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朝天关风云
22514100000010

第10章 豪格之痛

汉中府衙,大堂正中的暖阁里,肃亲王豪格正翻阅新近从京城送来的邸报。

南京朱由崧遣兵部侍郎左懋第、总兵陈洪范、太仆寺卿马绍愉等,携银十万两、黄金千两、缎绢万匹前往北京通好致谢,要求南北同心,相约杀贼。

豪格看完,笑了笑道:“蠢猪。”顺治皇帝在北京登基后,摄政王多尔衮采纳了谋臣范文程的建议,起草文告,诏告天下:“……官来归复其位,民来归居其所,所杀者唯闯贼也。”然后又以国君之礼安葬了崇祯皇帝,于是北方官民尽行归附清廷。朱由崧信以为真,于是有了上述举动。

他翻开下一张。

抄《总督八省军门佟揭帖》差生员杨在昌、骆锡命持书与告示,往福建招抚未回;唐之名、鲁大儒,……往广西招抚未回;差王汉杰、崔法舜持书与告示往四川招抚张献忠未回。

对于来自四川的消息,豪格特别留意,他正在做入川前的准备工作。对于招抚张献忠,他本无多大信心。久闻张献忠反复无常,明朝时曾两抚两叛,终于拖垮明军成了气候。而今他拥兵七十余万,割据四川四十余州县,气焰正盛,安能俯首就降?前不久,他派总兵严自敏扮成商人入川打探消息,时近一月,无任何消息。一想到这里,他心里便沉甸甸的。

又是一张《兵部训》。

豫亲王多铎,平定东南,诛灭闯贼,功莫大焉。目今率部南下,弘光束手,指日可待。汉中重兵云集,粮草丰盈,然未见兵移,未闻谋动。何其犹豫乃尔!切勿延误时日,坐失良机。

豪格顺手丢下邸报,咬了咬牙,恨恨地骂道:“奸贼!”他骂的是多尔衮。

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多尔衮是皇太极的同父异母弟,按辈分多尔衮是豪格的叔叔。正是这个叔叔,坏了他的大事,毁了他的皇位。要不,今日坐在北京金銮殿上的就不是六岁的福临,而是他豪格了。

皇太极的父亲叫努尔哈赤。万历十一年,努尔哈赤以十三副铠甲起兵,逐渐统一了北方女真各部。万历四十三年建立了军政合一的八旗制度。经过三十六年的奋斗,在从东海到辽边,北自蒙古嫩江,南至朝鲜的鸭绿江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建立了后金政权。

努尔哈赤有十六个妻子,共给他生了十六个儿子和八个女儿。他最喜欢的一个妃子叫乌拉那拉·阿巴亥,聪慧美丽而贤淑,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依次为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明天启六年,努尔哈赤去世。经过激烈的争夺,他的第八子皇太极继承了汗位。

皇太极和他父亲一样具有雄才大略。他继承汗位后,加强集权,发展生产,开科取士,招募人才。在军事上,他两征朝鲜,三征蒙古,五入中原,北征索伦,其疆界远大于其父时代的范围。天聪九年,皇太极命多尔衮三征蒙古的察哈尔部,林丹汗死,其子额哲率部投降,并献上了传国玉玺。这颗从秦始皇开始使用的传国玉玺,到了东汉末年就不知所终了。一千多年后出现在元朝皇帝的手中,元顺帝北逃时还带在身边,以后又没了消息。在经历了明一朝的二百七十多年后,皇太极又得到了这“一统万方之瑞”,大喜过望。第二年在沈阳称帝,改国号为大清,改年号为崇德。崇祯十六年八月,皇太极突然去世,大清又陷入了皇位之争的危机中。

皇太极死后没几天,索尼、鳌拜、图赖、图尔格、拜音图、何洛会、谭泰、冷僧机八人带着两黄旗和正蓝旗下各牛录的首领,齐聚豪格家,共同商定立皇长子豪格为帝。这八人是三旗下最有影响的实力人物,在豪格的授意下,他们歃血为盟,结成兄弟。

