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那片天空上,细雨纷纷,像酥酪般细密而滋润。远远望去,草色依然连成一片,近看时却显得稀疏零星。这是一年中最美丽的景色了,远远胜过绿杨满城的暮春。
了尘师太撑着把油纸伞,看着远处那连绵起伏的山峰,微微地笑着。
“你们别送了。”她微笑着说,“反正有马车,这一路上不会太累的。天气也不大好,你们还是快回去吧。”
白毓萱回头看了一眼在濛濛细雨中的京城,仍然没有皇上的身影。她知道,此时了尘师太最想见的,并不是自己和高逸辰,而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她知道,即使再等下去,那个人也不会来的。
高逸辰见状,只能帮了尘师太把东西放上马车。她的东西并不多,只不过是些简单的干粮罢了。
“贫尼走了。”了尘师太转这身来,看着高逸辰的脸,微微一笑,“毓萱就交给你了。贫尼知道,你是可汗,将来肯定会有许多女人的。但是贫尼希望,你不会让她伤心,不管有多少女人,你仍然能将她放在第一位!”
“她是孤的唯一!”高逸辰看了一眼白毓萱,微笑着说,“师太可以放心,她永远都是孤心中唯一的女人。”
了尘师太微笑着点点头,无比爱怜地抚摸了一下白毓萱那乌黑柔顺的长发。
“保重,孩子!”她看着这张和楚依依如出一辙的脸,心中有些酸酸的,“如果他敢欺负你,你就到净水庵来找贫尼。别忘记了,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是有亲人的!”
亲人,有的!
白毓萱以前只不过是个孤女,而如今,突然间又多了一个姨娘,还多了一个皇帝叔叔!再加上楚王他们,她的亲戚简直多的都数不过来。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流落街头以行骗为生的时候,她那些皇家的亲戚干什么去了?
“我会的!”白毓萱抱着了尘师太,流着泪水,“即使他不欺负我,以后我也会去看你的。”
了尘师太微微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她没有流泪,这么多年来,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贫尼走了。”了尘师太微笑着将白毓萱的手放到了高逸辰的大手里,目光无比慈爱,“祝你们幸福!”
她坐上了马车,一路向北驶去。
了尘师太没有回头,可是泪水却止不住落了下来。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车,高逸辰紧紧将泪流满面的白毓萱抱在了怀里。
“别哭,你身边还有孤!”他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温柔地说,“师太是佛门中人,她喜欢清静,也许,净水庵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白毓萱将脸深深地埋在他那宽阔的胸膛里,任泪水在那冰冷的脸庞上恣意横流。她知道,如果皇上留了尘师太,她会留下来的。只可惜,皇上不会来的,他更不会留下了尘师太。
其实白毓萱也知道,即使了尘师太留下来,她也不会开心的。因为,皇上给不了她什么承诺,更不可能将对楚依依的爱,分给她半分。楚依依死了,他的爱,也随着她长埋在地下,永远不可能有复苏的那一天了。
“我们再也不要分离了,好吗?”白毓萱紧紧抱着高逸辰,像一只无枝可依的小鸟一样,浑身瑟瑟颤抖着。
“不会了,永远不会了!”高逸辰紧紧抱着她,眼睛湿润了,“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将我们给分开呢?哪怕是死亡,我们也要牵着手,谁也不许放手!”
白毓萱听了,含着泪,用力地点点头。
她也不想再放手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都想和他紧紧相拥,永不分离。就算是老天爷不让他们在一起,就算是所有人都诅咒他们,他们也不会松手的!
春雨依旧濛濛,轻轻地洗涤着那娇艳的鲜花。晶莹的雨珠落在碧绿欲滴的叶止上,宛若一颗颗美丽的珍珠,又似嫦娥那芬芳的清泪。
“你怎么才回来啊?”杨子爱坐在白毓萱的屋子里,翘着二郎腿,大模大样地喝着茶。
一见白毓萱回来,她连忙站了起来,这才想起,这不是她杨子爱的屋子。
高逸辰一看杨子爱,脸色顿时变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杨子爱那张娇艳的面庞上,以为杨子凝又从坟墓里爬出来了。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的奇迹?
杨子爱看着高逸辰那火辣辣的目光,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自己脸上有灰呢。她连忙用手胡乱摸了摸脸,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发现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她搞不懂,那个男人为什么这样盯着自己?就算自己长得国色天香,也用不着惊讶成这样啊!
白毓萱看了,连忙笑道:“这位是杨医女,叫杨子爱,是杨子凝同父异母的妹妹。你看,她们姐妹俩长得像吧?”
“你也认识我姐?”杨子爱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大家都是朋友啊!”
高逸辰听了,这才回过神来。
“呵呵,你们长得真像!”他连忙尴尬地笑道,“不过,孤还真不知道,杨子凝还有个妹妹,一直以来,以为她是独生女呢。”
杨子爱本来在开心地大笑着,可是一听这话,脸色马上变了。
“啥意思,不是在暗示我是私生女吗?”她想多了,其实高逸辰根本就没那层意思。
白毓萱连忙笑着拉着杨子爱的手:“对了,你一直在这里?怎么就你一个人?莲花和百合没陪你吗?”
“那两个死丫头!”杨子爱一听到那两个名字,立刻翻脸了,“她们俩个都没按什么好心,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们俩都想勾搭皇上!尤其是那个百合!那风骚劲儿,简直比青楼的姑娘还那个……”
对于百合和莲花的心事,白毓萱当然心知肚明。否则的话,又怎么会有杜鹃的事情呢?不过一直以来,百合和莲花还是比较含蓄的,没有大张旗鼓冲上前去。现在连傻乎乎的杨子爱都看出来了,看来,这两个丫头要有所动作了。
现在的确是勾搭皇上的最佳时机。林才人已经成为了浣衣女,其他嫔妃使劲浑身解数,也没有能够将皇上收入囊中。百合和莲花觉得机会来了,尤其是最近她们经常能够和皇上接触,又怎么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呢?
