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国土不大,再远火车也能朝发夕至,因此卧车极少,多半只在国际特快加挂。同时车厢则严格分为一等、二等,吸烟席和不吸烟席,每次上车前最好都看清标志。我们当然都选乘二等车厢的不吸烟席,而且多以无须购加快票的地区间快车为满足,因为对于中短程来说多花7马克却快不了多少,不值得。只记得1990年9月,在德奥边境的阿尔果开会后回波恩,一个人坐在大城市特快的车厢里,不想列车员来验票后告诉我说:我坐错了车厢。我不禁一惊,因为两年前在民主德国的莱比锡曾有过无意误坐一等车而挨罚、受奚落的教训。见我表情不对,列车员赶快有礼貌地补充说,我所持的是一等车票,眼下的车厢却属二等,只要我愿意,可以换到一等去。可我并不愿意,因为二等几乎和一等同样舒适,何况车厢里就我一个人呢。乘一等车,通常都是钱花不完的富豪或者有身份的人物,我显然不属此列,可依然对把我当成了贵宾对待的主人心存感激。
虽说并不担心挨罚,乘火车还是值得认真研究车种、票价和路线,因为经常有季节性的或其他的优惠,那真是名目种类繁多,规定具体详细。例如有一种票价才35马克的所谓Schones-Wochenende-Ticket(“美好的周末优待票”),特别适合团体做短途旅游,因为可供五个大人或一对夫妇带领若干17岁以下子女一道使用,而且不限转车次数和线路,只不过仅仅在星期六或星期天其中一天的24小时有效,还不能乘坐特快。即使有这些限制,仍是极为合算的,因此颇受团体和人多的家庭青睐。特别是在夏季,类似的特价优惠票很多,而且年年有新花样。
今年我和妻子去维也纳开会,买的是一种专供人们去奥地利旅游的Superpreis(特价)优惠票,我全票269马克加妻子半价优惠的135马克,两人总共才400马克多一点,远远低于一个人往返一趟的正常票价。凭这种有效期为一个月的票,可以从德国的任何一个城市去奥地利玩,人要是住在北方比如汉堡就更合算了。
在德国常乘火车最好买一张Bahnkarte(铁路卡),有了这张只能供本人使用的卡,在一年零一个月中买票都打对折。“铁路卡”前年240马克一张,今年涨到了260马克,60岁以上的老人则半价优待,其配偶即使年轻一些也享受同样的优惠。有了这张卡,在13个月中上哪儿坐火车都半票,130马克的“投资”是很容易“赚”回来的,因为只要从波恩跑一次柏林或汉堡就够了。1998年我多次来往于魏玛与杜伊斯堡之间,就没少持铁路卡买半价票。近年来,“铁路卡”又增加了一个新功用,就是当信用卡使,可以存、取款,可以适量透支。
德国铁路不只优待老人,也优待多子女家庭、学生和27岁以下的年轻人。这样,便有人钻空子,其中特别是我们某些不自爱的同胞,明明已经是老头老太还继续拿着学生证混优待车甚至不花钱的车。联邦德国以自己是个福利社会为自豪,其福利制度已暴露出来种种弊病,一直为国营的DB(德国铁路)也未能幸免,因此年年亏损。而今,它正在进行私有化,但愿结果是提高原本不错的效率和服务质量,而不是相反。
综上所述,衣食住行的情况全都反映着德意志民族的性格,而最让我羡慕的是他们的居住环境,最令我赞赏的是他们的“行”,即四通八达的公路网和舒适、便捷的铁路。
2000年8月 缪尔斯
鲁尔区内看环保
鲁尔区是德国乃至欧洲最大的工业区,根据以往地理教科书上的说法,主要以冶金、采煤、化工等传统的重工业闻名于世,加之又是整个欧洲人口最密集的地带——每平方公里多达约5500人,在我的想象中生态环境一定也像咱们的重庆、沈阳、鞍山等重工业城市一样,是很差很差的。因此,六七年前,女儿先斩后奏,从环境优美的古老大学城马堡迁移到杜伊斯堡,我和妻子都大为不满,心想这不明明是拿自己的呼吸器官和健康开玩笑吗!须知,以前我到德国长住的都是海德堡、波恩这样的历史文化名城,不仅环境幽雅、舒适,风光也异常秀美。而鲁尔区,杜伊斯堡,想必是烟囱林立,煤味儿、化学品味儿刺鼻,粉尘四处飘飞,隆隆机器声盈耳……
篱笆街与国王林荫道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现实的鲁尔区,今天我眼前的鲁尔区,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不错,车行在高速公路上,仍看见莱茵河和鲁尔河两岸伫立着不少的工厂和烟囱,而且有的烟囱还在冒烟,但冒的只是白色的轻烟,对蓝天白云似乎并没有多少影响。而各种等级的公路两旁,如果没有茂密的森林,也一定镶嵌着一条绿色长廊,不是一行行的树木,就是一片片如茵的草地。至于人们生活的城市里,清洁、舒适、美观,则和鲁尔区以外的其他城市没有什么两样。