当夜,多铎、阿济格和两白旗的所有高级官员、高级将领都聚集在多尔衮家中。大家都跪在地上,哭着恳请多尔衮当皇帝。

多尔衮不愧为老谋深算的政治家。他知道,此次皇位之争,斗争激烈,自己既要当皇帝,又要避免内讧。他算了一下,说道:“都起来吧。明天一早到崇政殿集合,开会。”

崇政殿的正房里停放着皇太极的遗体,会场就设在正房旁的东厢房内。第二天一早,参加会议的亲王、郡王们陆续进入会场,他们是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肃亲王豪格、英郡王阿济格、豫郡王多铎、颖郡王阿达礼。

会议开始,多尔衮刚要说话,鳌拜和索尼站了起来,跨前一步道:

“我们要求立皇子。”

多尔衮看着他们,厉声道:

“今天是亲王和郡王在开会,你们算什么东西?滚出去!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资格!”

两人随即被撵出了会场。多尔衮对代善道:

“礼亲王,你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由你主持会议吧。”

代善想了想道:

“好,我主持会议,你们双方发言吧。”

多铎年轻气盛,第一个上前发言:

“这皇上应该由我哥来当。父汗去世那年就应该由我哥当没当成,这次就非得我哥当皇上不可。”

多铎已经把话说死了,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多铎,咱们先开会,这些话你待会儿再说吧。”多尔衮道。

“你不想当皇上吧?那就立我。当年太祖遗诏里头,提到有资格当皇上的人选中有我。”多铎道。

多尔衮见他扯远了,便道:

“只有你的名字在太祖遗诏里?肃亲王的名字也写在遗诏里。你、我、肃亲王都有资格当皇上,咱们是平等的。你下去吧。”说完,他转身问济尔哈朗:

“郑亲王,你是什么想法呢?”

“我主张立皇子。”济尔哈朗道。

“礼亲王你呢?”多尔衮又问代善。

“我主张立皇子豪格。”代善道。

“不行!”多铎激烈地反对道,“就要立我哥或我。如果不立我们两人,那就立你,你当皇上吧,礼亲王。”说完便给代善跪下,嘴里喊道,“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别,别,别立我,我老了,就给你们主持个会议,别的我不管。如果有人非要问我立谁,我还是先前那句话,立豪格。”代善见状,慌忙站了起来道。

豪格听了心里一愣,想到自己已有三旗支持,现在代善的两红旗也支持我,郑亲王也支持立我,八旗六比二,胜算极大。他读过一些书,关于尧舜帝位禅让的故事还是知道的。大凡新皇帝即位,必要来几番谦让,然后由大臣们劝进才登上皇位,仿佛这个皇帝是迫不得已才当的,这就是后人所称颂的“美德”。既然自己胜算极大,何不也学学古人谦虚的美德。于是豪格道:

“你们别立我,我福少德薄,你们还是另选高明吧。”

“谁想立你?你一辈子就说了这句实话,就是福少德薄,就不应该立你。”

多铎连讽带刺,弄得豪格一个大红脸,坐在一旁生闷气,默不作声。两白旗的人也纷纷表示反对立豪格。

门外两黄旗的人一见自己的主子受了委屈,纷纷跨前一步道:

“我们吃先皇的,喝先皇的,先皇待我们不薄。今天就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如果不立先皇的儿子,我们今天就血溅崇政殿!”

代善一见双方剑拔弩张、势不两立,知道自己控制不了局势,便说:

“我老了,你们立谁都行。这个会议我不主持了,我回家了。你们选完皇上告诉我一声,我给皇上磕头去。”说完就走了。

礼亲王一走,阿济格也跟着走了。临走时说:

“除了立我家兄弟,立谁我都不同意。”

多铎想,我不能走,我得护着我哥,我要看到结果。会议陷入了僵局。坐在一旁的济尔哈朗道:

“豪格说他不愿当皇上,那他就甭当了。大家的意见是非得立先皇的儿子,先皇的儿子有八个,除了豪格还有七个,最大的一个才五岁,我看立五岁的福临如何?”多尔衮想,看局势,按多铎的意见办已不可能。只要排除了豪格,一切都好办。于是他说:“我同意。豪格确实福少德薄,不适合当皇上。福临,名字好听,但年龄小。这样吧,由郑亲王和我监国、辅政,等皇上大了再还政于他,大家意见如何?”

