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结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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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水墨江南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悲情南京南京,是一个承载过多历史和伤感往事的城市,六朝古都也好,十朝旧都也罢,总是与短命王朝的历史大戏连在一起,永远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沧桑和落寞、伤感和哀愁。

人们关注的似乎不是现在的南京,而是过去的金陵,大明王朝的旧事,秦淮河畔的名妓,夫子庙赶考的秀才,民国的韵事风情……金陵的“水性”,孕育了江南佳丽,却难以承载帝王之气。

一条秦淮河,映照出多少才艺双绝、性情桀骜的名妓;秦淮八艳,多少脂粉和血泪尽付了落花流水;血溅桃花、气夺男儿的李香君,骨子里积淀着这座城自有的矜持、玉石俱焚的刚烈。

权重天下的帝王进了金陵,也沉醉于卿卿我我的欢爱,枉顾了江山社稷,让女人背负千古骂名。富庶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不能发育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豪气,只能散发雕梁画栋、庭院深深的婉约之音;倾城倾国的千娇百媚,长袖漫卷的浅吟低唱,成就了一座风月之城。

江南贡院,科举考场,才子士人从这里开始求取功名、沉浮宦海,唐伯虎,吴承恩,郑板桥,袁枚,吴敬梓……不一而举,无论得意还是失意,苟安还是买醉,都心安理得地承袭了古风遗韵。

南京是个风度的城市,每当胡马南下、中原沉陷时,是南京挺起坚实的脊梁,为江南提供庇护、濡养;每当明君出世、海晏河清时,是南京把中心位置禅让出来、退隐一方;南京是个有担当的城市,有了南京,东晋、南宋才有安稳的后方;有了南京,孙权、朱元璋的帝业和孙中山的民国才有稳固的根基。

南京还是个背负十字架的城市,大屠杀的苦难,是难以愈合的伤疤、不能绕过的耻辱,日寇杀戮屠城的残酷暴行,承受者的沉默、逃避,施暴者的否认、篡改,没有得到真正的追问和深思。国家公祭日、张纯如的《南京大屠杀》、严歌苓的《金陵十三钗》、哈金的《南京安魂曲》等,闪现着抵抗遗忘、以史为鉴的精神价值。

玄武湖,雨花台,明城墙,中山陵,总统府……南京有的是怀古胜迹,让人追忆、遐想、叹息;南京又总让人捉摸不透,盛衰轮回,王朝更替,兴也勃焉,亡也忽焉,少不了末路悲歌的宿命,带着哀怨、悒郁、闲愁。

面对遍布城市各个角落的老祖宗遗迹,南京人已经司空见惯、处之泰然,唯独很享受民国情结、国都身份。

古都的荣耀,秦淮的传奇,早已被油盐柴米浸泡得黯然失色;外族侵略造成的创伤也搬进了纪念馆,就这样平常地生活在当下,无论经历多少沧桑,都执拗地活着,不仅包容了藏污纳垢的历史,也包容了投奔而来的异乡人。

十里秦淮年少时,读过“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的诗句,读过朱自清、俞平伯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读过孔尚任的《桃花扇》,便知道了秦淮河,知道了李香君、秦淮八艳。

成年后,两次踏进十里秦淮,悠扬的乐声,从媚香楼上姗姗而来,从烟柳画舫翩翩而来,生动了江南的春色,曼妙了金陵的山水。她的华灯映水、楼阁小榭、画舫凌波、笙歌彻夜,深深印入我的脑海;乌衣巷的紫燕尚在梁上哝语,雕栏玉柱的画舫还在河畔憩息,只是再不见旧日的繁华烟云,也听不到商女婉转的声音。

六朝金粉飘落之地,一边是贡院,一边是楼榭;一边是书生,一边是歌妓;一边是读书仕进,一边是纵情声色,奇妙地构成了十里秦淮的独特景致。绵延的十里秦淮,给南京古城揉进了一丝书卷气,也抹上了一层脂粉气,颜色圆润而饱满,意蕴丰富而雅致,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悲愁。

