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叶杨宽大树叶背面的银绿翻动起来。
我坐在东侧，几垄还未收割的黄豆边上，
它们隔着几百米秋收后的平坦向我演奏波涛。
风从更远处、它们粗壮树干的缝隙里，
让更细小的声音组合如低语潜行。
它经过几排红瓦和青瓦的房屋，
混合着那些窃窃的人声连同偶尔的狗叫，
使大叶杨狭长的阴影能更接近我、碰触我，
以至于覆盖我。那仿佛是一条峡谷
分离两旁的光芒，在边缘模糊闪动的枯草正在探测
它的深度。它们俯着身，抖颤地眨眼。
深蓝的天空在天边流溢着梯田，层波的滚动
在很多年前就被缓慢推下土坡，直至宽阔的平地，
沿垄沟走向我。那里正有两个身影慢慢移动，
一大一小，步调一致，偶尔露出全身，
偶尔消失在草和土埂的后面。
松树的味道传得很远。小时候我和伙伴们常常摘捡松塔，
聚拢一堆，点着。寒冷的夜晚，火是我们的玩具，
是我们玩伴的中心。燃烧的松油味现在还没减弱，
醇美、芳香，我尽力感受它悄然袭来。
太阳即将落下。霞光如平日反复的来者并不惊人，
只是在树的顶端，那仅仅能够接受一点点光芒的树尖上，
它也可以拥有大海一样广阔的世界，接受夕阳
金色桂冠般的赞美，用精简的语言把我征服。
片刻它不见了。
它的消逝竟没让我产生遗憾和惋惜。经验提醒我，
明天或者下一次还会出现。下一次？
但别再祈求它会多么宽容那些明亮易逝的过往而还有新意。
我相信此景和人生通连。
我站起来，走上褐色河流般的小路。它能通往
整个村子，甚至能通向去往北京的国道。
简单的车站曾迎来送往多少和我一样离开的人，
如今谁在等车、下车，行驶在路上。
一大一小的身影更近了，来到眼前。
——是曾经和我玩火的伙伴和他的儿子。
在即将迈入黑夜的黄昏他和儿子同时回头自然地观察，
估计他的意识里有快乐的人生闪过，也许就在刚才，
他还忙活地里的活计，跟儿子炫耀我们曾经的疯狂。
天黑了。仅有的光只能看清来路，
它通往我的家，该回去了。我一迈步
就走进了刚刚消失的蜜色光，
它透过宽大密密的树叶真的再次照耀我，
和亮起的灯火一起，从眼睛深入，照进我流逝的
曾得到过的喜悦，照进它们在我身体里
围绕着我闪光、震颤、摇动的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