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槐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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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留梦大地(3)

黄土的古朴,铸就了槐树醇厚的性格。它那聆听深处信息的根脉,知道大地深处不仅储着阳光的七彩,也储着雨露的温情。古槐鸟瞰着五月的鲜花,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它在这个最美的季节尽情散发着芬芳的气息,洋溢着生命的风华。

一个乡村干部,虽然职务低,可是管事多。一年到头东奔西跑,走村串户,难免会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遇上不同的人物、不同的情况。这时,就要能够审时度势,多谋善断。倘若遇上一筹莫展的事情,甚至险象环生的问题,能在“山穷水尽”之时,让人转眼看到“柳暗花明”,那才叫做真能耐、硬本事。1991年的夏天,福增的好友、孙镇乡人大主任老夏因病住进河北沧州地区医院。经福增联系,7位好友自费租车前去看望。他们来到医院,见到老夏精神尚好,叙了一阵子旧,安慰了老夏和他老伴几句,便握手告别。从医院出来,午饭时间已到,几人在大街上顺便买了一点猪杂水,匆匆进了路边一家饭馆。刚一进门,他们就把带来的猪杂水往桌上一放,又把包装的草纸敞开,便喊:“掌柜的,给炒几个热菜!”他们这一嚷,从里面出来一个服务员,小伙子个头高,膀背宽,大眼睛,手提水壶,笑容满面。但他刚朝桌上一瞅,就把大眼瞪了起来,遂开口骂道:“嘛玩意,快滚蛋!”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饭馆又来了几个小伙子。十个财主九个壮,十个厨子九个胖。他们手里拿着菜刀,连推带搡,嘴里不干不净,就把他们轰出了门外。正在门外抽烟的福增,一看这个架势,吓了一跳,莫名其妙,顿时不知所以。只见这时屋内出来一位老厨师,面露愠色,一字一顿地说道:“俺们是回民,你们请便吧。”他们马上朝人家饭馆门上仔细一看,发现上面分分明明挂着“清真饭庄”四个鎏金大字招牌。福增这才发现大事不好,闯祸了。这时的福增没有带人一走了之,而是主动走进门去,见到那位年长的厨师,马上给他解释:“老师傅,是俺们一时疏忽,没看招牌,不是有意,而是无心,今天冒犯了你们,都是偶然,请你们多多原谅。俺们知道党的民族政策,应当尊重宗教信仰,搞好汉回关系。一句话,千错万错,都是俺们的错,这里俺代表他们给你和饭馆的伙计们作揖道歉了!”刚才还在磨拳擦掌的饭馆人员,听到福增这么一说,怒气消了不少,于是点了点头,重新回到店内后边做事。这件事情妥善处理以后,福增又和大家一起重新找了一家饭馆,并且嘱咐了大家几句之后,便借吃饭的时间,独自去看沧州这里的一个亲戚去了。

中午,几人又说起了这事,都是哭笑不得,几声叹息。他们几个摇着头说,要不是福增,今天中午咱们几个就别吃饭了,光吃拳头就够呛了!多年的工作和生活实践,使得他们由衷地钦佩福增善于随机应变、逢凶化吉的斡旋本事。同行的大刘庄支书老刘笑着说道:“这种事儿,福增还有不少,俺算服了。”刘支书说到这里又不说了,慢慢地吃菜,大家急着要听,就对他说:“你先别吃啊,说完了你再吃也不迟嘛!”“不行!”刘支书不紧不慢地说:“这几天俺一直左眼跳,右眼抖,不是肉,就是酒,就知道有口福,好不容易等到这时候了,你光让俺说话,俺说完了,你们也把菜吃完了,俺吃嘛去,喝西北风?都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家没有办法,只得笑着耐心地等待。狠狠地吃了几口菜后,刘支书这才又接着说:“那年春天,县委在安陵乡小村召开植棉现场会,各村支书参加,上午除了听取报告以外,还到村外参观植棉情况。散会后福增俺们几个骑着车子回家。路过赵家石槽村时,一位同事的自行车在胡同下坡处车速加快,正好赶上一只猪崽跑了过来,不偏不斜正好轧在小猪身上,小猪翻了几下身子当场蹬蹬腿就不动了。这时有人便给户家送信。不一会儿,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她一看小猪死了,连哭带闹,嚷了起来:‘谁给轧的,你们甭想走了。’妇女一边嚷,一边骂,活像一个泼妇。俺们说也不是有意的,俺们给你钱到集上再买一只吧。那妇女却说那不行,俺这小猪很强食,又听话,买不着这样的。那妇女越说越罗嗦,越说越难听,俺们几个傻了眼。这时,还是人家福增有办法。他说:‘你们几个别跟她吵,俺去找个人来做做工作。’过了一袋烟的功夫,福增领来了一位年青人,这位年青人不是别人,就是这村的大队长,他父亲和福增是早年在安陵曹园抗洪时的同事。年青人给妇女说:‘你嚷嚷嘛!不就是一个小猪崽吗?轧猪的不是别人,是俺父亲的同事,看在俺的面上别闹了,明天俺给你送个大猪崽,行不?’那妇女还想再说什么,肚子一鼓一鼓的,嘴里喘着粗气。这时,年青人冲她一瞪眼:‘快回去吧!’回家的路上,俺们都说,这个事亏了福增人缘广,面子大,不然,俺们丢人还得丢财,那就叫做人才两丢啊!”