那碧清潋滟的水,是秣陵女子姣好的容颜,明眸秋波,皓齿微启,巧笑嫣然;那影影绰绰的水,是粉黛佳丽婀娜的舞姿,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翩若惊鸿;那磷金玉碎的水,是“秦淮八艳”华美的霓裳,净如银练,薄若蝉翼,飘柔逸绝。

京华烟云不过是一场梦,与之擦肩、与之相守,都是红尘的缘定;与谁分离、与谁诀别,都是红尘的命数。风华绝代的女子,哪个没有辛酸的经历、缠绵的情愫、悲惨的结局;泣血绢帕上写下的诗行,都化作一缕缥缈的尘烟,在如风的岁月中渐渐淡忘。

被时光的风雨剥蚀的记忆,被逝去的光阴冲刷的风霜,纸醉金迷的生活,陈旧时代的印迹,在历史的长卷中成为一道岁月的残痕、一笔泛黄的篇章,只是当乌篷船吱呀的桨橹声响起时,会在脑海里浮现如梦的幻影。

总统府,六百年风雨沧桑,明代是归德侯府和汉王府,清代是江宁织造署和两江总督署,康熙乾隆时是南巡行宫,太平天国时是天王府,民国时是国民政府所在地,这里曾经的主人,都是中国历史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洪秀全攻克南京,建都改称天京,天王府内,从天朝门进圣天门到金龙城,殿堂楼阁,重檐瓦榭,富丽堂皇,一副养尊处优、奢侈靡华的模样。国民党统治时,在天王府、总督府后面修建了总统府,历代王朝就是这样承袭着、变换着,天子须入主皇宫。

总统府门楼,是西方古典门廊式结构,中区是总统、国民政府及所属机构办公楼,东区是行政院旧址、马厩和东花园,西区是临时大总统办公室,秘书处、参谋本部和西花园;西花园是典型的江南园林,至今仍保留着石舫、夕佳楼、忘飞阁、漪澜阁、印心石屋等景观。

印象深刻的是总统府办公楼的整体风格,白色的墙壁,深色的木地板,摆设简洁、朴素、稳重,在一些细节上却十分讲究,让人觉得有些贵族气。蒋介石的办公室并不豪华,规格比其他办公室略高,但绝不突兀。最有意思的是那间候会室,开会前休息和吹风用的,墙上挂着“推心置腹”的牌子,这倒比那些冠冕堂皇的匾额多了些亲近感。

凭吊中山陵中山陵,雄伟壮观,气势非凡,埋葬着中国近现代史上一位至尊至善的人物——孙中山。到了南京,总要怀着敬仰之情,凭吊这位称为“国父”的民族巨人。

整个陵区建筑均采用白蓝两种颜色,白色代表纯洁素雅,蓝色是传统孝色。陵墓坐北朝南,主要有碑亭、祭堂、墓道、墓室等,从陵前广场到墓室,是一道向上的斜坡,全是石条砌就的台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石坊,上刻“博爱”二字;往上是灵门,以蓝色琉璃瓦为顶,上书孙先生手迹“天下为公”;进灵门后是碑亭,立着一块生平文字丰碑。

沿着墓道缓缓而上,两侧是笔直的青松和翠柏,低矮处是整齐划一的八角金盘;整个台阶分为八组,设计巧妙,自下而上看,只见阶梯不见平台;从上向下看,只见平台不见阶梯。

登顶后的祭堂,有三座拱门,是中西合璧建筑,门额上书写“民族、民生、民权”六个阳篆大字;祭堂内为穹隆状,塑着孙先生的汉白玉坐像,周围是刻满他事迹的浮雕;大理石护壁上,刻着国民政府“建国大纲”金字全文。堂后墓室有两重门,分别书有“浩气长存”的横额和“孙中山先生之墓”的刻文。

