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郡主驾到(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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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姑娘

那两个人在屋内,她在门外,一门之隔,就将曾经他们所有的关系斩断。她不敢走,不能走。绣心的恩旨她还没有求到。

也许只过了半个时辰,也许已经过了很长的岁月,门“吱呀”一声再次开启。灵儿抬脚迈出了门,望了眼廊下的奴仆们,伸手将耳边的发顺到后面,然后回身双手把顾明渊的门关上,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地跪下,对着门内的人磕头道:“妾身谢王爷恩典。”

然后,头深深触地。

云罗冷冷看着这一切,直到她站起身,准备走了,才开口道:“你真以为你找到了终身的依靠吗?顾明渊这个人没有心的,我和王妃的今天就是你的明日。”

灵儿垂眸浅笑道:“姐姐你说笑了,我是什么排名上的人,敢与你和王妃比肩?至于王爷的心,我从来不敢奢求,我求的,只不过是在这王府里有一席之地罢了。”

云罗久久地盯着她,忽然转过头,轻笑一声道:“看来,你是不准备认我这个姐姐了。”

“我还愿不愿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能拿我当妹妹吗?”灵儿微微偏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云罗,轻轻的,一字一字道,“姐姐你当初享尽荣华富贵时,也没有想着来拉我一把,现如今,我用你换了这富贵,只盼你,也别太怪我。”说完,裙摆翻飞,翩然而去,袖口的橘色鸾鸟随风抖动,仿佛终于有了乘风而上的资本。

云罗久久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透过那身影,仿佛能看到两个人之间的过去也随之越走越远,当年胆怯善良的女孩长大了,回忆终将留在回忆里。

身后蓦地响起一声嘲讽的笑语:“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

云罗回过头,就见顾明渊不知何时竟已出来了,就站在门口,眼神冷漠地望着她。

“跟我进来。”他说道,然后便转身进门。

云罗看着他眼神一凛,咬紧牙关,强撑着起身,已跪了许久的身体早已麻木,几次都几乎要摔倒,又让她努力站稳。她厌恶地别过头去问:“你叫我进来干什么?”

顾明渊嗤笑一声,反问道:“那你跪在我门外又是为什么?”

云罗听懂了顾明渊的言外之意,慢慢回过头,一步步走近,用已平淡冷静下来的语气问道:“你肯饶了绣心姐姐了?”

她的动作,却让顾明渊的心变得更冷硬,这就是云罗,哪怕他与她已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为了绣心,她好像什么都能忘记,她还是愿意靠近自己,还是能平平静静地与自己说话。在这个女人心里,他大约真的是无足轻重的吧。

顾明渊垂下漆黑的眸,掩住里面的自嘲与寒意,朝着书桌方向随意一指道:“自己去看吧。”

云罗望了他一眼,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一目十行地看完,捂住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角隐隐闪出泪光。那是顾明渊的一道手谕,上面斥责绣心贪墨府中银钱,被发往城郊的庄子里闭门思过,而后面关于灵儿举发有功应赏云云,就被云罗自动忽视了。

“有什么条件,你说吧。”云罗擦干眼泪,收回外露的情绪,将那手谕放下,对顾明渊冷声问道。

顾明渊扯扯嘴角,微微仰起下巴,神色漠然而不可一世,仿若确认,又仿佛根本不在乎云罗的回答。他说:“为了梁氏你当真什么都愿意做?”

“是,只要你肯放过她,我可以答应任何事。”云罗轻声道,伴着这句话,心一直一直往下沉。她几乎可以预见到那个男人会说什么。

母亲,对不起,我不能为你报仇了。你已死去,绣心姐姐却还活着。她对我们母女俩有大恩,您一定会理解我的是吗?