大家边喝边说,谈笑风生,兴味盎然。自从成立王庄乡就在福增身边工作的王庄村支书郑雨,知道福增的事情最多。他说:“俺也给你们说一件‘虎口脱险’的故事吧。一次俺与福增一起到东光办事。骑着自行车正在走着,突然从过道内窜出一辆飞车,只见一个小伙子一手扶车把一手拿瓶子,不偏不斜正好撞到福增自行车的后座上,福增随车倒地,幸好,别处没伤,只是手腕子处划破了一点皮,自行车后圈撞弯。再看那个小伙子,自行车前脚全瘪麻花一样,嘴角出血,瓶子打碎。按照一般常理,你撞了别人说上几句好话,也就算了。相反,他倒打一耙,不依不饶,拉拉扯扯,非叫福增俺们给他看病、修车不可。福增给在场的人说明撞车真相,众人不听,一伙人推推搡搡要上派出所,无奈俺们跟着去了。因为人家先去所里,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俺们一进门,所长就问:‘那里的?’福增答:‘景县的。’他一听是老远的景县,说话顿时有点气粗:‘撞了人不给看病,你打算还讹人是吗?’福增说:‘所长,你别着急,不是俺撞他,而是他在小胡同骑飞车,猛的把俺撞倒了啊!’所长说:“撞了你,有嘛伤啊?”福增伸手叫他看手腕,所长说:“才划破一点皮,人家孩子嘴巴出血,快给孩子看病去。你不要再执拗,再执拗连车带人一齐扣下,拿钱来赎!’俺们在屋里还在和所长说话,门外的一群人咋咋呼呼,又在起哄:‘干脆揍他一顿,他就拿钱了。’福增听到后也上来火气,大声地说:‘你们觉得俺是景县人,你们就没王法了是不?俺问问你们县长是这么叫你们干的吗?’所长问:‘县长?官太大了,俺不认识!’‘你不认识?俺一提名你就认识了,就是才调来几天的县长王永明。’所长以为俺们诈他,便说:‘什么王永明?要问你问,俺可不管那个。’福增说:‘你不认识俺认识,你有电话吗?俺跟他说道说道。’所长一看,这个人确实大有来头啊,于是忙问:‘你们到底跟王县长什么亲戚关系?’俺便照实相告:‘那倒不是亲戚,他是县长王永明的二叔。’所长一听马上站了起来,面孔也变样了:‘借一步说话,到屋里去,到屋里去。’这样俺俩被所长请到内屋,问明撞车实情。他说:‘你俩略等一会,俺去去就来。’所长走到院里,给带头的人们说:‘这样吧!你们说实话,是不是你撞的人家?’小伙子低着头,红着脸,吭哧半天说:‘是俺撞倒人家。’所长说:‘有你这句话就好办了。你自已看病、修车,还得把人家的自行车修好。’所长话题一转,随后又说:‘今天你们算是碰到碴子点了,你们知道这位是谁不?是咱县里王永明王县长的叔父。这事就这么处理了,全回去吧!’事情处理完了,福增并不得理不饶人,他诚恳地对所长说:‘念他是个孩子,俺的车子自已修就算了。好在这是一个小事,到此为止吧!’最后俺们和所长握手告别时,所长还在连连赔礼道歉。”