从登堂前台阶往下看,陵区前临平川,后拥青嶂,郁郁葱葱,庄严肃穆;整个陵区像一座巨大的鸣钟,似乎蕴含着“鸣钟警示”的意义,是不可多得的陵墓建筑艺术精品。

西湖苏堤

人们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因有景色秀美的西湖而惹人喜爱。西湖的秀美,在于浓妆淡抹总相宜,烟波缭绕,水墨山黛,掩映如画;大美景色必然虚实相生、朦胧之至,代表了东方审美情趣,难怪中国美术学会坐落西子湖畔。

西湖分为外湖、里湖、岳湖、西里湖、小南湖五个水域,孤山峙立湖中,小瀛洲、湖心亭、阮公墩三个小岛鼎立湖心,南高峰、北高峰、玉皇山环湖,正所谓“三面云山一面城”。

西湖景色的名字起得富有诗意,像平湖秋月、柳浪闻莺、南屏晚钟、曲院风荷、断桥残月等,这些都是文人起的,得有点文化和雅兴才行。人们常说“观景不如听景”,并不是说西湖的景色不美,而是看着很美,但要描写起来就不如古人了。

西湖不仅水美、山美、意境美,还蕴涵着一些故事。西湖美景之首的苏堤,是贯穿南北的湖中堤坝,衬托着一位令人尊重的历史人物——苏轼,他与其父亲苏洵、弟弟苏辙一起,世称北宋文学“三苏”;嘉祐年间中进士,哲宗时任翰林学士,出知杭、颖、扬、定四州,发动民众疏浚湖床,取湖泥葑草筑成堤坝,堤上有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六桥。

苏轼为官期间,做了许多实事,没有得到朝廷的赏识,却受到百姓的称赞和爱戴,过年时百姓扛着宰杀的生猪去感谢这位州官,苏老先生收受后将猪肉焖得烂烂的,拿去慰问民工,这便是著名的“东坡肉”“东坡肘”,不想留名的流芳千古,想留名的却烟飞云散,这就是历史的辩证法。

苏轼的诗词、散文、书法都堪称大家,以至许多人只知他的文采,却不知他的官德。他的诗豪放清新,长于比喻,与黄庭坚并称“苏黄”;他的词突破严格的韵律,开豪放词派的先锋,与辛弃疾并称“苏辛”;他的散文汪洋恣肆,结构严谨,与欧阳修并称“苏欧”,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的书法擅长行楷,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合称“宋四家”。

苏州雨巷

喜欢苏州的细雨纷飞,雨中的白墙青瓦,像披上一层细纱,让人醉眼摩挲;随风轻摆的柳枝,像恋人的发梢,在心上荡来拂去;整个苏州城,好似浅笑的西子,美得动心,美得撩人。

在这样的细雨中,撑一把折叠伞,独自漫步在悠长的小巷,一寸一寸感受雨的清澈和细微;雨滴滑落伞尖、沁入衣衫,让人感受初春的绿意盎然;湿润的路面、墙壁,把小巷衬得玲珑剔透、意味深长。

雨渐渐停了,光线透着些许暗淡,雨水洗涤过的小巷,宛若古典的绣娘,用纤细的针线缝制时光;石缝里的小草,树枝上的绿叶,河面上的乌篷船和石拱桥,争着抢着入了画。

临河人家,老红的楼阁,像一幅画,一位女子推着窗户,吱呀地开了,长长的头发披垂下来,清亮的水面映照着女子;河水是缓慢的、荡漾的,岸边的垂柳倒影在水中,随着涟漪晃动。

远处传来细碎的水乡软语,一群少男少女甜蜜地说着话,轻柔地拂过皮肤、拂过心里,痒痒的,酥酥的,十分熨帖。这样的氛围,寻一幽静处,赏昆曲评弹,品碧螺春茶,眼前呈现的是古风雅韵。

夜晚悄悄来临,月色中的山塘街、金鸡湖、寒山寺、虎丘塔,古老江南的符号随处可见,正像苏州人内敛、散淡、平和的性格,一切都那么质朴、温馨和从容。

清秀扬州

扬州这座小城,给人很舒服的感觉,先前对它的印象,大都来自诗词,李白的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写出了扬州的不尽风流;张若虚的一首《春江花月夜》,道出了扬州的婉约撩人。