多铎想,由我哥监国,辅政,是没有皇帝名分的皇帝,同意。豪格想,福少德薄是自己说的,怨不得别人,况且立我弟弟当皇上,没意见。

福临的皇位就这样确定下来。

硕托是代善的二儿子,阿达礼是代善的孙子。看到新皇上是福临,便暗中商量,要杀掉福临和豪格,强行拥立多尔衮为皇上。代善阻挡不住,马上向多尔衮告发。多尔衮大惊,如果真要杀掉福临和豪格,将会引起大清国极大的内乱。自己不但当不成皇帝,反而会成为孤家寡人,背负千古骂名。想到这里,他果断地下令将两人处死。

当初全力支持豪格,歃血为盟的八人中,拜音图家族首先叛变。拜音图的弟弟揭发郑亲王在背后说过多尔衮的坏话,结果是郑亲王认错,罚银五千两,辞去了摄政王。多尔衮马上让多铎当上了摄政王并加封为亲王。

紧接着何洛会叛变。他揭发八位结盟兄弟中的图赖和图尔格曾在背后说过多尔衮的坏话。结果这两人被削职为民,何洛会立即升官。多尔衮问拜音图和何洛会:“剩下的六人中,谁最怕死?”何洛会说:“谭泰和冷僧机。”于是谭泰和冷僧机被关进监狱,酷刑之下,这二人随之叛变。

何洛会又揭发豪格曾说过多尔衮的坏话。多尔衮把豪格叫到崇政殿,当着众位亲王和郡王问道:

“你太不顾及八旗的团结了。我好歹也是你叔叔,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说过这些话吗?”

“说过。”豪格道。

“都是大丈夫,你说怎么办吧?”多尔衮道。

“这好办,你不是想叫我死吗?给我一把刀,我自行了断。”豪格道。

多尔衮心中窃喜,表面上却说:

“这可是你说的啊!”

“是我说的,大丈夫说话算数。”豪格大声道。

多尔衮向四周看了看道:

“诸位大臣有何意见?”

代善和济尔哈朗都说“该杀”。多铎和阿济格更是赞成杀。

“所有的大臣都说你该死,那你就死吧。”

多尔衮说完,“哗啦”一声,一把刀扔在豪格面前。

就在豪格拔刀准备自杀时,会场上突然冒出一个小孩来。

“我哥哥要死我也死,你们当皇上得了,这皇上我不当了。”

大家一看,是小皇上福临。福临又哭又闹道:

“你们要杀我哥哥,就先杀掉我吧!”

小皇上的哭闹总算保住了豪格的性命,但豪格还是被废为庶人。

“你虽无官职,但你的兵还得你带,去四川平定张献忠吧。”多尔衮道。

就这样,豪格来到了陕西汉中。到了汉中不久,从京城里传来话,说多尔衮盯上了他年轻貌美的妻子。新仇旧恨使豪格恨透了多尔衮,他成天郁郁寡欢,心神不定。但一想到当了皇上的弟弟在崇政殿以哭闹救自己一事,心里又感恩不尽。他暗暗道:“皇上,我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辅助你剿灭献贼,平定天下。”

严自敏回到汉中已近亥时。第二天一早,他匆忙吃过早饭便急急赶往汉中府衙。想到此次去四川,时近一月,音信断绝,肃亲王一定很着急。刚跨进大堂,坐在暖阁里的豪格急忙站起,大声吩咐衙役“倒水,上茶”。

看着喘息方定的严自敏,豪格笑道:

“辛苦你了,慢慢用茶,不急。”

严自敏知道,表面平静的豪格此时心里比谁都着急。他笑道:

“肃亲王殿下,在下此次入川,时近一月,没有及时向你禀报,实出无奈。”

“这我知道。”豪格道。

严喝了一口茶,停了片刻道:

“殿下,招抚张献忠一事恐怕无望了。”

豪格看着他,没有作声。

“在成都,茶楼酒肆,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件事。”严继续道,“他们说,朝廷的使者将招抚书交与张献忠,张瞟了瞟,一把扯碎丢弃于地道:‘黄口小儿,乳臭未干,也配给我下招抚表?滚!’两个使者侥幸保住了性命而被撵出门外,以后就不知所终了。”