早先我女儿女婿住在杜伊斯堡市内的赫肯街(Heckenstrasse,篱笆街),出门往左走三五分钟就可看见一块圆形的蓝色路牌,牌子上半部分是一个女人牵着小孩行走的白色身影,下半部分是辆白色的自行车图标,表明在横穿住宅区的小马路的侧边为一条供人们散步休闲的小路。这条禁止一切机动车通行的小路宽约一丈余,两旁立着参天大树,一棵接着一棵,树干粗得一个人没法合抱,树冠已叠在一起,投下来密密匝匝的浓荫,树龄少说也有几十年。
顺着这条路往右走,便接上颇为气派的国王林荫道,中间有约二十米的绿化带,同样是四行巨树遮天蔽日,绿草铺地,人行走起来十分惬意;供开车的则是绿化带两旁的各一条单行道——想必一两个世纪以前,在道上行驶的真是王公们的马车吧。
沿着这条漂亮而又气派的林荫道,我常常步行或骑车去两三公里以外的火车总站或者市中心。走着走着不禁心生怀疑,这难道真是在重工业发达的鲁尔区么?真是在提森钢铁公司的老根据地杜伊斯堡么?
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其实,这国王林荫道,也不是杜伊斯堡唯一环境幽雅的街道。顺着上述散步的小路向相反的方向走,就到了同样是有着古老、高大行道树的Schweizer Strasse(瑞士大街);而在街的对面,便是帝王山(Kaiserberg)——城市边上一片满眼绿意的平缓山冈。山脚是一幢幢造型各异的别墅,还有一座对公众开放的植物园;山上则为人们休闲、健身和亲近自然的好去处。
可别以为我女儿女婿是什么阔人或者“成功人士”,他们搬进篱笆街时还是两个靠打工养活自己的穷学生。别以为他们运气好,住进了什么“高档住宅区”,杜伊斯堡像国王林荫道、瑞士大街和帝王山这样生态环境优美的地方还有不少,例如将六个湖泊连成一片的蔚岛体育公园、杜伊斯堡大学校园和市立动物园一带,环境、风光都十分不错,而篱笆街,只是个平平常常的街区。
缪尔斯荒原的霞光
1999年,女儿女婿改善住宿条件,搬到杜伊斯堡附近一座只有十万人口的小城,也就是曾经为褐煤开采区的缪尔斯市,住在“缪尔斯荒原”旁边的一个新建住宅区,周围的环境就更加好了。所有住户都有自己的小花园不说,旁边还留出了大片的公共绿地,再往前走几分钟就是一座方圆几公里的小森林,平时去缪尔斯市中心如果不乘车,便可从森林里穿过。而且在森林的边上,真还保留着两三片比足球场大的荒原;荒原上长满齐腰深的野草,开放着五颜六色的野花。对生长和常年待在大城市的我来说,这货真价实的荒原的确只是在电影、电视里见过。
还有哪,生活在成都、重庆,平时很少抬头望天,因为那天空除了骄阳似火的盛夏多半是灰蒙蒙的,实在没啥好看。住在缪尔斯度暑假,除了下雨的日子,我几乎每天都要仰望几次天空,要么欣赏飘飞在万里碧空中的气球和滑翔机,要么对着浩渺无际的蓝天、形态多样的白云遐想。特别是傍晚时分,荒原的地平线上但见落日熔金,如果正好有云彩给半遮半掩着,则会从云缝中透射出道道霞光,有时明亮银白,有时灿烂金黄,衬着下边的红房绿树,真是美丽极了。我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妻子、女儿,她们也看得出了神,上了瘾,一再庆幸这个住宅区选得不错。妻子和我,则完全打消了鲁尔区环境不好、生态恶劣的成见。
自然公园与炼铁高炉
说成见也不尽然。鲁尔区的生态环境可并不一直这么好,而是近二三十年来政府执行了严格的环保政策,经济界、企业界和广大民众积极配合的结果。
拿经济界、企业界来说,从60年代起一些技术老旧、污染严重的工厂便实行了关停并转。而今,鲁尔区乃至整个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都已调整改变了产业结构,不再以传统的褐煤采掘和钢铁冶炼为其工业基础和经济支柱。例如蒂森和曼内斯曼这样的大跨国公司,早已放弃铁和粗钢的生产,而是一方面努力开发技术含量高、影响环境小的新钢铁产品,一方面将资金和力量转而投向了新兴的产业,像电子产品制造和信息技术等等。鲁尔区目前仍在生产的矿场仅剩14座,煤炭和钢铁行业的从业人员已从居民的八分之一,降低到了今天的二十五分之一,而新兴的信息业和信息设备制造却实现了飞速的发展,年年成为营业额增长最快的产业。在我们居住的杜伊斯堡和缪尔斯地区,已废弃的露天褐煤矿场和高炉、平炉随处可见。
伤脑筋的是,怎样处理和收拾这些不再有用的庞然大物呢?怎样清理那大片污染了的土地呢?