这些流淌在诗歌长河中的千古绝唱,雨露般地滋润着扬州的灵魂,让这片多姿多彩的沃土,散发着温婉的灵性和生命的张力,让我带着“扬州一梦醒何处”的遥望畅想。

扬州是清秀的,似一个秀气端庄的江南女子,因为才貌双全让人迷情;像一个斯文帅气的江南小伙,因为才俊俱佳让人痴情。

扬州古城,两千多年历史,没有斑斓色彩的衬托,俨然化身成一座水墨古城,只有黑与白透出的清秀,只有古与今现出的庄重。汉广陵王墓、隋炀帝墓、唐鉴真纪念馆等,见证了岁月烟云的扬州,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值得尊重的。

扬州古街,像个花鸟市场,渗透着这座城的悠久文化和市井生活,它的价值隐藏在宅院里,也体现在街面上,店前的匾额古色古香;顺着古街拐进巷子,是悠闲的天地,提着鸟笼的老人自得地哼着小曲,朝着街坊邻居笑着点头打招呼,带着与生俱来的安逸,过着知足常乐的日子。

扬州的风景,纯净,娇美,空灵。个园、何园因精致而扬名,个园的竹林,可见一处幽邃,坐修竹,临清池,忘今语古,何其乐也。瘦西湖看不到山,满眼是水,杨柳垂发于湖岸,带着淡淡的惆怅,微风一拂尽是春的气息;五亭桥宛若莲花绽在水中,白塔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船娘划桨的波痕泛起片片涟漪。

“自古江南多才俊,唯有扬州出怪杰”。“扬州八怪”闻名遐迩,扬州才子朱自清,以《背影》《荷塘月色》名蜚中外。扬州的小巷,总会带着一份期待,总会发现一些惊喜,像戴望舒的那首诗:“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扬州的雨,缠缠绵绵,如若珠帘,让人变得忧郁、彷徨,又让人变得精致、悠闲;扬州是水做的,我生长在四川,工作在云南,看惯了雄山大川、混沌苍茫,难免觉得江南水乡太过温柔,然而水虽温柔,却又最有韧性。

从瓜洲湾到东关桥头,沿岸的古运河是最古老的一段,可以看到历史遗迹的罗列,几乎涵盖了古扬州的发展史,运河哺育了扬州,也成了扬州的“根”,“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昔日的扬州已经无从寻觅,岁月只留下断壁残砖和斑驳旧影,江畔来往的船只穿梭着,划破夕阳留下一道道光影。

夜晚的扬州,是浪漫的、温馨的,没有大都市的繁华喧嚣,却总让人恋恋不舍,在街上随处走走,可以看见卖唱的艺人,大多不是赚钱养家糊口,而是衬托这座城的风情,期待更多的人放缓匆匆的脚步,聆听内心的声音,寻找需要的生活,就像一曲音乐、一段回忆,温润喜欢就好。

江南古镇

梦里周庄在陈逸飞油画名作《故乡的回忆》的诱惑下,我夹杂在喧闹的游人队伍中,走进了江南古镇周庄。

周庄给我的印象是“梦”,呈现在眼前的水巷、楼阁、小桥流水,一切的景色,一切的画面,都是隐约、朦胧的,似凝定,又似延伸,穿越着无尽的、历史的梦幻。

周庄是水育的,水赋予了周庄灵秀,也赋予了周庄诗意。纵横的河汊,咿呀的舟橹,傍水的人家,朴实中透着似曾相识的亲切,亲切中带着一层久违的新鲜,湿漉漉的周庄透着一种艺术质感,给人一种可供依偎、可以倾诉的灵感和冲动。