“好了,别管她们的事情了。”白毓萱笑着拍了拍杨子凝的肩膀,“对了,这位是乌苏可汗……”
她话音还没落,只见杨子爱夸张地张大了嘴,失声尖叫道:“你就是要跟这个男人走吗?”
杨子爱一惊一乍的,吓得白毓萱差点没站稳。
“你要跟他走,那也得带上我!”杨子爱紧紧地抓着白毓萱的手,不依不饶,“不行,你到哪里,就得把我带到哪里!我才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呢,你看看百合和莲花她们,一个个犯贱的样子,多恶心……”
“好了,别说了!”白毓萱轻轻地看了高逸辰一眼,“她们的事,咱不管,她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吧。”
其实她有心带上杨子爱的。不管怎么说,杨子凝都是因自己而死,她想对杨子爱好,就当作对杨子凝的一点弥补吧。
高逸辰也和白毓萱想的一样,只不过是担心她不高兴罢了。他一看到白毓萱的目光,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他没有明说。这件事情,他觉得还是私下和白毓萱说比较好,万一自己主动说了,她误会了怎么办?白毓萱那么爱吃醋,他哪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会打翻醋坛子啊!
这时,方公公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不像朱公公,总喜欢将笑容挂在脸上,他一直冷冷的,看上去不苟言笑。
“白姑娘,皇上在御书房等您,请您过去一下。”他淡淡地笑着,又冲高逸辰施了一礼,“可汗在这里啊,奴才眼拙,刚才没有看到,失礼了!”
高逸辰微微笑道:“没事的。对了,毓萱,你快过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他知道,了尘师太走了,皇上的心里肯定也不舒服。他也是男人,对于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人,不管他如何不喜欢她,心中还是有一定愧疚感的。就像杨子凝一样,不管她做过多少错事,可是在看到她离开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在隐隐作痛,心中充满了强烈的负罪感。
“好的,我一会儿就回来。”白毓萱微笑着说。
“孤也有点事,一会儿再过来找你。”高逸辰不想单独和杨子爱在一起,一看到她那张和杨子凝如出一辙的脸,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他的打算是,将她带回乌苏,然后找个人把她给嫁掉。他不想再见到杨子爱,可是也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在这大周皇宫中混下去。显然,这个女人没什么脑子,一个没脑子的女人,在这种地方,很容易被人利用的。他不知道,这杨子爱这几年是怎么在这里混下去的,脑袋居然还在脖子上!
白毓萱微微一笑,对杨子爱说:“那你先在这里玩一会儿吧,我一会儿再过来。”
这本来是句客套话,可是杨子爱一听,连忙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说:“你们先忙吧。正好我有点累,先睡一觉。等你回来的时候叫醒我啊,可不能自己一个人悄悄到乌苏去了!”
“好的,我一定不会悄悄走的!”白毓萱看着杨子爱那可爱的模样,不由地笑了起来。
杨子爱年龄比白毓萱要大两岁,但是她的性格,看起来就跟个孩子差不多。她有些糊涂,不喜欢把事情想复杂化,非常单纯。
细雨霏霏,春色如画。
白毓萱撑着大红的油纸伞,跟在方公公后面,踏着那条青石铺的小路,缓缓往御书房走去。
雨珠轻轻地敲打着大红的油纸伞,宛若一曲仙乐般动听。远处的竹林,似乎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烟雾之中,如诗如画。
他们轻轻地走在这画中,不敢让脚步太重,生怕将这份美丽给惊醒。
白毓萱进了御书房,只见皇上正站在文明太后画的那幅画前,一个人在出神。
“她走了?”皇上听到白毓萱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
“你为什么不送送她?”白毓萱想起了尘师太那期盼的眼神,心里有些酸酸的,“她非常想见你的。”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皇上淡淡笑了笑,转过身来,“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跟那乌苏可汗走?朕给你准备了点东西,到时候你带过去吧。乌苏气候非常差的,你身子弱,朕想让杨医女陪你过去,还有那两个一直伺候你的宫女,一起过去吧。这样到了乌苏,至少还有个说话的人。”
白毓萱听了,微微一笑:“那觅雪呢?她不是那个什么求亲的使者吗?她也回去?”
“回去。”皇上轻轻地拍了拍白毓萱的肩膀,笑着说,“即使你和觅雪都不说,朕也知道,你们以前就认识了。朕也看的出来,你不喜欢觅雪。不过你放心,她不会伤害你的。朕已经吩咐过她了,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安全。”
觅雪心机颇重,身手凡,皇上对她的能力,深信不疑。
白毓萱点点头。她知道觅雪的身份,也知道,作为一个皇帝,在另一个国家安插间谍,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不过,她决不会让觅雪的行为伤害到高逸辰的,回到乌苏,她一定会想个办法将觅雪弄走。
“多谢皇上。”她微微一笑。
皇上听了,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你谢朕?”他有些意外,“你这丫头好像一直非常粗鲁,朕以为你根本就不会说谢谢呢?”
“我有那么粗鲁吗?”白毓萱有些不悦地说,“我只不过是想复仇罢了,哪里粗鲁了?以前的我是粗鲁,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好像已经不错了啊……”
皇上听了,大笑起来:“这还叫不错?那朕不敢想像,以前的你到底有多粗鲁,也不敢想像,那位乌苏可汗是如何忍受你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