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2015中国年度精短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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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我拍看不见的风景

谢小灵

拍摄者只能是我。你瞧,我对画面的处理果敢又庄严,我看到了远处的树林和地平线,还有庸常隐约的爱。

这是我愿意的时光。

摄影作品的气质与大自然的联系就像发生在某些早上的神迹。要使得你看见真切又强烈的寂寥,宽广又立体的空间,作为一个坚定耐心的观察者,我倾心于在画面中采用对比的色彩,动和静紧密契合融为一体,风由纤纤手指在原野上漫漶抚过,一部分生成宇宙稳定的土壤,原野上的苍白的柔光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它们是陆续而来的,沉淀与闪耀的交替使用的手法源自于生动天真的冲动,取景尽量单一,单一直到唯一,摄影师与天籁一样,没有工于心计,这让人安慰。

这幅作品对你说的是有质地的清晰和不贫乏的幻想,你我于虚无之处将获得实在的人生庄严,尘世在这里独自退却,画面后面的尘世又端庄升起,土壤在沉稳的暖色调里延续空间,如同在大提琴里的速度,音步充满扎实的音节,像体操冠军落地的步子,有着落。

太阳开始升起,它是你们碗中打散的蛋花,惺忪迷离,似乎将有繁花在空中流动,将有河流在天空复活,近景的摄影元素全部珠圆玉润:有手摘清晨的露珠和沐浴在金光之中的旷野,中景类似爱意,一个儿童将面对层层的甜蜜,远处有人将俯身走向自己,远山黛色以消失表明存在,借助了在天空打补丁的白云,画面外祈祷的人,视觉性的自然之物呼之欲出,此时,我被发现直接完成了对牧歌情怀的赞美。

静谧又神秘,大地之上是无穷的不确定的未知,大树之上的叶片覆盖树影,这接近唇齿相依的纯粹拍摄,万物入夜后,夜色饱满,夜色稳定,夜色扎实成长,一两点光影中的夜色又勃勃生机,树木的举止都带有神来之笔的不可言说的味道,一小块一小块树荫在拾捡大片月光,有人若有所思,或许回忆带着某人,走回某个无序之地,画面如同镜子,反射的并不是物象,而是心灵,是我内心深处灵魂对宇宙世界的感受,画面由暗绿从褐色中升起,在最暗的心灵中,也出现总会在远处的灯光,这种离得好远的灯光,用非耀眼的神态望着人。

接着,我要把风拍摄进来,风在土地上的作为不计得失,风在树叶中穿行,如少女在老屋中闪出,那么清新活泼又干净,那么好。我清楚地记得我少年的朦胧与悸动,我现在都记得那一瞬间。我要留在那儿。

若是在某日下午走近这幅画,故事便开始奔跑了,时光推后,你弱化这故事,你随意用铅笔削去一点情节,满纸甜蜜和忧伤的笔屑,是人类心灵不可或缺的。这种不热衷抛头露面的心灵,总能够大于或小于光影色能给予的。

构图色彩光影,都有相对立的布置,也由此带来极具魅力的张力。月光遇见黑夜,一种浓色彩与另一种浓色彩相遇,若从理性上分辨,该是有冲突的可能,但我知道朴素、坦然会帮我良好地过渡了这一矛盾。

土地是每个人心中天然的护身符,那儿可以衍生温柔的感情以及最原始的念头,只要人与自然友好地接触。选取土地作为主要的摄影元素无疑为视觉意义上的空间感做出了贡献,要是我一直去彰显土地的面貌,眼前的自然界有了一种仪式性的举动和姿态。人在世间的努力与土地分不开。在红绿分明的承接组合中加入了忠实的、本分的平静与热爱,一直在大地上行走,照着人的原样子活,等于活在火焰中的火,火在火焰中大步流星地消失,人在欲望中消失的欲望,在时光停顿的地方开始了有触觉的联想,观图已不是我的目的,祈祷,走回去,走到远处的深处去,也许从头为树木自然动物冠名,也许简单到和它们有一样的心事。我几乎佩服了自己留住时光与气息的本领。

