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下来的鬼子发现了攻击他们的九爪龙,长短枪一齐向九爪龙打了过来,可怕的是日本鬼子的两挺歪把子机关枪也支了起来,子弹像撒豆子一样的泼向九爪龙。机枪一响,九爪龙他们的优势立刻没有了,几十个队员被机枪压在地堰下,石头缝里。我爷爷装上了子弹,却没有机会抬头开枪了。打着打着,鬼子的优势开始展现出来,在两挺机枪的压制下,趴在地上的鬼子开始蹲着射击了。我爷爷离鬼子最近,看得最清楚,他知道这样打下去,不出一袋烟功夫,鬼子就要冲锋了。一旦短兵相接,九爪龙的那些秃枪就彻底地失去了优势。我爷爷无计可施,他只能瞅鬼子冲锋时再开枪。
我爷爷听到九爪龙焦急的喊声:“停止射击!停止射击!等鬼子站起来再打排子枪。”我爷爷知道这个东北抗联班长出身的老兵,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枪一停,鬼子们站起来,咔嚓咔嚓一阵响,他们给长枪安上了刺刀。
坏了,我爷爷心里一惊,他知道,鱼死网破的时候到了。此时,东边的太阳露出第一缕晨光,整个山地一览无余展现在阳光里。我爷爷只好爬到几块乱石窝里,他明白,只有藏在那里,才有可能多开上几枪。他数了数子弹,还有九发,按照我爷爷的枪法,只要给他时间打出这九发子弹,至少得有六七个鬼子躺在地上,他十分庆幸这地堰边上,还有这样一个由三块卧牛石构成的石窝子。用他的话说,是天然的掩护体,在战场上,掩体就是命的金钟罩,所以上战场得先找好掩体。
杀给给——
我爷爷清楚地听到鬼子冲锋的命令了。
透过石缝,我爷爷看见鬼子们呈冲锋队形展开了,我爷爷说,他十分佩服鬼子兵的应变能力。不到一袋烟功夫,突遭打击的日本兵就变被动为主动了,他们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我爷爷听见九爪龙在背后命令:“都给我听好了,都给我瞄准了,听我命令再开火。今天,我们只有一条路了——拼命!大家别怕,在抗联,这样的事常有,咱没有刺刀,给我用枪把子砸,用大刀砍。”
我爷爷占据了有利的地形,他想反正已经打死一个鬼子头了,再打死一个就赚了。只是我爷爷觉得有点不是,这仗刚开打,还没过够瘾就死了,太可惜。再说了自个儿还没娶上媳妇呢,唉,反正是一死,干脆多拉几个垫背的。他抬起头,开始寻找目标,他的准星锁定一个鬼子的胸膛,准备找机会敲掉他。这时,鬼子的背后突然响起排子枪声,鬼子们立刻趴倒,但还是有两个鬼子被击中了。
九爪龙正在绝境中,这突然响起的枪声救了他,他抓住战机,第一个站起来大吼一声:“崔区长来了,给我冲,杀了这群鬼子。”
战场在一瞬间,主动权易主,鬼子陷入两面夹击的尴尬,他们各用一挺机枪压制来自两边的敌人,其他鬼子立刻沿着来路冲出重围。
我爷爷惦记着被他打死的那个鬼子头,也惦记着那把短枪和军刀。他伏着没动,除了趁机给奔跑的鬼子的后屁股一枪后,他压上火,就趴着不动了。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个鬼子头还躺在地上,鬼子们只顾逃命,没人管他们头儿的事了。
山地里形成这样的局面,鬼子在跑,两挺机枪也边走边叫着,两侧的区中队在开枪追赶,刚才鬼子趴的地方就安静下来,我爷爷从石窝里跳出来,三步两步地蹿上地堰,直奔那个鬼子头目。
鬼子跑了,丢下他们的头儿和两个士兵。
两股土八路汇合了。
崔友义:“九爪龙,你这个熊玩意儿,咱事先不是定好了吗,我们在前边打起来后,你在后面打他的尾巴。我们还没动手,你怎么先开火了,把一块到嘴的肥肉给弄丢了。”
九爪龙:“崔大个子,你还有脸说我们,你怎么不问问你这儿的宝贝蛋子葛秀廷呢?他开枪惊动了鬼子,这才让我们陷入被动,要不是你转得快,及时变伏击为出击,这功夫我的三十几号人早就报销了。”
崔友义:“秀廷,秀廷,你这个小东西在哪里,给老子滚出来。”
我爷爷滚出来的时候,把所有人都惹笑了,只见他头戴着那顶鬼子头的帽子,帽子一边一个洞,血迹斑斑。他胸前挂着一架望远镜,斜挎着一把盒子枪,腰里扎着一根宽大的皮带,挂着一把长刀,手里攥着自己的长枪。他个头矮,刀长,长刀拖在地上,样子滑稽得很。
“秀廷,你发洋财了。”
“区长,这个鬼子头是我打死的,你别看他杀小哑巴时牛气冲天,我一枪就把他从马上给揍了下来。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对了,这鬼子头可有钱了,口袋里一盒烟一块表。”
九爪龙:“好啦,你别显摆了,见面分一半。何况这仗是我们帮忙打的,秀廷把那把盒子枪给我。”
我爷爷说:“一张白纸画个驴头,就你脸大?崔区长都没用上盒子枪呢。”
崔友义其实早就让望远镜和盒子枪勾走了魂,他立刻插话:“既然秀廷不给,老孙你也别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不是还有两把长枪,两把刺刀,几十发子弹吗,对了,还有三个鬼子的行头呢,军装,白衬衣,那皮带,那皮鞋,哪一样不是好东西?剩下的破头烂腚的我们要。记住,一家一半,你先挑。”
九爪龙:“说好了,我先挑?”