沈厅、张厅的堂楼,显现着江南商人藏慧守拙的谨慎,也铺展着大富人家礼仪规范的空间;永安桥和世德桥相交的“双桥”,别样地象征着水的周庄;游人成群结队来往,塞满了狭窄的里弄和水道,无论怎么喧闹和躁动,都掩盖不了周庄的底蕴和文化。

在画家和摄影家的视角里,这座江南小镇竟那样完美,他们或支起画板,拎一捅河水将颜料化开,把周庄用线条和色彩凝固在画纸上;或端起相机,透过取景窗捕捉着小镇的曼妙和神韵,让周庄的古宅、古桥、古巷定格成永恒。

烟雨西塘西塘的美,最美在烟雨长廊,好似江南水乡中的蓑衣,为水路上忙碌的人们遮风挡雨。

廊棚,本是临水人家从屋檐向河道延伸的遮雨小棚,无非是庇几尺门前之地,将其连成一片,便成了景观;宽敞的河面像镜子一样,把光线送进廊棚,随着水波一闪一闪的,无论是雨还是晴、是风还是月,都是别致和风雅的。

清晨的阳光洒在石板路上,自行车的铃声在浣衣阿婆滴答的拧水声里格外清脆;廊棚里,三五老者悠闲地坐在竹椅上喝茶聊天,旁若无人;店铺内,小商小贩怡然自得地打着呵欠,也不在乎生意如何;石阶入水处,有些洗漱的少妇,串起一丝暧昧和风韵。

“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在众多小镇里追寻已久的东西,不经意间闪现在眼前。从瓦顶中冒出的那间阁楼,踏上楼梯嘎吱作响,推开窗户却让人惊喜,影影绰绰一大片粉墙青瓦映入眼帘,沿河古色古香的建筑、高挑的大红灯笼倒映在水面,阵阵清风拂过,如同轻抚过的琴弦,微微泛起涟漪。

在桨声灯影下,看水面碎纹映着的对岸老屋,让人有恍若隔世的感觉,蓦然想起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的诗句。

灵秀朱家角朱家角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是放生桥,一个是课植园。

放生桥建于明代中叶,是上海地区最古老的大石拱桥,朱家角的标志性建筑。远处看,宽阔的河面上,似横跨了一道彩虹,站在桥上可一览古镇全貌。桥头各有两个镇守的大石狮,桥边有个“放生亭”,卖放生鱼的当地人很多,挤满桥边的塑料盆或桶里,是不知自己身价的小鱼小虾,有善男信女在默祷一番后,将那些柔弱的小生命轻轻放在河中,然后快乐地走了。

课植园像一则小令,在雨中吟咏出幽静的绿意来。那是一处私家花园,“课植”是主人取“课读之余不忘耕植”之意。从一处房屋到另一处房屋,其间隔了门槛;众多的房间,像主人房、小姐房、绣花房、抚琴房……装饰着精细的雕镂图案;花园里汪着一泓池水,水中有几簇睡莲,红的白的花骨朵,似少女的心事;名家的小楷、草书、手迹静静地陈列着,等候知音的来访。课植园曾经做过校园,不知装饰过多少年轻的梦。

北大街曾经是布业、米行、钱庄等汇聚的商业街,抬头望去,是江南里弄常见的“一线天”,面对面的住户可以捧上壶茶,随心所欲地对话;店铺虽保持着昔日的姿势,但已被美味的小吃占据着,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各种手工艺品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最忆是江南

怀想旗袍喜欢怀想那样的画面:在烟雨迷蒙的江南小镇,一位撑着油伞的窈窕女子,着一袭素色的旗袍,略带忧郁的神色,若有心事,在雨巷中散步……

看见一件精致的旗袍,就会想到旗袍的历史变迁,想到民国时期的江南和上海。有些美,时间越久,越馥郁醇香,就像一坛陈年老酒,醉人心扉。

在我的怀想中,旗袍是最能彰显东方女性魅力的服饰。俊俏挺拔的竖领,半掩着秀长的颈项,透视的是斯文端庄、内修外敛;恰到好处的收腰,凸现的是婀娜多姿、温文尔雅;飘逸潇洒的开衩,虚掩着矜持的步态,几分风韵,几分销魂。

