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毓萱静静地坐在夫子庙中,聆听着外面的风雨声。
那滚滚的雷声,让她无法安然入睡。
其实她本来是想离开的,可是她又担心高逸辰的安危,不得不留下来。听着外面那恐怖的雷声,她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她站了起来,将庙中供奉的那尊夫子像身上的红色披风取了下来,披在了身上,又将那顶斗笠戴上,这才走出门外。
雨非常大,虽然白毓萱的头上戴着斗笠,可是那雨水仍然淋湿了她身后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染发用的墨汁,被雨水一冲洗,黑水顿时顺着那又脏又破的红披风流了下来,露出了原本雪白的颜色。
这时,她看到不远处一红衣女子骑马而来。在闪电的照射下,她清楚地看见了,马背上的女子,正是绮莲公主。后面,隐隐约约还尾随着一黑衣人,那身影,应该是高逸辰。
“这是他的仇人!”白毓萱心中暗暗叫道,“看来,他要动手了!不过,这绮莲公主是他表妹,他能下得了手吗?”
她想了想,迅速返回了破庙中,藏在了夫子像后面。
果然,绮莲公主见前面有座破庙,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了进来。
“娘的!”她一进门,就认出了这正是她用羊腿袭击白毓萱的夫子庙,“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借助着闪电的光芒,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不行,本宫绝对不能回去!”绮莲公主想了想,自言自语地说,“要是回去的话,那高逸明还以为本宫怕了他不成呢?忘恩负义的家伙,如果这次本宫主动回去,他以后会更加变本加厉的……”
“回去干什么呢?”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咦?”绮莲公主一愣,心中暗暗地想,“这声音,怎么跟表哥的声音那么像啊?不过,他已经死了啊……难道,是鬼!”
一想到这里,她吓得失声尖叫起来。连忙从腰中抽出长鞭,紧紧握在手中,转过身来,紧张地瞪大那双极不对称的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伫立在门口,紫色的闪电在他身后闪耀着。绮莲公主闻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她这人如此迟钝,可是还是清楚地闻到了死神身上特有的味道。她生平杀人无数,又怎么会感觉不到那黑衣人身上腾腾的杀气呢?
白毓萱从夫子像后悄悄探出头,只见绮莲公主吓得浑身颤抖。
“你是谁?”绮莲公主惊恐地问。
高逸辰冷冷一笑,轻轻地取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苍白而英俊无比的脸庞。
此时,雷声大作,闪电更加密集了。
绮莲公主的眼睛差点掉在了地上,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到了一张她根本不想看到的脸!
“表哥……”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身体如箩筛般颤抖,“你……你是人是鬼……”
高逸辰冷冷一笑,声音非常低沉:“还我命来……”
一听这带着地狱寒气的声音,绮莲公主浑身剧烈一颤,手中的长鞭落到了地上。她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起来。
她拼命地磕着头,额头上已经是鲜血直流。可是,她却没有一丝丝的感觉。只要她能活着,哪怕是砍了她几刀,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表哥,看在我们多年兄妹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绮莲公主一边哭着一边说,“其实……其实我也是迫于无奈啊……你对我一直不理不睬的,所以我才会跟了那个高逸明的,呜……其实他是个混蛋……”
“饶了你?”高逸辰的声音非常冷,冷得几乎能滴得下冰渣来,“当初你和高逸明勾结蓝若国时,为什么没有想过我是你表哥?”
绮莲公主不敢抬头,她不敢看到那个恐怖的身影。
“其实我心里好喜欢你的……”她痛哭流涕,她战战兢兢地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可是,你从未正眼看过我。尤其是你有了那个非烟公主之后,眼里就更加没有我了。我是太爱你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那你为什么对我娘下毒?”高逸辰一想起神志不清的傲寒阏氏,心就隐隐作痛。
昔日多么精明强干的一个女人啊,多么美丽华贵的乌苏阏氏啊!如今,却变得傻傻的,甚至能让那钟云鹤有机可乘……
“谁让她不听我的!”绮莲公主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傲寒阏氏不听她的话就该死似的,“你死后,我让她下旨立高逸明,可是她就是不肯。难道,要让乌苏国没可汗?所以我就对她下了毒……”
“我娘也是用毒高手,又怎么会着了你的道儿?到底是什么毒?”高逸辰冷冷地喝道。
绮莲公主趴在地上,有些不敢往下说了。
“快说!”高逸辰厉声吼道。
这时,一个惊雷在夫子庙上面炸响,吓得绮莲公主直接趴在了地上。她只觉得一股贴心的暖流,缓缓顺着大腿流下。
很快,一股尿骚味在这夫子庙漫延开来。尿骚味和发霉的气息交融在一起,格外难闻。
白毓萱闻着这难闻的气味,隐隐作呕。
“这绮莲公主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吧!”她心中暗暗地想,“以前看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天看来,怎么还不如我呢。我是胆小,可是从未吓尿裤子啊……也对,她做的亏心事比我还多,自然不敢见鬼魂了……”
“我只是用了九毒九虫散啊……”绮莲公主战战兢兢地说,“人死不了的,只不过神志不清罢了。”
“九毒九虫散?”高逸辰听了,双目喷火。
他虽然不精通医术,可是对九毒九虫散,却早有耳闻。这种毒,是用九种毒草,九种毒虫调制而成。制作时,先放入毒物的顺序不同,火候不同,解毒的办法就不同。这毒能迷人心性,但是要解毒的话,非常难。解毒者每一步都不能做错,否则的话,受害者会直接吐血身亡。所以当初凌啸风绞尽脑汁,也没有能够解开此毒。至于绮莲公主,她当时也是胡乱调制的毒药,她自己也不记得每一步骤的具体火候了。可怜的傲寒阏氏,她这一生只能这样痴痴傻傻的疯下去了。
白毓萱没听过什么“九毒九虫散”,不过她一看高逸辰气得浑身颤抖的模样,就知道,这毒肯定不好解的。
“他那漂亮的妻子不是什么神医吗?”她心里冷笑着想,“她能将我变成鬼,难道还治不好你娘?怎么不把你那身怀六甲的妻子带来啊!直接找上你娘还有你娘那相好的,一家团聚啊!”
