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的年轻人又死了一个。
从听到他生病的消息到哀伤过后的平静
只有一个半月。
持续的寒冷在北方的山里越发严重
脸颊迎着风被冻僵。在山顶
我看见他还是初中生时，带领伙伴们修的跑道
对面的山没有他的山头高，却开阔
容易观察四周。我羡慕过他的运动场，
被草甸围住，在高高的山顶
像氢气球飞往更高的天空，有引力的天空
旁边的土坟简单荒凉，现在掩埋着他
他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的对手
他曾带领一帮孩子破坏了我的领地和树林
跑道被刨，单杠被拆，沙坑里埋进削尖的树枝
我的愤怒引来小学校长的劝和。
坏事变成了好事，第一届运动会在街道举办
可内心依旧相互抵制。我们仍以对手友好。
我拜访过他的会议室
（树枝搭成的荫棚，那时在我看来很豪华）
唱起“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我们的流行歌，并引以为豪）
他们用掌声嘲笑我的政治，我的初衷
我还拜访过他的一百米、跳高和青年拳
他身高一米八九，动作总是风一般叫人赞叹
去年春节，我去他姑姑家拜年。
我管他的姑姑叫嫂子，而我得管他叫哥
我管嫂子的儿媳妇叫三姐，而女儿却管我叫叔
“嗨，过年好。”他回应我时的语气和笑声
比我想象的轻盈。他的儿子从门外蹿进来。
经过介绍，我们才认识。“叔，过年好。”
九岁是他爸爸和我对抗时我的年龄
我想不起那个时候，为什么我羞于见到长者。
如今我只是羞于见到孩子。
他笑着，说要打麻将，一年里难得休闲
第二个孩子即将出生，劳累又要从内心打紧
今年我再回去的时候，他经营的药铺
被媳妇和父亲支撑着，大家不喜欢他们，
“小气、糊涂，打针的技术很差”。
当生活成为病痛，人们才怀念起这个高大、明媚的死者
嫂子说：我铁石心肠一辈子，今天看到孩子，
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叫史中生。我说，小时候，我嘲笑过他的名字。
200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