德国人真会动脑筋!过时的高炉和其他设备廉价卖给发展中国家,甚至无偿赠送也行,只要你自己来拆,来运,这样至少可以节省大笔的拆卸和清场费用。像我们中国和南非,就接受过这样的赠予。
实在没人要的也有处理办法。上星期女儿开车带我们去杜伊斯堡的Landschaftpark(风景公园)玩,走到一看才知道是一家钢铁厂的旧址。虽然四周也绿树婆娑,空气清新,可供参观的却是一座60年代就已停止冒烟的高炉及其附属设施。
我们站在两座高高的炼铁塔下,细读竖立一旁的解说牌,了解了这俩钢铁巨人的历史和曾经有过的用途,以及在四周散布着炉渣的贫瘠土地上,种的是哪些适合生长的树和灌木等等。在整个园区,这样的解说牌有好几十块,如果有时间耐心浏览,就可以对生铁冶炼的整个工艺流程了解个大概。
除了博物馆似的科普教育作用,这个公园我想还是原来的职工聚会和怀旧之地。因此一间旧厂房或管理处里便开着家啤酒馆,看样子生意也十分兴隆。晚上则在一片旷地上放露天电影,票价虽比城里的电影院便宜不了许多,却有成群结队的青年男女高高兴兴地前来光顾,原因可能是在野外看大屏幕更加潇洒和浪漫吧。
至于那大片大片的露天褐煤坑,则蓄上水要么变成了一家家游泳场,要么变成了片片绿树环绕、天鹅游弋的湖水。刚住到缪尔斯时,便发现附近供居民垂钓、荡舟的湖泊特别多,现在知道了它们的成因,才感到德国人真是聪明,能想出这样省事省钱而又一劳永逸、一举多得的绝好办法。
在改造有害环境的陈旧产业的同时,鲁尔区还大量植树造林。上面讲的这些湖泊四周和公园里边无不林木葱茏,但树干看上去都还不甚粗壮,显然是近十几二十年才栽种的。还有我女儿住宅近旁的小森林,虽也已遮天蔽日,野兔成群,单独的一棵棵树却不大,与林外通缪尔斯市中心的干道两旁那些两人方能合抱的巨树相比差远了,说明同样是新近才植造的。
写到这儿,不禁想对德国人如何爱护树木和森林多说几句。
德国国土的总面积将近3600万公顷,除去大约一半用于农业,目前的森林覆盖面积约1040万公顷,也差不多快三分之一,如果再加上有意保留的荒原、草场等其他绿地,剩下给建筑和道路的占地比例就很小了。也正因此,每次乘飞机不管是在哪个大城市降落,法兰克福也好,慕尼黑也好,杜塞尔多夫也好,从舷窗下望,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大片大片的绿色。这当然并非短时间突击植树所能办到,而是德国人历来重视植造特别是保护森林的结果。
德国人的祖先日耳曼人古时候生息繁衍在条顿森林中,当对同样是有生命的林木怀着特殊的感情。不管是著名的格林童话还是其他文学作品,故事发生在森林中的都非常多。背着背囊、拄着木杖、穿着短裤长袜在森林中徒步漫游,不但是德国民间的传统运动项目,而且堪称生活的一大享受,像80年代初任联邦德国总统的卡斯滕斯,就以酷爱漫游并在漫游途中接近民众而颇受好评。
德国自古就有保护森林的严格法律法规,并且在多森林地区设了专任的林务官,例如在施笃姆等作家的一些小说里,就常有关于林务官和护林人的描写。因此德国一些原始老林如黑森林、图林根森林、巴伐利亚森林等等,至今仍保存完好,生长茂盛。1975年,联邦德国进一步制定和颁布了《保护森林和促进林业法》,更明确规定非经州一级的主管部门批准,不得开垦林区和将林区改作他用;森林拥有者在采伐后则有责任重新育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