乎无人能和过潘光旦。西南联大时期,教授们公认潘先生是搓麻高手,想赢谁就能赢谁,想怎么赢就能怎么赢。麻将打到这个份儿上,乃出神入化也。
条
民国时期的大总统没有一位不会搓麻将的,其中不乏麻将高手。以贿选出名的曹锟大总统虽然近乎文盲,但通于麻将,精于麻将。他姨太太多,打麻将时常常背后围着一圈人观阵,而且指手画脚,说个不停。曹锟十分无奈,逼出一个办法来:只在起牌后看一遍,然后把麻将放倒,谁也看不见内容。曹锟就那样一张牌不看,该打什么打什么,该碰什么碰什么,该吃什么吃什么,最后一伸手自摸,和了!据说曹锟只有一次“诈和”,翻开牌一看,错了,曹锟大惊,麻友大惊,姨太太们大惊。正在此时,枪响了,冯玉祥的部队“反水”进了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