一想到傲寒阏氏和钟云鹤在一起时的模样,她浑身的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看他们那卿卿我我的模样,肯定早就暗渡陈仓了。说不定用不了多少时间,这高逸辰还会多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呢。
白毓萱非常不厚道地想。虽然那傲寒阏氏是高逸辰的生母,可是她对那女人真的没一点点好感。她觉得非常奇怪,那样一个疯女人,又怎么会生出如此帅气的儿子呢?虽然那女人长得也不丑。
“我杀了你!”高逸辰怒火中烧,他迅速从腰间取出长剑,狠狠地向绮莲公主的身上刺去。
绮莲公主浑身颤抖着,她忘记了反抗,只是茫然抬起了头,用那双极不对称的眼睛绝望地看着他。那绝望的目光,让高逸辰想起了某种不会说话的动物。对,那是马的目光,是马流泪时的目光!
小时候,每当绮莲公主伤心的时候,她就用这种目光看着他。虽然高逸辰不喜欢她,可是每当看到她那绝望的目光,他都非常不忍。血浓于水,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
他想起了大婚之夜,他卑劣的用一根毛笔,残忍的伤害了她。也难怪她要红杏出墙,她虽然丑,可是她毕竟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正值青春妙龄的女人!难道,就让她独守空闺,就那样在帐篷里将自己的一生消磨掉吗?
他心中一软,手中的长剑一抖,那闪着寒光的长剑,立刻刺中了绮莲公主的右肩!
顿时,血流如注。那又脏又乱的地上,顿时盛开了一朵妖艳诡异的血莲花!
白毓萱心一紧,她藏在后面根本看不清楚剑到底刺中了绮莲公主的哪个位置。只见绮莲公主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倒在地上。
“他心软了……”白毓萱看了,心中长叹一声,“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看来要结束了。”
绮莲公主用绝望的目光看着他,嘴角泛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表哥……”她流着泪,无声地抽泣着,“其实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做你的女人。可是我不是,即使我嫁给了你,我也不是你的女人……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绮莲公主断断续续地说着,身体由于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你走吧……”高逸辰猛然转过身去,他不想再看到那绝望的目光,“你说的对,是我有错在先。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绮莲公主听了,心中狂喜,可是还是犹豫不决地说:“可是……以后我死了,在地府里,我们还会见面的。那时候,你真的不再找我算帐?”
直到这时候,她还以为高逸辰是鬼魂。她不相信,鹰愁涧下,还会有逃脱的人。
“滚,快滚!”高逸辰歇斯底里地大声吼道,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不要让我反悔!”
一听这话,绮莲公主也顾不得什么阴曹地府里的事情了。毕竟现在逃命要紧,至于以后,到时候再说吧。
她连滚带爬地爬出了夫子庙,在茫茫大雨中奋力奔跑着。
雨越下越大,那雷也越来越低,似乎擦着她的头皮滚滚而过。
一个闪电直接落在了她的脚下,绮莲公主终于见到了那一幕。可是,她后悔了,她真的不再想看到那一幕了。
茫茫大草原,被雷电炸开了一个大坑。绮莲公主浑身顿时燃烧起来,她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着的火人,她掉进了那个巨大的坑中。天火熊熊燃烧着,她奋力挣扎着,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
昔日人高马大的绮莲公主,燃尽后,只剩下一堆黑乎乎的残骸。
人在做,天在看!
她双手黑掌沾满了血腥,老天爷又如何会放过她呢?
夫子庙内。
高逸辰轻轻地摘下了斗笠,满脸泪痕。
这时,一只老鼠从白毓萱脚下爬过。她略微一动,碰到了那座夫子像,发出了声响。
高逸辰目光一冷,立刻抽出长剑,直接刺了过去。
“不要……”白毓萱心一紧,看着那道如闪电光芒的长剑,失声尖叫道。
“你会说话?”高逸辰将长剑抵在了白毓萱的咽喉处,阴森森地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哑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白毓萱看着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冷冷一笑:“一个女孩孤身在外,当然得想办法保护自己了。”
“保护自己?”高逸辰冷笑着,“那你偷偷摸摸藏在岩石后面偷看傲寒阏氏,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如果不是我提醒,你恐怕已经中了夺命银针了吧!”白毓萱冷笑着,轻轻用手推开了他的长剑,“如果我有恶意的话,你觉得我会提醒吗?”
听了这话,高逸辰眼中的杀意渐渐消失了。也是,如果她有恶意的话,实在没有必要救自己。如果不是她的话,自己现在恐怕已经死在了自己亲娘的夺命银针下面了。
“你到底是谁?”他冷冷地问,“你怎么知道那是夺命银针?”
夺命银针是西凉凌家之独门绝技,见过的人却不多。显然,这女人肯定不是西凉的,否则的话,自己要杀绮莲公主的时候,她应该出手相救的。难道,她是乌苏的?可是乌苏国内,知道夺命银针的更是少之又少!她到底是谁?
“你不用管那么多。”白毓萱冷冷一笑,“我该走了。”
她冷笑着,从高逸辰的身边走过。
就在这时,高逸辰看到了她那头乌黑亮丽的黑发,却在轻轻地滴着黑水。头发下端,黑色已经消失,露出了如雪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