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万片花瓣同时起飞
在果园，一片朝阳山坡的春天。
它们宽阔了尚未暖透的天气，
它们使普通的东西发光，
在透明体中甩手、游走。短发上落着
几片花瓣的小女孩，
接受了提前到来的歉意。哦，多么美的歉意
漂在溪水里，被她追逐。
那经过的微风并不为她猜想，
却像苦口解答，为她按低丛丛灌木的头颅。
2
屋檐沉重的阴影透过窗棂
落入爸爸的双脚。可她的步伐轻盈。
进院时，一些邻居陆续离开，
与她打招呼的语气都助长了哀叹。
那种期许长大后才能解决的难熬与盼望
吹飞了头上的花瓣。
有人把剩下的捏下来，
扔在土墙根。嗯，不要猜度她的心情。
天真，是用年月都洗不出来的粉红。
还有掩在头发里的，她爬上炕去
让爸爸摘下。干枯的血管塞满了难言与痛。
坚强，并没有美感，
一只手无力抓起另一只。
3
在如牛的日子里，
他仅凭体力就赢得了那片果园。
黝黑皮肤渗出的汗水晶莹着他的愿望。
而果树，就像他现在的身体，
在腐烂病的灾害里，
多年的勤奋化成灶台里的旺火。
每当邻人收获，他都慨叹，当年啊——
年龄上嫁接的几百棵都长得壮实，果儿也大。
现在肝部的疼，
在被众人闲聊起来的时候就会发作，仅次于回忆。
4
再也不可能了。
那些通红的苹果勋章般临近他，
又掉头就走。渴望着甜果实与甜生活的交换。
他曾被以小偷的脏名被邻人追打。
再也不可能了。如今那些枝头
只在快乐地操守着别人捉拿他的骄傲，
是自己这辈子该有的。
他接受了现实。
现实曾在一个傍晚盯着他，
并且告诉他，最好的药就在小女儿那里。
在门外，听到爸爸对妈妈说的话后的那晚，
她用天真完成了义勇。
5
恶魔的舌头，恐惧，舔过黑夜的周身，
她走在就要成熟的秧稞地。
用宽阔的意志才可以分开的绿海
并不用巨浪拖住她的裙子。
果实这时对她也不会产生恶意。
可哪一个要在她的手中变成解药，
变成爸爸那股不甘心之后对女儿的心疼呢？
哦，乐园啊，你终究在为罪恶
准备盛宴。那些扭过头去
看自己手心的人们始终相信，
他们早已经被笑着的成群的苹果牢牢困住。
6
阴影小心地对准真身。
时间是最好的毒药。爸爸躺在
灵柩里被风吹凉。
月光坚硬投下鳞片，
院子被削落成漫天的闪光。
小女孩看着邻人往来，
变成他们以外的盲目者，
就因为吃了那个刚刚从树上摘下的青色苹果？
突然刺到眼前的画面：
大鸟——长长的喙——果心——
扑棱的翅膀——山形消失——悬崖——
旋转——坠落——
没有预期，连苦与甜，都没有。
7
邻居的果树需要治疗，
需要最毒的药杀死讨厌的害虫。
请为他们祷告，在她还没有长大的时候。
请不要说出真相，在她长大之后。
小女孩终于可以在自家的果园
藏起遗憾，藏起邻人用果园救回的秋天。
将要放倒的庄稼，波涛平复般合拢成
清晨铺在大地上的霜降。
母女献给了因此越发红润的未来——
小女孩看着山边。经过一个上午堆积起来的白云
与万只白蝴蝶，突然同时起飞。
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