“这早已是预料中之事。”豪格道。

看着豪格的眼神和表情,严自敏知道他心里在期盼什么,便道:

“此次奉殿下之命去成都,对沿途的山川地貌、关隘、渡口均已熟记于心。从汉中出发往南,一入宁羌,山势顿为陡峭。途经五丁关、牢固关、七盘关、朝天关、飞仙关、桔柏渡、牛头山、剑门关。这一道道的关、山、渡口均为险要之处。剑门关确如古人所言,是一个老虎磨牙、长蛇吮血之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今已有张献忠的重兵把守,关外的山下还放有流动哨。回程时,经人指点,从绵州改道梓州,绕过了剑门关到达了川北的保宁府。保宁府是川北的军事重镇,辖二州八县,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夺取了保宁府就占据了整个川北。梓、绵二州,一马平川,适宜于骑兵作战,更重要的是绕过了剑门关。从保宁府到成都,若是骑兵则只有两天的路程。看来,通过夺取保宁府进而攻占成都是我们应首选的方略。”

“保宁府是军事重镇,张献忠必派有重兵把守。据入川打探消息的人回报,川北诸县均驻有大西军,看来攻占保宁府也非易事。”豪格道。

“保宁府现由大西将军刘进忠率重兵把守。张献忠委他为保宁府都督,统领二州八县各路人马。此次路过保宁府,会见了过去的一个朋友吴宇英,他现任大西朝的川北巡抚。从他的言谈中得知,保宁府也非铜墙铁壁。”严道。

豪格眼睛一亮,“啊”了一声道:

“你的这位朋友待你如何?”

“他愿意为我们效力。”

“你没有看错他?”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哇。”豪格笑道,“招抚张献忠没有办成,倒招抚了一个川北巡抚,也算是大功一件啊!”

“他本是明朝官员,闯贼进京,他回家避难,被张献忠强委为川北巡抚,其实是挂了一个有职无权的空名罢了。”严道。

“只要归顺我大清,这个巡抚就不会是空头的,就会派上用场。目前我们不要求他做别的,只要求他给我们当好耳目就行了。”豪格道。

“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爱钱。”严笑道。

“只要他喜欢,尽管给,就怕他没啥喜好。只要能得到四川,区区几个钱算什么。”豪格道。

严又谈到了豪格最为关心的朝天关。

“从保宁府北上回汉中,往返都经过朝天关。朝天关、朝天驿、望云铺都有大西军驻守,防守甚严。朝天关踞于朝天峡东岸绝壁顶端的朝天岭上,地势极为险要。出关向北,关下是连续拐了三道弯的陡坡。纵有千军万马强攻,因其施展不开而奈何它不得。看来,这朝天关才是我们入川的最大障碍。”

“宁羌已为我军所占,七盘关也在我军控制之下。据梅文华报,他已派出多路人马扮成商人入川打探消息。前不久,还派人偷袭了朝天关,不过没有得手。”

“偷袭朝天关,不失为一种良策。但这次偷袭后,他们肯定加强了防备,此法已难再用。看来,夺取朝天关还是应以智取为上。”严道。

“可至今尚无良策。”豪格道。

“慢慢来吧。总会想出办法的。”严道。

“还‘慢慢来’呢!已经有人怪罪下来了。”

豪格说完,顺手将几天前看过的邸报交给了严自敏:“你看看吧。”

严看了南京(朱由崧)之事后道:

“这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怎么邸报这时才来?”