然而,那个男人的恶劣显然超过她的想象,在短暂的沉寂后,他嘴里吐出了几个冷淡的字眼:“本王要你,成为我的人。”

云罗的后背剧烈地颤抖着,男人在她身后揽住她的手,此时对她而言却简直如同铁钳利刃,她一点一点摇着头,脸色苍白,低声地,一句句重复着:“顾明渊,你不是人……”

顾明渊慢慢收紧手臂,搂紧她道:“自今日起,你老实在我身边一日,梁氏就在庄子里好好活一日。你若是再闹绝食或干脆消失,梁氏必不得好死。”

云罗闭上眼一言不发,整张脸比之刚才更苍白了几分,几乎全无血色,一动不动的,良久之后,她的嘴唇才慢慢翕动了一下,顾明渊初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再靠近了些,方听到她的低喃:“我真是瞎了眼……”

她对他,应是彻底失望了吧。顾明渊扯扯嘴角。没有吵闹,没有针锋相对,没有讨价还价,什么都没有了。她好像……已心如死灰。

他将下巴慢慢放到她的肩上,就这样从后拥着她,慢慢地,也闭上了眼睛。如果柔情蜜意不能打动她,如果隐忍退让无法震慑她,如果两情相悦真是如此难做到。那么,爱了又怎样,不爱又如何。

天亮了,云罗掀开帘子,斜靠坐在床边,目光冰冷地盯着身侧的男人,微微张开白皙的手,五指悬在顾明渊的脖颈上,待了很久很久。她在考虑,如果此时杀了顾明渊,再带着绣心与他同归于尽,到底值不值得。

最终,还是保护绣心的念头占了上风,她慢慢仰起头,放下手。

身下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却一点没有才睡醒的人的慵懒,清醒得让人心里发寒。

“这就对了,别做傻事。”顾明渊道。

“你真让我恶心。”云罗盯着顾明渊,厌恶地一字一顿道。

顾明渊那边沉默了一下,片刻之后,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与本王何干?”

云罗听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竟忍不住低下头,发出一声轻笑。真没想到,有一日她会对顾明渊如此痛恨,而顾明渊已全不在乎。

好,真是好得很。

“你最好信守承诺,饶过母妃,否则我要你阖府鸡犬不宁。”云罗深吸一口气,望着他的眼睛道,声音里仿若带着无尽的剑气,恨不得将眼前人切碎。

顾明渊坐起身,微微垂着眸,说:“你放心,本王自会守信。两个时辰后我会派马车送绣心去庄子里,许她带两个丫鬟随行。”

“我想去送她。”云罗硬邦邦道,看着男人的眼神充满挑衅,大有他同意与否自己都会去的架势。

顾明渊低笑了一下,漫不经心道:“腿长在你自己身上,只要不出王府,你愿意去哪里本王没兴趣管。”

“多谢摄政王。”云罗淡淡道,径自离开。

看着云罗走远了,子荷才犹豫着上前,轻唤了一声:“王爷,这……”

“由她去吧,服侍本王穿衣。”顾明渊站起身,张开双手,闭上眼,显然不愿再谈。子荷只有压下心中叹息,上前轻手轻脚地为顾明渊净面梳头,整理衣服。

她自幼长在王府,见过人间最珍贵的珠宝,也看过这世上最惨烈的酷刑。她熬过金钱的诱惑,战胜了自身的恐惧,沉默寡言,以主子的喜为喜,以主子的忧为忧,她将自己视为顾明渊的一只鞋,一块墨,一个可以随意把玩和丢弃的饰物,就这样将自我全盘抛弃,好不容易才熬到了现在的位置。

顾明渊的近身侍婢,蔽词的一等大丫头。

子荷知道,只有一个人能改变她的命运,那就是顾明渊——她心目中的神。可是,顾明渊对她从来没有展现过一点其他的意思。那个男人将自己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云罗身上,哪怕根本得不到回报。

有时她心里也会觉得不公平,为什么云罗可以轻易得到她子荷梦寐以求的一切还嗤之以鼻?她知道自己不该想,不配想,不过,总归意难平。

心头百转千回,子荷的表情却丝毫未动,眼角的余光极快地掠向远去的云罗的方向,然后垂下眼,轻轻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将所有心神集中到为顾明渊佩戴饰品的动作上。只盼望着日复一日的小心翼翼勤勤恳恳,能水滴石穿,在这个心肠冷硬、权掌天下的男人心里留下一点点痕迹。