民国文字中最多情的,不只是江南小镇,更是小镇上那身着旗袍的女子。一袭旗袍,点缀了柔情的江南,迷离了幽深的雨巷,闯进了斑斓的梦境,爱恋便是一世的回眸和等待。

旗袍的美,是风雨岁月泛出的一道彩虹,是百年历史凝聚的一种氤氲;那一回眸,浅笑芬芳,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在婆娑的身姿下轻舞飞扬。

张爱玲说:“旗袍是暧昧的。”暧昧的味道,诱惑着所有的女人,没有谁会抵制旗袍的美丽。妩媚的女人穿上旗袍,会显几分引诱;端庄的女人穿上旗袍,又添几分娇柔。

如此说来,旗袍何止是包裹肌体的锦衣玉服,她俨然是女人的知己,抑或是情人。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都应该懂旗袍,懂她厚重的积淀、尊贵的特质、精湛的艺术,乃至浓淡深浅的油墨书香。

青花瓷初见“青花瓷”,觉得有些像爱情,那青花仿佛是魂,深深地融入了瓷里,那空灵、羞涩的着色,带着几分书卷气。

一笔青花落在瓷上,那么妥帖,那么诗意,像尘世中相遇的一份温暖;有尘世的烟火,却嗅不到一点世俗味。

青花是素的,安然地落在瓷上;瓷是光洁、微寒的,却又是温婉、包容的,那么满足地托着青花,情投意合,相守相依。

没有青花的瓷,形单影只,太单调,太突兀,即使外表光鲜,内心还是孤寂的,生活也是潦草的。

青花落在瓷上,虽然素,但显得雅;瓷上落了青花,更显得质感、清丽、文气,农家女变成了大家闺秀。

青花瓷清雅,但不清寒,心性沉静,有点孤傲,就像梅,凌风傲雪,或许纯粹、唯美的,都是寂寞的。

瓷是个温厚、坚韧的男子,经得起火的砺炼;而青花也是个经历着燃烧、洗礼的女子,揣着素心,一路熬过来。

瓷纯净、空灵,只有青花的吻痕,才有绝世的艳丽;如果可以,你做青花,我来做瓷,你融进我的身体,我刻进你的灵魂。

彼此欣赏着、成就着,在相遇的刹那间,演绎成一场刻骨铭心、恒久不变的爱恋。

简静素雅,人间大美;最美的,朴素到极致,一颗素心,没有了尘埃,一袭素衣,没有了惊艳,即便没有言语,也能心领神会。

诗意江南人的心灵,不能总处在高亢状态,适当的时候,需要湿润和温情;江南,以她特有的含蓄和隽永,珍藏在我的心中。

江南,是一片漂在水上的土地,波光滟滟的秦淮水,清新灵巧的春江水,温柔多情的西湖水,轻柔静谧的周庄水,烟雨缥缈的西塘水,还有雨巷中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水。

江南,是一条轻盈细滑的丝绸,“蚕”是“天”和“虫”的神秘结合,天虫吐出的丝,幻化成绸缎绣,凝聚了江南的细腻、精巧、温柔、飘逸,赋予了江南特殊的生命气质和韵味。

江南,是一首委婉凄美的乐曲,梁祝,二泉映月,茉莉花,苏州评弹,昆曲,那乐曲像手执线装书的女子,安静恬淡,清雅圆润;像撑着油纸伞的丁香姑娘,忧伤中带着几分水灵,飘然于半梦半醒的仙境。

江南,是一曲婉约绮丽的诗词,春来江水绿如蓝,烟花三月下扬州,夜半名声到客船,许多诗都是用水写的;西江月,浣溪沙,念奴娇,水调歌头,许多词牌都是水灵灵的。

江南,是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有青砖碧瓦的厚重,有粉黛纤指的缠绵,有斗笠蓑衣的记忆,有小桥流水的情趣;像苏州、扬州这样的小城,给人一种精致、慵懒、惬意的味道,很像一个休憩的驿站和后花园。