崔友义:“放个屁都还有一声响呢,挑吧。”
分配完毕。崔区长:“子弹呢,怎么一发都没留?”
九爪龙:“三个死鬼子,一共剩下七十二发子弹,你知道我今天消耗了多少子弹?再说,我这里伤了四个,阵亡了两个呢。”
崔友义:“你留五十发也行啊,我们也有消耗啊,总不能我一发没有吧。”
九爪龙:“谁说没有?盒子枪里不是压满了子弹吗?”
一提子弹,我爷爷想起来了:“大爷大爷,你都拿着吧,你们都是大人,说话算话,是吧,大爷?”
九爪龙:“还是秀廷明事理啊。”
我爷爷说:“大人嘛,都得说话一句顶一句是吧?”
“是的,是的,一句顶一句,”九爪龙得意起来,“我这人就是这个性子,说了的话就兑现!崔区长,我们俩难道不如一个孩子?”
崔友义有点纳闷,这就怪了,一向精明的秀廷今天怎么胳膊肘子向外拐啊。他不解地看着我爷爷,我爷爷做了一个鬼脸。崔友义知道我爷爷绝对有个小诡计,对九爪龙说:“好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这么着办吧,埋了三个鬼子,咱们撤。防备鬼子杀回马枪。”
“慢!”我爷爷大吼一声,“孙副队长,出发时说好的,打完仗你奖我十粒子弹呢?”
九爪龙无可奈何地说:“还是应了老人话,三尺以下不可搭话。好吧,我给!”
……
“幽灵”枪声
在经历了1941年和1942年艰难的日子后,日本人在沂蒙山周边的势力开始慢慢减弱,山里的八路活跃起来,他们打击日伪军的活动越来越激烈。日军主力南撤后,驻扎在蒙山之阳近200里封锁线上的日军缩减为一个大队,加上机动骑兵队,拢共不过600人,大大小小据点里的守卫力量,主要是伪军和建国军第十军的部队,其组成部分为国民党投降部队,包括国民党费县党部书记,以及刘桂堂刘黑七的土匪部队。
为剪除日军的羽翼,彻底孤立日军,同时为了杀鸡儆猴,打通蒙山根据地与天宝山根据地的联系,开创鲁南抗日的新局面,第115师决定拿恶贯满盈的大汉奸、大土匪开刀。鲁南军区选择刘桂堂作为打击伪、顽的突破点,集中老三团、老四团主力12个连的正规军作为主攻。同时采取逐步蚕食、挤压的办法压缩刘黑七的势力范围,几个月后,已经把刘黑七的部队压缩在柱子山一带,而地方武装力量则继续在周边地区进行骚扰战,对周边可能增援的伪军部队进行阻击和牵制。崔友义和我爷爷一直在周围打击着伪军部队,对还在据点内的伪军部队进行骚扰,使他们不能出击,对赶来增援的伪军部队实行阻击,牵着他们的鼻子走。诸满中队此时已返回原来的驻地,他们就在红山谷口以北的山里安顿下来,徐家姑娘住的村庄成了区中队常住的地界,他们的任务是牵制诸满街上的日伪军。我爷爷已兼任周边几个村的民兵教导员,带着一帮子石匠,打制了无数地雷,夜里埋在鬼子汉奸的据点周围,炸得日伪军看见北边的山头就晕。
敌人不出来,我爷爷就去诸满街放雷,他扮成卖山货的山民,带上一两个石雷,瞅鬼子汉奸到饭馆吃酒的功夫,假装送酒坛子的伙计,炸他一家伙。有一回我爷爷把两个石雷放在内线王进财的酒店,汉奸没炸着,倒把好好的酒店给炸烂了。王进财一肚子气告到崔友义那里。崔友义轻轻拍了我爷爷一巴掌,说:“你炸了老王的酒店,往后他怎么经营?再说了,那是咱们区中队的银罐子。”
我爷爷说:“光看见汉奸进去喝酒了,忘了看是谁家的酒店了。”
后来,鬼子躲在据点里不露头了,我爷爷他们以为鬼子怂了,崔友义就带着区中队攻了一回诸满据点,结果让鬼子打了一个反击,31个鬼子一齐出动,把憋了好几个月的气泄在他们身上。崔友义一看,坏了,带着人就往大顶子跑,鬼子在后面紧追,要不是我爷爷把鬼子引进雷区,中队那几十号人算是交代了。
看看跑回来的这些带伤挂彩的弟兄,想想那三个永远回不来的队员,崔友义这才认识到,小鬼子战斗力并没有减多少,是自己轻敌了。
看来诸满中队还没有和鬼子在正面战场硬碰硬的实力,而其他区中队的情况也差不多。经过商讨,崔友义决定分成几个小组,化整为零,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引开敌人。