“本王是不是过分了些?”男人忽然开口,声线沉寂。

子荷两手轻轻置于腹前,后退两步,蹲身一礼,目光虔诚如对待她毕生的信仰,开口道:“王爷,凡摄政王府之物都为方便您而设,凡摄政王府之人皆为取悦您而存,您没有错。”

顾明渊沉默了一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挥手道:“不必准备早膳了,你下去吧。”

“是。”子荷再次恭敬地行礼,面朝顾明渊,一步步后退出了门槛,她才要从外关上门扇,一个小丫头就已跑了过来,对子荷福身低语:“姐姐,有人求见王爷。”

“谁?”子荷皱眉。

小丫头犹豫着附耳过去,吐出两个字。

里面,摄政王已注意到这边的情景,不悦地问:“是谁来了?”

子荷抿唇,再次走进去,答道:“王爷,是王妃接了您的旨意,坚持要在走之前见您一次。”

“不见。”顾明渊听到绣心的名字,脸上马上露出厌恶之色,阴寒着脸道,“本王破例饶她不死,已是厚德天恩,你让她有多快走多快,免得本王改变主意。”

“可是王爷……”

“还可是什么?”

子荷低下头,不敢再称绣心为王妃,模糊代指道:“她说事关两千精卫军,请王爷听她一句。”

顾明渊久久不语,暗沉的眸子里闪着可怕的光芒,终于,吐出了一个字:“传。”

绣心进门的时候,还穿着当时她被关押下去时的衣服,区别只在她已脱下了华丽正红色的妃子外袍,仅穿着素白的内罩衫,头上发簪尽去,褪尽铅华。

顾明渊漆黑的双眸盯住她负荆请罪的样子,短暂的瞬间,眼前流转过的却是他们之间二十年的岁月,其间不乏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只是那微弱的情分终究抵不过她给他带来的巨大耻辱。最终,男人倏然转开视线,用阴冷的声音道:“你非要见本王,想说什么?”

绣心面容平静,跪在地上,听到他的问话,将头深深叩下道:“罪妾有一事恳求王爷。”

顾明渊唇角猛地抿紧,攥住茶杯的手微微一动,神情浮上薄怒,忽然,那情绪像是烧沸的水,压抑不住般喷薄而出!

“既然知道自己是罪妇,还敢诸多要求?本王真该剐了你!”

绣心脸色惨白,眼里隐隐闪出泪花,她仰起头,将所有眼泪咽下,轻声道:“罪妾知道自己十恶不赦,其罪当诛,不论您如何处置我,我都没有怨言。但是,请王爷明鉴,我所做的事情家族一概不知,请您千万不要迁怒我的父亲弟弟……”

“他们无罪?呵呵,他们怎会无罪?他们所有的罪孽,都在于教养出了你这样一个女子。”顾明渊慢慢站起身,走到离绣心两步之远的地方,俯视着这个佝偻着背,曾经也是自己枕边人的女子,一字字道,“梁氏,本王真希望自己这一生从没遇到过你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绣心沉默了一下,突然扯扯嘴角,却是惨淡地笑了,道:“王爷,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竟然是头一次有了此心同彼心的时候……”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明渊狠狠擒住了下巴,男人语调平淡,却蕴含着几乎要吞噬万物的危险道:“什么意思?”他钳制着她,用力之大,几乎捏得她的骨头嘎吱作响。很痛,但就是这样的痛,才让她有勇气说完她想说的话。

“王爷,您恨我背叛了您,我其实也恨哪!我恨您明明不喜欢我,甚至连善待我的打算都没有,当初为何要同意这门婚事!”绣心流着泪大喊,“幼时我贵为梁王府郡主,确实没有在这里这般千般富贵,但是父母疼宠,哥哥照顾,比困在这个牢笼里何止幸福百倍!我的父王从没想过卖女求荣,只为您誉满京华,是所有人交口称赞的好儿郎,所以才拒绝了十数高官求亲,将我许给了您!而从我过门,梁王府作为我的外家,何曾对您不尽心过?我的父亲在朝上为您多番奔走,只求您能早日继承王位,我的哥哥在沙场上为您开疆拓土,他是带着虎符和自己的尸体回京的呀!梁王府为您损失了长子,为您献上了唯一的女儿,而你,又是怎么对我们的?”