江南,是园林、雨巷的江南,是琴、箫、琵琶的江南,是金庸、三毛笔下的江南;江南,雾霭烟波杨柳岸,念不尽梦里水乡;红袖添香夜读书,梦不完吴侬软语。江南,是一幅印象派画作,是一种文化符号,是一种人生意境。

江南,最惬意的事,春披一蓑烟雨,夏看十里荷花,秋赏三秋桂子,冬钓一江寒雪;江南,最浪漫的事,诗写风花雪月,词填春夏秋冬,曲唱悲欢离合,赋染墨香古韵;江南,最熨帖的事,蘸一笔闲情,酝一窗心事,邀一帮老友,散漫地栖息于小城小镇。

上海滩

上海记忆上海,诞生于现代资本聚敛之上的弹丸之地,1843年开埠以前,只是一个荒凉的小镇,以通行苏州话为荣。随着鸦片战争的惨败,清政府在《南京条约》上签字,开始了走向现代的进程;经过近一个世纪的拒斥与认同、磨合与发展,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已成为东方最繁华的国际大都市。

上海成为“东方巴黎”,除了国际国内的大势使然,长江流域繁华富庶的积淀之外,还有它自身的海派文化;了解这座城市的历史和现在,以及城中人的境遇和体验,就知道了中国城市化历史和现代化进程,正如美国学者罗兹·墨菲将上海喻为“现代中国的钥匙”一样。

透过那些街道和码头、桥梁和建筑、老照片和旧电影,打捞那些消失在时光烟云中的生活场景,这座城市或摩登、或浪漫、或革命、或世俗,风貌各异,混成气质;洋场、租界的纸醉金迷,工人暴动、红色恋情的热血激情,里弄阁楼、飞短流长的市井生活,一起构成了五光十色、匪夷所思的文化内涵。

黄浦江这头,海关大楼的钟声“东方红”,悠然奏响上海每天生活的序曲;江对岸那头,东方明珠塔将上海昨天的故事开始续写。黄浦江上驶着的轮船,是连接世界的;苏州河上漂着的白帆,是连接家乡的。百乐门,带着浪漫的记忆,因上海而沉浮,因上海而重生。南京路,来往的观光车、涌动的人群、琳琅的店铺、摇曳的灯箱,尽显小资和摩登。

新天地看到的,是时尚、新潮的上海,精美门饰,清水砖墙,朱红百叶窗,因为它的大气和华丽,有人把它比作上海的“客厅”。上海不仅有豪华气派的客厅,也有静谧舒缓的“后院”,在繁华地带拐个弯,就会看到弄堂、石库门,那是这座城市的脉络和记忆。田子坊是浓缩的上海,那里有老上海的民居,有新兴的创意小店和画廊,也有淡淡飘扬在巷中的茶酒香,外国人觉得它很上海,中国人觉得它很西方,老年人觉得它很怀旧,年轻人觉得它很时尚,散发着旧上海时光的气息,呈现着新上海蓬勃的张力。

漫步在上海,就像漫步在迷宫,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强烈的超前意识与浓厚的怀旧情结,崭新的宽阔街道与蜿蜒的林荫小路,现代的摩天大楼与古朴的里弄洋房交织在一起,吸引着中国乃至世界的目光。

每个上海人都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上海,他们不一定常去新天地、田子坊,但每天都在上海的大街小巷穿梭,发现这座城市里那些平凡的美丽,用自己的努力改变着自己的生活,也改变着他们的上海。