听到这里,大伙刚才悬起来的一颗心,这才又放了下来,少顷哈哈大笑。他们对郑雨说:“好险啊,要不是福增急中生智,你们差一点在外头挨人家一顿好揍啊!”郑雨说:“还有一件差点出了人命的事呢,也是多亏了福增及时调解,才逢凶化吉,避免了一次流血械斗呢!”大家一听都把酒杯、筷子统统放下,连连催着郑雨:“别磨蹭,快讲,快讲!”这时看望亲戚的福增正从外头回来,一进屋听他们正在说道自己,就出面制止说:“陈谷子烂芝麻的,说那个有嘛用?快吃饭吧,菜都凉了!”大伙不依,非要郑雨边吃边讲。众命难违,于是郑雨只好娓娓道来。他说:“孙镇的集市一到冬天一天比一天热闹,农闲的人们趁空闲的时间去集市买东西,选购自己喜爱的物品。这天,王庄村的王根生在孙镇赶集,买了一个枣木方棱刨床子。当走到菜市,因为人多,碰上大张庄一位姓句的,他说根生用刨床子撞着了他。根生说:‘俺不经心,人多挤的。’两人越说越多,争吵起来。也是凑巧,这时姓句的那人他弟弟来了,看到哥哥好像受气了一样,举手就打根生,哥儿俩把根生压到地上。这时根生急了,他在地上抽出手来,拿刨床子砸向姓句的那人头部,刹时小伙子头部血流如注,根生趁机翻身逃走。姓句的兄弟两个,不甘罢休,说在这里找不到,去王庄他家也要找到他,非要弄死根生不可,说完带人走了。正好,那天福增也在孙镇,知道这事以后他分析说:‘这事一下子完不了,他们非找人到王庄打架不可。’别人便问,事到如今,怎么办呢?福增说:‘先到外边看看,想法要把他们一伙人拦下。’到了大街上一看,大张庄正在凑人,有几十口人想去王庄找根生打架。福增赶忙向前拦阻,问:‘你们找谁打架?’‘王庄根生。’福增说:‘出了事总得要有人管吧,这样好不,王庄的事就是俺的事,叫受伤的人先去看病,别耽误治疗,一会再去解决此事,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俺福增在,就能把事情摆平。’随后,福增叫人立即回去找到根生,再去大张庄找了村支书,然后派人登门拜访。最后,经过福增、大张庄支书几次共同调解,及时平息了这次即将发生的村民群体械斗。

说起郑雨,他和福增可是情同兄弟。郑雨一从会计中专学校毕业,便到王庄乡政府担任会计,所以他对福增的为人处世如数家珍。早年工作不久,那时他向福增提出一个请求,能否让自己的同学荣芬也来此处工作。经过调查了解,邻村的荣芬这时已是郑雨的女朋友。荣芬1960年初中读完以后,参加了乡里举办的会计培训班。福增认为荣芬符合条件,很快拍板同意。打那,郑雨帮荣芬练习珠算,荣芬教郑雨学习唱歌。工作之余,俩人耳鬓厮磨,相处甚欢,一来二去,逐渐加深了感情。当年农历八月,福增带着他俩领取了结婚证。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又经人与女方家长商议,定下了结婚日期。郑雨心想,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得要准备丰盛一些。可是那时物质紧缺,四处奔波几天也没买到什么东西。郑雨当时非常发愁,便给福增说了。福增说:“你别发愁,这事由俺操办。”20世纪60年代的第一个国庆节,就是郑雨、荣芬结婚的良辰吉日。那天,福增约来不少客人,管区书记、主任,供销社经理、会计,信用社主任、会计,农场场长,还有几个村的大队干部,共有30多口人。郑雨心想:“俺那娘哎,这些客人吃嘛?”没有想到,福增很快在农场弄来猪肉,从队部弄来花生。他对郑雨、荣芬说:“咱们一齐动手,包饺子,炒花生,再托人买些喜糖,这不就算准备齐全了嘛!”傍晚时分,郑雨和荣芬的结婚典礼,在胜利村办公室院内进行,福增既是主持人,又是证婚人。正是福增的这种无微不至的亲切关怀,后来一直激励着郑雨、荣芬两人努力地工作、生活和学习,他们相恩相爱,如胶似漆,工作也是踏踏实实,勤勤恳恳。郑雨还是全乡小有名气的才子,在搞好本职工作的同时,在省市县报刊杂志、广播台站发表了大量反映本乡工作生活的作品。

说话之间,大家又说到了乡人大主任老夏的病情。刘支书低声说,他那情况俺看可能不太乐观呢!如今哪,大家都不是小年纪了,平时没病也要体检,不渴也要喝水,再烦也要想通,有理也要让人,有权也要低调,不累也要休息,不富也要知足,再忙也要锻炼。大家一听乐了,说是老刘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过了半晌,“秀才”郑雨说,是啊,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一生真的非常短暂。最近俺听来一个段子,在这里给你们学舌学舌。说是一伙同学聚会,毕业5年后成婚的一桌,未婚的一桌;10年后有孩子的一桌,还没孩子的一桌;15年后原配的一桌,二婚的一桌;20年后酒量好的一桌,差的一桌;25年后国内的一桌,国外的一桌;30年后荤的一桌,素的一桌;35年后退休的一桌,没退的一桌;40年后,有牙的一桌,没牙的一桌;45年后,自己来的一桌,扶着来的一桌;50年后说来也来的一桌,说来却没来的空一桌;55年后能来的一桌,不能来的照片一桌;60年后已经凑不到一桌……听完,大家自然又是一番欷歔,一番感慨。一行人吃完饭,说完话,喝完茶,抽完烟,这时太阳已经偏西,这才准备起身返程回家。在去车站的路上,福增感觉喉咙不大舒服,咳嗽了几声,不料发现痰中竟然带有几缕血丝。当时大家一惊,福增笑道:“没事,也许天气干燥,喉咙发炎,毛细血管破裂闹的。”于是大家也没怎么在意,便一起匆匆忙忙地上车回家。