“本王对梁王府还不够厚待吗?”顾明渊冷笑,“我一路扶持梁王到了文官之首,古往今来,他是头一个异性王兼中枢大臣!而对你,这二十年来可有哪个女人动摇过你的正妃之位?”

“王爷,您以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名位就足够了吗?”绣心惨笑道,“若是我有得选……我有得选的话,我宁可放弃所有一切,换一个与我知心的丈夫……”

“本王有对你弃之不顾过吗?除却你刚过门时,我待你稍许冷淡了,后面每月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我有哪一日没去探你!”

“是……”绣心流着泪,慢慢摇着头,低笑道,“除了刚过门时,除了第一年我嫁入府,那三百六十五天哪,那数不清的不眠之夜,您就将我放在那个空荡荡的大院子里。您以为我是什么?在您不喜欢时,就先丢在一旁,觉得我有用时,就对我好一点,我就可以死心塌地了?王爷,您这辈子,有对哪个女人动过情吗?您真的有心吗?”

“够了!”顾明渊怒声低喝,“本王没有,你以为先皇对你就有真心了吗?他早就已经在为慧娘准备后路了!你,就是慧娘的后路!”

绣心怔了,仿佛被人当头一棒,白着脸,不言语,脑子里一幕幕如画片一样闪现。他对她别有用意是真的,可他对她,也是真的。对于一个女人,有些东西是骗不了的。

就这样,想通了,想明白了,绣心垂下头,缓缓道:“是吗?可是我并不后悔。就算他对孝康端仁皇后有十分,对我只有一分,我也满足了。”

顾明渊负手而立,眼神阴狠得骇人,片刻之后,怒极要笑,从牙根里挤出一句话:“本王就不该饶你死罪,早在先皇死的时候,你就该去陪他了——”

绣心昂起头,毫不畏惧道:“不劳王爷您费心,绣心绝不会活着回来,等到去了庄子上,罪妾很快会染病不治而亡。这个天下,罪妾早就没有留恋了。”

“好好好!”顾明渊大笑,笑得让人打从心里害怕,突然他收了笑,目光冷厉如刀一样盯住她道,“既然如此,你还与本王废话什么?滚出去!”

“王爷!”绣心大喊,“妾身愿意一死结束这一切,这也是妾身该得的,无悔的!但是求你放过梁王府无干人等,妾身已往家中留书,一月之内,梁王府所有为官亲眷都会告病还乡,您再也不会看到他们了!”

“不可能!”顾明渊说着,便要拂袖离去。

“王爷!”绣心尖声叫出,阻止了顾明渊离去的脚步,“虎符已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兵,您不想充实摄政王府的私军吗?”

顾明渊慢慢回转过身来,眼神看着绣心像在看一个死人,声音冷冰冰的,慢慢道:“你在说什么?本王如何会有私人军队?私藏兵士可是罪同谋反。”

绣心笑笑,那淡然的样子倒似将生死置之度外,开口道:“王爷,我只是个将死之人,没有不敢说的,也没有不能听的了。梁王府祖上积累多年,到如今已有两千心腹死士,待梁王府安全离开后,我想将他们托付给王爷。”

顾明渊眸子微微一闪,短暂的权衡后,凉薄地笑开,没说同意绣心的意思,却也没有否定道:“既然他们是梁王府的人,等梁王府烟消云散了,本王再将他们一一收编论罪又有何不可?”

“王爷,您应该明白什么叫死士吧?”绣心面容平淡道,“您可以靠通天权柄将这些散落在丰启的死士一个个找出来,杀掉,但是想将他们收编却难如登天。您真要费如此大的力气,收获两千个人头吗?还是要两千名精兵任您差遣呢?”