豪格知道这又是多尔衮搞的鬼,便道:

“继续往下看吧。”

当看到多铎率兵南下芜湖时,严道:

“朱由崧虽是一条蠢猪,却帮了我们的大忙。”

于是他向豪格谈起了王应熊之事。

王应熊是四川巴县人,曾在崇祯年间任过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顺治二年五月,福王朱由崧在南京即位后,任用王应熊为兵部尚书,总督川、滇、黔三省军务,专办蜀寇。其实他是一个无兵无饷无地盘的空头督师。早在顺治二年三月,王回到家乡,变卖家产,散尽家资,招募了数千乡勇,组建了自己的军队,并在达州披麻戴孝誓师,声言“誓杀献贼,以报君父之仇”。他依傍遵义的王祥,向川中各处传檄。在王的组织下,调动了三十几路人马向成都发动了五路进攻。虽被张献忠的大西军击败,但仍然此起彼伏,袭扰不断。

随之而来是流言四起,流传最广的要数诸葛碑了。

说贵州铜仁县的连界,有人掘出一块三国时期诸葛亮造的石碑。石碑上有字三行云:东也流,西也流,流到天南有尽头。张也败,李也败,败出一个好世界。诸葛亮是未卜先知的先贤圣哲,早在一千多年前就算定了张献忠、李自成必败无疑,所以造了此碑埋在地下。还有一种说法是,这块石碑不是人掘出来的,是蜀中有一山崩塌,露出了此碑,碑上有字云:“今日流,明日流,流到如今断了头。”

“这是一些文人的小伎俩,只能哄骗普通百姓,制造一些混乱,它骗不了张献忠,更吓不倒张献忠。”豪格道。

“如果朝廷再晚一些消灭朱由崧,则川中原明残军将是一支可为我用的力量。”严惋惜道。

豪格的表情依然平静,只不过嘴角稍微抽动了一下。他为人随和,沉默少言,没有天皇贵胄子弟的那种骄矜之气,对严颇为信赖,没有满汉人之间的那种隔膜,这使严很受感动。严也知道他和多尔衮的矛盾。豪格对此缄默不言,严也从不过问,双方都在避开这一敏感而令人伤痛之处。豪格道:

“朱由崧据芜湖,兵微而将寡。多铎偕吴三桂南下剿灭朱由崧,不过小菜一碟。这样便宜的好事,多铎安能不做?其实剿灭张献忠,才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张拥兵数十万,占据四川大部。入川道路最为难行,自古以来就有蜀道难之称。我大清铁骑,天下无敌,可在入川的关山险阻下却发挥不了优势。比如朝天关,你纵有千军万马,屯于雄关险峡之下,也奈何它不得。我曾想过走水路。在阳平关征集船只,顺嘉陵江而下到达广元、保宁府。可在阳平关这个弹丸之地,能征到的船只极为有限,即使征够了船只,也征不到足够的船夫。况阳平关以下,滩多浪急,特别在大滩一带,礁石丛生,险滩密布,船毁人亡之事经常发生。清兵大多为北方人,不习水战。总不能再学当年的曹孟德来个兵败赤壁而归吧。还有人向我进言献策:找熟练的船工,以少量的船只载精兵顺流而下,绕过朝天关,来他个‘邓艾偷渡阴平’之举,奇袭成都。”

“不可。即使过了明月峡,绕过了朝天关,也过不了阎王砭。”严道。

“这是为何?”豪格道。

“阎王砭踞于望云铺下游,是水路上的一个险要之处。此处两岸之山原本为一体,经过千百年冲刷,江水终于在此冲出一个缺口,但河床上的一道石棱仍由东向西斜着,和两山相连。受石棱的影响,湍急的江水流经这里像箭一般直射向西岸的石崖。船靠东岸水太浅,过江心船肚被石棱撞烂,靠西岸则撞向石崖,船破人亡。当地有一则民谣道:阎王砭,石门坎,船过此处,十船九烂。若无高技,莫来弄险。”严道。

“即使过了阎王砭,又能怎样?张献忠是刘禅吗?如果采纳了这些馊主意,我大清将士一旦入川,便如羊入虎口,很快被分割包围而被消灭。现在是朝天关阻拦于前,摄政王催促于后,而我们又无破敌之策,你说怎么办?”豪格道。

暖阁里一片寂静,二人相对默然。良久,严自敏道:

“破敌之策暂时还没有。不过我相信一句话,‘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攻打山海关,出了个吴三桂。攻打朝天关,难道就不会出现一个‘张三桂’或‘李三桂’吗?如果我们把重点放在驻守朝天驿或朝天关的大西军身上,再找出一个‘吴三桂’,夺取朝天关,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看来只有如此了。试试吧。”豪格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