慢慢地这帮伪军也摸清了我爷爷他们的底细,有一回,我爷爷去同乐庄锄奸,不小心走了消息,让据点里的伪军发现了,开始追着崔友义和我爷爷的屁股后面打。崔友义带着我爷爷一边打一边往山上退,退到山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两个人守在一个小小的土丘上,下面的人已经围了上来,大约有二十来个伪军。我爷爷的子弹几乎打没了,崔友义手里的那杆枪卡了壳,怎么也弄不好了,我爷爷一杆枪根本不够用。那时候的枪都得打完一发子弹,接着再上一发子弹,再瞄准开枪,大晚上的,连个人影都看不清楚,这一枪打过去,根本打不到人。崔友义回头问我爷爷:“还有多少发子弹?”
“不到十发了,还能撑个一小会儿。”
崔友义小声嘟囔着:“这不是个办法,这帮家伙是欺负咱力量小,咬住不放了,这个打法早晚咱俩得让人家活捉了过去。行了,先别开枪了把枪扔了吧。”
我爷爷一愣:“队长,枪就是咱的命,没了枪,咱们等死啊?”
崔友义摇了摇头:“这大晚上的,人都看不见,打出去的子弹也飞了天上去了,还不一样?不过刚才咱们一直是一杆长枪在打,下面那帮伪军估计想着咱们就剩下一个人了,才敢这么大胆的。秀廷,咱们来个剑走偏锋吧。”
我爷爷也把枪扔了。
地下的伪军听到上面没啥动静了,一个个大胆起来,纷纷上了土丘。一上土丘,就看见地上扔着一把长枪,再往前看,前面的大树底下站着一个高个子的人,正赤手空拳地站在那里。为首的伪军小队长笑着迈着四方步子走了上去,冲着崔友义说道:“你就是诸满的队长崔友义吧?”
崔友义无奈地点了点头。
伪军又说道:“行了,今天算是栽到我们手里了,把手举起来吧。看看这杆长枪,你也不亏啊,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这回没本事打了吧,跟着我们走吧,你这人头还值点钱。”
崔友义自觉的把手举起来,说道:“行,都是吃着诸满街上的饭长大的,临死了给你们换些大洋,也算咱们打了一回交道吧。”
一看到崔友义这么痛快,伪军们都哈哈大笑起来:“痛快啊,兄弟,不愧是崔友义崔大个子啊。等咱们从太君那里领了现大洋,也给你买口上好的柏木棺材,不亏待你。”说完,一个伪军就走上前去,准备把崔友义绑起来。他迈开步子,离着崔友义还有不到十米远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进了他的脑袋,那个人应声倒地。周围的伪军顿时吓了一跳,早已经放下的枪支又马上举了起来:“哎哟,果然有埋伏,不只他自己啊。你们几个赶紧散开给我查查。”说完,七八个伪军向四周跑开了,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说实话,周围实在是没啥好搜查的,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石头,连个高点的草丛都没有,一个伪军跑出几十米再跑回来顺顺当当的,就和在大路上跑差不多。“怪事儿,没人啊!”
伪军自顾自地念叨着:“是不是在树上呢?那树也藏不了个人啊?”说完,一个伪军又冲着树上开了一枪,光秃秃的树干上连个鸟的影子都没有。
崔友义还是那么举着双手,笑着说:“别找了,没人,就我自己,这荒山野岭的去哪里找人啊,真的。”
伪军小队长忍不住骂起来:“我就不信了,你手举着呢,谁开的枪?鬼吗?那个谁,你再给我上去。”话音刚落,伪军中又走出一个人来,小心翼翼地朝着崔友义靠过去,还是一样,没走几米远,就被一枪撂倒在地上,周围的伪军已经开始站不住了,纷纷往后退。
“都给我回来,跑什么跑,不想要钱了?真是遇见鬼了,姓崔的,咱们大丈夫做事儿,别玩阴的,你把人叫出来,咱们干一架,别躲躲藏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