顾明渊冷冷地盯着绣心,看了许久,终于,一甩袍袖,落下一句话:“十日之内,本王要看到梁王告老还乡的折子。”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在他身后,绣心慢慢弯下腰,磕头谢恩道:“罪妾代梁氏全族,谢王爷恩典。”

一辆蓝色的简单马车,一个穿着粗衣的马夫,两个畏畏缩缩大气都不敢喘的小婢,而绣心,已脱下锦衣华裳,换上一袭青衣道袍,长发绾起,妆容尽褪。曾经叱咤一时的摄政王妃,就这样轻车简从地上路离去。

她觉得,自己似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心中的大石落下了,唯一的牵挂没有了,若真要说她担心的,大概只有眼前这个傻孩子了……

云罗拉着她的手,看得出是在强忍着眼泪,但是忍耐再三,终是控制不住地扑通跪地,失声痛哭道:“姐姐,我对不起你!”她哭得不能自抑,浑身都在颤抖,头深深低下,只有一双手始终紧紧拉着绣心的手。

绣心看着她这样难受,眼眶也红了,蹲下身,用力托住云罗,哽咽道:“傻孩子,你别这样,这不是让我走都走得不安心吗?咱们不是说好了,都不许哭,啊……”

“不,不……”云罗哭着摇头道,“我欠您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您这辈子被我害苦了,被我害苦了呀!”

“胡说——”绣心故意绷起脸,轻叹了一声,柔柔道,“若不是你,我还哪里有一辈子?早就成了王爷的刀下亡魂了……”她望向远处有些失神,蓦地想起自己之前问顾明渊的话——你这辈子,有对哪个女人动过情吗?

他有吗?

没有吗?

绣心自失般地笑了,收回视线,慈爱地为云罗顺了顺乱了的鬓发,安慰道:“别哭,别哭。云罗,或许你真的比我有福气,你会比我好。”

“不!我不想比您好,我宁可代你受苦,代你去挨……”云罗流着泪道。

绣心却笑出了声,说道:“受苦?何为受苦?何为享福?你以为,在这王府中便是福,离开这里便是苦吗?”她顿了顿,突然不想再说,转而长吐了口气道:“好了,你不要担心,其实这么多年我什么福没有享过,什么罪没有受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于我而言早就是负累了,要是可以的话,我早就想到一个山清水秀、安安生生的地方待着,静静地思念逝者……”语到最后,她的眼神间倒真的闪过了一点淡淡的笑容和幸福。

她轻轻竖起一手,对云罗微微施礼,然后,便在小婢的搀扶下,稳稳上了马车。坐进去的时候,她没有回头对这偌大的王府看一眼。

马车启动了,云罗忍不住追着它跑了起来,微风吹过,窗帘被吹起,露出的竟是绣心靠在车后,微微闭着眼,带笑的安详容颜。

云罗呆住,那一刻竟忘了奔跑,怔愣在了原地。在绣心身边多年,她好像真的是第一次见到绣心这样毫无包袱,单纯喜悦,轻轻松松的样子。

直到马车走远,云罗依然站在远处不愿离开,旁边却过来一个面目平凡的奴才,下跪向她请安,并双手呈上一个荷包,说:“郡主,这是王妃让奴才交给您的。”

云罗仍旧出神地望着远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低下头,接过了下人递上的绣包。拿到手里,她没有急于打开,而是轻轻抚摸着荷包上的绣纹,上面绣着两条鱼,在无边的水里徜徉,活灵活现的线条,让她不由得回忆起那个引出所有事的龙纹荷包……

她眼底闪过一抹痛楚,狠狠地合上眸子,缓了缓精神,才再睁开,打开荷包,里面竟是一张字条,上书着极熟悉的几个字——随遇而安。这正是当初她以郡主身份初进王府的时候,绣心曾赠给她的,这么多事过去,她给她的竟然还是这几个字。

云罗扯扯嘴角,似笑,却是惨淡。她明白,绣心是希望她能放下所有一切,好好和顾明渊生活,过着所谓的太平日子。但是顾明渊一手设下这个局,此仇此怨,早已不共戴天。

云罗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目光望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手渐渐攥紧,将字条揉烂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