外滩,是上海的窗口和象征,是一个时代、一段沧桑、一种文化的缩影,从记忆深处打捞出来,总能引发对那个年代的追忆,对那种文化的沉醉,对那些岁月的珍藏。

循着海关大楼的钟声步入外滩,一排排富有西洋气息的哥特式、罗马式、中西合璧建筑映入眼帘,让你感受黄浦江畔风情万种的风景,让你感受这座城市的时尚、经典和浪漫。

著名的汇丰银行大楼、海关大楼、和平饭店,再现了昔日“远东华尔街”的风采,无论是极目远眺还是徜徉其间,都能感受到一种雄浑、雍容、华贵的气质。

海关大楼,巍然屹立在黄浦江之滨,钟楼上传出的雄浑、悠扬的钟声,见证了大上海风云变幻的历史,象征着这座城市的庄严、神圣和使命。

江岸长堤、无障碍通道、雕塑、喷泉、绿化带游人如织,照相的、绘画的尽情览胜,谈情的、说爱的情爱相依,推童车的、坐轮椅的幸福如蜜。

凭栏近望黄浦江,波涛涟涟,游轮驳船往来穿梭,汽笛声、人沸声与两岸高楼、桥梁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色彩斑斓、如梦似幻的画卷。

夜渐渐深了,情也渐渐浓了,外滩的景色变得细腻、美妙、动人;江风轻轻拂面,眺望两岸古典、现代的美景,尽情欣赏着、体验着外滩的魅力。

弄堂,匍匐于楼峰之间的小巷,始终与阳光、阴霾相伴,与曲折、坑洼相拥,宽阔里的狭窄,繁华里的冷落。

旧时能住上石库门的弄堂,也算是小康人家;弄堂口顶端大都书写着里名,还附有建筑年份,楷书、行书、隶书都有,估计不乏大家笔迹。

弄堂楼上楼下、隔壁邻居相互关照,虽说籍贯、职业、文化等有差异,大家却相处甚安;一到夜晚,弄堂里还会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有评弹、昆曲、越剧,还有绍兴戏。

大红的囍字曾经贴在灶披间的墙上,老式家具搬了又搬生怕擦破点皮;鱼鳞瓦里冒着一缕缕炊烟,小巷里挤过嘈杂和龃龉,也响过爆竹和啼哭。

弄堂很老,斑驳的墙面布满了爬山虎,墙根处还有湿漉的青苔;弄堂很绕,若不是里弄的居民,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出来;弄堂很乱,晾衣竿上挂满了衣被,家门口前摆满了杂物,大清早还有刷马桶的声音。

弄堂里的喜怒哀乐、逸闻俚事,印刻着老上海的形,流淌着老上海的魂;如今弄堂越来越少,离记忆越来越远,偶有存在也变成了艺术坊,有酒吧、咖啡馆、小吃店、摄影绘画工作室,徜徉其中,感受到的是小资和前卫,很难体验到原汁原味的弄堂生活了。

石库门在旧上海,巨商大贾、名宦高官住的是环境优雅的花园洋楼;贫民穷人住的是肮脏、简陋、拥挤的棚户区,而那些没有大富却无饥寒之虞的中产阶级,大多居住在石库门的弄堂里。

石库门是上海特有的建筑形式,正如《上海轶事大观》描述的那样,因“花岗石或宁波红石的门框,两扇乌漆大门”而得名。始建于1870年左右的英租界里,分布在仁兴里、绵阳里、敦仁里和洪德里等处。

石库门的布局,吸收了欧洲联式住宅的毗邻形式,而它的单体平面,却源于中国传统的四合院、三合院,将其门棣改为石库门。这种建筑形式,满足了中产阶层一种洋化心理,既封闭又开放,既区别于“富户”和“棚户”,又不失“小康”的矜持。

早期的石库门,有高高的围墙,进门就是小门厅,中部为小院,也称天井,楼下正中间是客堂,东西两厢房,上层称客堂楼,也有两厢房。客堂后为扶梯、灶间,灶间上层叫亭子间,一些清贫文人常租住亭子间。后期的石库门,高墙改为矮墙、小铁门,天井改为小花园,简化了前院门厅。

如今,上海的石库门在一座一座消逝,但一些有特色、上年岁的房子仍保存着,成为一页历史,展示着旧上海的另一个生活层面,勾起人们对往昔温馨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