依次推出在远景中发光又逐渐退却的烟火,人的肉身扎根的芳香,村庄的早晨,一时间我变成了一个幸福的人,我们毫不怀疑我们可以打开也可以拍到自身这幅画面,远处的连绵的云层,听见亲切呼声的河水传来,昨夜梦中相见的群山,诗意的田野,灿烂的阳光,每棵树的淳朴,能让心灵远景出现在这些迷人的小细节里,月光抚摸之下的所有道路和方向以及朦胧的爱意,不假思索的好感,在晨光之中睡着的安宁。我是通过我的摄影镜头见识着有点异质的风光,也是一种可以留存时间的景象,且是一种听见方言的有来历的画面,我着实拥有发明权,我带我走得那么远,这时,感觉主义成了我的审美宣言,形式对思想怀着精准的表达能力,让我们喜悦起来。

我当然会让构图中有留白的成分,如同一条默不作声的路,它孕育着诗意与悲凉,路散发出的曲线有着感动人的气质,也敞开了无数的可能性,请一而再,再而三地倾听一条伸向远方的路,感受体验光影,浮云的静。摄影师我还没有让人走进画面,我对地平线的拍摄有持久的兴趣,你将遇上瞬间下的大地天空以及植物,拍摄的细节光影表明摄影师我对自然与世界坚强又柔顺的理解,人和道路有着同样的人生,一条道路,热闹或者荒芜,你在路上,你在通往路上的路上,远方正给你安静。

这些都是我耳熟能详的场景。树生活在树荫之中。光线直接打在光里面,还有富于变化的旋律,生活中那些熟知的表象,日常生活的,我深爱的我,我服从的自然,我乐意得到最简单的快乐,这是一种纯摄影,镜头外的背景,在水平与垂直的空间上有所作为,透明又可靠的图画摄影。艺术感的突发性以及相称的情思,红,吉祥又深远。红色统辖了画面。红色的背景,闪着光泽的薄雾,红颜色的恭良让位于攻击性,传达了无法克制的喜悦,与厚道的绿在主导画面,一切营造着红绿交织着发酵后的效果,构图呈现纯真又古朴的统一基调。

你如果已经开动你叙事性的意念,我会把你算作一位我严格意义下许可的新读者。你不只有共鸣,你更将获得灵魂上的鼓舞。我以为摄影是由爱而非理智得到的艺术冲动。所有艺术都要基于爱,基于对对象内在空间力所能及的解释,进而产生出对动静的分割,对自然与幻觉等完整的自足的把握,世界剩余的光,可信的虚影,正面透视下的河水、种子、天明前赶回去的星辰,纯净的气息,事物在各层次空间上有着稳定又微妙的呼应,线与线组成的平静,黄金分划和幻觉呈现的空间,错落超脱尘世之美,这种可能的拍摄才能使我无限投入。你瞧瞧,还是什么画面都没有出现。现在你知道了,我只拍可能的摄影作品。

摄影的艺术化特质把大地上的细节放大,空气,土地的形体、声响、质地,明暗都有了真实的存在,视觉的敏感、高低、近远,深浅强弱冷暖,缘由艺术的呈现,把你拉出图画的互补色,相近色的限制,出色的画面正发出的邀请,我期盼的天真与会心,影像在摄影艺术的比例,均衡构图,多层空间等方向上一丝不苟,都在齐心帮助我求得生活中的最终真实。

“太阳落山了,花儿闭上了”,黄昏中的故土和家园,多半是人们由经验来补充完成的,请重视再次对远去的景物、土壤、飞鸟、花朵、河水、耕地进行追忆,曾经的存在被萦绕得迷人又精美,不再重现的完美也为我们提供着饱满的忧伤。那是我们步步丢掉的世界。

永不重复才有长久魅力,如果拥有创造性的光和影,去透视尽头的事物,这有利于影像抓住我们,尘世的一切终将消失,我比较倾向你要步入世界神域的宁静,有一瞬间你拍到自然无边的消失,那才是具有超时空的永恒感。

现在你知道了,我还没有见过这个地方,但是我不放弃只拍这尚未抵达的景象,那是未知的又是将要来的,你只有定居在去往任何路的路上,走着走着,有一天就会遇上了,就拍了,就是这样。

(选自2015年9期《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